2008年的5月,已经到了能听见夏天声音的季节了,日正当空的中午,那不断上升的温度让人觉得烦躁不已。
袅袅的炊烟消散在淡淡的绿色中,这是一个安静的小村子,在四川省一个叫做绵阳的小县城里,人口不多,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亲戚关系,大家平和的生活在这个小地方,虽不至于锦衣玉食,可是,倒也是安居乐业。
“思琴,我们先回去了。”
一群穿着简单式样汗衫的妇女们冲着还在埋头洗衣服的穆思琴喊道。
思琴回过头看着那些开心着离开的伙伴们,看着还剩下的那大堆脏衣服皱眉,正在这个时候,她的肚子很是配合的叫了起来。
摸摸已经扁平的肚子,她只能更加努力的洗那些衣服,希望可以早点回去吃饭。
好不容易把那些脏衣服洗完,穆思琴晾好衣服后便来到了厨房,还没有走进去的时候就被一阵肉香给吸引了,她四处了看了一眼,见到没人才慢慢的揭开盖得严实的锅盖,看着锅里的那碗排骨汤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最后,她还是放下了拿着锅盖的手。
谁知道锅盖还没有盖好她的手就被人从后面给打掉了。
“你这个死丫头,你是不是想要偷吃,我就知道你这种人是同情不得的,这是你侄子的午饭呢,他现在高考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你竟然还想偷吃他的这点营养品,你那个死鬼大哥也没有半点本事,家里都已经揭不开锅了,还把你接过来,怎么不让你和你那死鬼爹娘一起去阎罗殿呢……”
“我没有,我没有偷吃,我只是……”
“还狡辩,我就是看见你偷吃了,你是不是怪我没有给肉你吃,你是不是想要我儿子考不上大学……”
“我没有,我只是看了一下,我真的没有偷吃……”
思琴想要解释,可是,那个人丝毫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一个劲的打断她的话,拳头和巴掌却没有停下功夫的往她瘦弱的身体上落下。
她躲闪不得,只能继续的解释道:“嫂嫂,我真的没有偷吃,我只是看了一下,我没有偷吃……”
“没偷吃,没偷吃你看什么,你肯定是想偷吃才看的,我就知道你是个赔钱货,早叫你哥把你嫁出去,也不会在这里碍着我的眼……”
女人越打越起劲,不一会儿的功夫穆思琴的脸上和胳膊上就出现了许多青紫的痕迹。
一个矮壮的男人冲进厨房,见到女人扬起的手,一把拦住:“住手!”
男人看了那边坐在地上的妹妹,大声的喊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自然是在教训小偷,这个死丫头偷吃,我要让她知道,什么不好学,千万不要学着偷东西,现在在家偷吃的,将来嫁人了指不定就偷男人了,谁都知道她娘当年……”
“啪!”
一个狠狠地巴掌重重的落在女人那阴晴不定的脸上。
男人扶起还蹲在地上的思琴,心里直骂自己无能。
“你说话注意点,她娘也是我娘,都是一家人,什么偷不偷的,思琴想吃点肉就给她吃,我这个做哥哥的这点肉还是能够给她吃的。来,思琴,没事吧,要不要去卫生所看看!”
“我就说她偷了怎么啦,这是我的东西,我说谁偷了就是偷了,穆国强,你不要以为你现在的日子过得好了就怎样,要不是我当年带过来的嫁妆,你能过成这样嘛,你还住着茅草屋吧你,我告诉你,你最好是赶紧的把这个赔钱货给我嫁出去,不然,我和你没完。”
“你,你,你……”
“哥哥,算了吧,我没事,嫂嫂,你们别吵了,我过几天就出去找事做去。”
思琴拉拉连说了几个你字却说不出后面话来的哥哥,自从哥哥结婚之后,他就和爹娘断绝了关系,这次要不是爹娘去世了,她也不会来这里依靠大哥。
过几天她就十八岁了,可以出去找工作了。
女人对于思琴的好意并不是很领情,还是很找打的说道:“能滚就早点滚,我家可是没有粮食养闲人,不要在我的面前装穷,你家老鬼死的时候我们可是没有要一分钱的遗产,你别说你爹娘没有给你留下钱,想在这里白吃白喝我的,没门。”
思琴噙着泪不敢回话,男人只能再一次的冲着自己刁蛮的老婆喊道:“住嘴!”
“住嘴,我为什么要住嘴啊,我说的是事实,难道我有说错吗,我要了你们老穆家一毛钱吗,没有,我没有要你们老穆家一分钱。”
“爹娘的钱给思琴读书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女人打断了男人的话,“知道,我知道什么啊,我只知道,你这个妹妹无论怎样都是个赔钱货,还读书,读啊,怎么不去读了,她是不是也要跟着我儿子去考大学啊……”
“你,你不可理喻!”
穆国强指着自己的老婆,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能拉着妹妹离开了厨房,哎,都怪他这些年来让着这个婆娘,以至于她现在这么的尖酸刻薄无法无天。
思琴看着自己软弱的哥哥,倔强的把到了眼角的泪水给咽了回去。
直到走出自己的家门,穆国强梗咽道:“思琴,哥哥对不住你,过些日子你满了十八岁就出去找份工作吧,自己存点嫁妆钱,哥哥无能……”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把穆国强的低唔声给淹没了。
穆思琴摇头道:“哥哥,没事,我很好,你不要和嫂嫂吵架了,对了,今天嫂嫂要我给海军送报名费去,我把这事给忘记了,我得赶紧去,要是耽误了海军的高考就麻烦了。”
思琴知道自己再呆下去只是给自己大哥难堪,想起自己还没有做完的事,没等穆国强再说什么,赶忙的就往侄子的学校跑去。
由于思琴和穆国强之间年龄的差距,她和自己的大哥关系不是很亲密,再加上穆国强结婚之后被老婆压着,很少和家里联系,两人之间就更加的生疏了。
前段时间思琴的爹娘都生病去世了,孤苦无依的她只能到了大哥家,谁知道她的到来为穆国强原本就不是很好的日子雪上加霜。
今天那巴掌应该是她大哥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不过,就算是如此,她也很满意了。
村里没有高中,思琴需要把钱送到镇上,从村里走到镇上要半个多小时,思琴的脚程快,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和她一年的侄子读书的学校,也是她曾经的学校。
轻车熟驾的找到穆海军的教室,还没到门口,一个知道认识思琴的人见到她赶紧的跑到她身边,拉着她到没有多少人的走廊里,压低了嗓音:“思琴,海军不在教室,他在医务室呢。”
思琴连忙问道:“海军他怎么啦?为什么会去医务室啊?受伤了吗?严不严重?”
