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年的精心调养,卓千语身体恢复得还不错。
只除了……生产完后很难缩回去的肚皮,以及肚皮上的“花纹”。
尽管她很努力地锻炼,各种保养品也全都用上了,可带花儿小肚腩依然顽固地盘踞腰间。
她又不可能像女明星们那样,每天数着米粒吃饭,把自己饿成排骨——一来,她元气大伤的身体不允许这样糟蹋,二来,她每天要学习、锻炼、带孩子,高强度的操劳也必须得保证体力。
因为这个原因,她总不愿跟封墨言太过亲近,更不敢在他面前展露自己。
即便是偶尔实在躲不掉的亲热,她也一定会让丈夫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关掉,连窗帘都要不留一丝缝隙。
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黑到伸手不见五指,黑到看不见彼此脸上的表情。
结束后,她也一定会在丈夫开灯前,就又把睡衣套上了,然后独自去浴室清理。
关于这点,封墨言其实开导过她很多次。
他上网了解过,知道女人生完孩子后腹部的模样,尤其是生多胞胎的,肚子会皱巴巴,还会有很明显的色素沉淀,单从视觉冲击上来说,的确是令人不适的。
可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丈夫,都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嫌弃妻子吧?
是个男人,就该在知道这一切后更加心疼妻子的牺牲与付出,更加温柔体贴,用余生所有的爱意去抚平妻子的创伤。
妻子腹部的模样,他其实早已见过。
去年还在医院时,她醒来后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方便活动,只能卧床任由别人护理。
虽然请了很专业的金牌月嫂来照顾,但他跟着月嫂学会后,还是尽量亲力亲为。
他想,痛苦不能为她承担,起码做点什么能心里好受点,也让妻子感受到自己的心意,能温暖一些。
那时候,她腹部的刀口还没长好,在一团皱巴巴暗沉泛黑的皮肤上,还横亘着一道伤疤——那模样,他第一眼看到时,心头如遭重击,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不知是不是那次的反应让千千误会了,从那以后,她便尽量避免暴露自己的腹部。
等出院到了月子会所,伺候的人更多了,千千便坚决阻止他再亲力亲为。
每次等到身体护理时,她都会找各种借口把丈夫支开。
封墨言很快明白过来,怕她有心理负担,便自觉地退避。
他以为,等妻子身体恢复,慢慢也会对这件事释然。
可不想,转眼一年过去了,她还是对自己的“缺陷”耿耿于怀。
尽管他在不经意间解释过数次,依然没能打开妻子的心结。
这一点让封墨言也倍感困扰。
————
下楼,卓千语还没走过去就感受到餐厅里的热闹了。
今天周末,三个大的不用上学,虽然都有自己的课程,但时间还早,所以哥哥姐姐们自动揽下照顾弟弟妹妹的职责。
奈何,刚满一岁的龙凤胎并不那么容易搞定。
比如老五,那个最小的儿子,此时正把蔬果泥抹在桌面上,双手飞快又欢乐地拍打扒拉着,蔬果泥四处飞溅,哥哥姐姐们全都未能幸免。
“卓君朗!信不信我揍你!”大姐封语希看着漂亮裙子上的菜泥果酱,气得一冲而起,对着弟弟放话威胁。
可卓君朗小朋友才一岁,又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正是混世小魔王的年龄,他哪懂姐姐的威胁是什么意思。
他甚至都没有停顿一下,双手依然在桌面上飞快地挥舞着,虎虎的小脸上哈哈大笑。
然后,老四卓君晴大概是觉得好玩儿,突然把碗里的粥倒出来,小手“啪啪”拍上去,也咯咯大笑。
千语走进餐厅时,正好见小女儿双手笨拙地端起双耳碗,她脸色大变赶紧上前阻止,可还是晚了一步。
小女儿的手拍下去时,哥哥姐姐们连忙转身闪躲,千语也本能地侧身躲了下,可衣裙上一热,低头看去,面前已经溅上了汤汤水水。
哎……
她在心里叹息,五个孩子