听到海军在医务室,思琴忽然感到了乌云罩顶,嫂嫂今天心情不好,要是海军再出点什么事,她回家肯定是要遭罪的。
“也没多大的事,只是今天有人开玩笑,说他爸是窝囊废,管不了事,他妈在家虐待你,海军听不过,就和他打起来了,两个都受了点轻伤。”
那人的话刚刚说完上课的铃声就响起了,便回去自己的教室了。
思琴赶紧的往医务室跑去,自从她退学去了穆国强家之后,一些和穆海军一个村的人就在传言他妈对思琴不好,会有今天,也是有些缘由的。
思琴到了医务室后却没有见到穆海军的人,倒是见到另外一个和穆海军同班的一个人头上贴着创口贴躺在病床上,她赶忙问道:“你好,请问一下穆海军在哪里?”
谁知道那人却是直接的把头扭到一边,假装没听见。
思琴只能再问:“同学,你好,请问你知道穆海军去哪里了吗?”
那人闷哼一句:“死了!”
思琴知道自己已经惹得那个人烦了,再继续的问下去也得不到穆海军的消息,只能走出病房,正在这个时候医务室唯一的医生手里拿着一个暖水壶走了进来,见到思琴之后马上就知道了她来这里的原因。
赶忙说道:“思琴,你来找海军的吧,他刚刚去厕所了,他没什么大事,只是胳膊刮伤了点。”
思琴笑笑,说了声谢谢之后就往厕所的方向跑去,还不到半路就看见了往回走的穆海军。
她赶忙的跑过去,拉着穆海军那绑着很多绷带的胳膊,着急的问道:“海军,你怎样,痛不痛啊,这样还能写字吗?怎么就受了那么重的伤呢!”
穆海军看了思琴一眼,收回自己的胳膊,冷冷的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不想看见你!”
说完便自己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思琴走到他的前面,拦住他。
“你怎么回事,都要高考了还把手给受伤了,要是你妈见到你这样,我……”
思琴后面的话在见到从那边过来的几个人后没有继续说下去了,穆海军知道她忽然停下来的原因是什么,脸色变了几下,冷笑着说道:“说啊,怎么不说了,要是我妈见到我这样,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吧,最主要这伤还是因为你才受的,那么喜欢虐待你的我妈肯定会剥了你的皮,抽你的血,是不是,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思琴摇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这样会影响学习……”
“我不要你假惺惺的,你不过就是来看我的笑话的,我妈对你不好,你想看我的笑话来报复我对不对,我告诉你,没门,就算是手受伤了,我照样能学习,照样能高考。”
“海军,你……”
思琴跟着穆海军又回到了医务室,见到两人的气氛都不是很对,原本还想说什么的医生又收回了自己的话,无奈的摇头看着那边被穆海军无视的思琴。
带着穆海军受伤了消息回去的思琴连气都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马上又被她嫂嫂给指桑骂槐的骂上了,这个时候她大哥已经出去做事了,根本就没有人来帮她,幸亏已经习惯了的她逆来顺受着。
中午后,她嫂嫂拿着一袋子的补品要她再一次的给在学校的穆海军送过去,她原想拒绝的,可是看见穆国强那隐忍的样子,还是接过了那些补品,给同样不怎么待见她的穆海军送过去。
第二次走进医务室,幸好这次穆海军正躺在他的病床上睡觉,思琴放下手里的补品刚想离开,忽然,整个综合楼晃动了起来,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手却没有迟疑的摇醒了还在睡觉的穆海军,也叫醒了那个在睡觉的同学。
看清眼前是谁之后,穆海军不耐烦的喊道:“你怎么又来了!”
思琴拉着他,着急的说道:“这地在摇晃,你看,外面也在摇晃,可能是地震了,快点起来,我们要出去……”
她的话还没有落音,本来还在摇晃的大楼已经开始裂开了。
她拉着穆海军的手死劲的往外冲去,可是,房间里的那些东西都已经开始混乱的掉,房子上的灯,天花板,许多不应该动的东西全部往他们的身上招呼。
看见不远处的墙角有一张桌子,思琴没有再向大门前进,而是走向那张桌子。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地震,你干嘛,你干嘛拖着我,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不要死……”
已经完全被恐惧征服的穆海军被思琴带着往前走,那个和穆海军一起的同学此时已经被那些从天而降的砖瓦给覆盖了。
终于到了桌子边,思琴看着海军,命令的说道:“钻进去!”
“我不,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找我妈,告诉她,你想我死,你不让我出去……”
穆海军根本挣扎不开思琴的钳制,他那受伤的手在思琴的手里死死的拽着,思琴一狠心,拉着他那受伤的手,穆海军不得已,只能顺着那只手的方向往桌子底下去,才刚刚躲进去,整个综合楼的天花板就一起的砸了下来,他只能看见思琴最后的一个表情,是微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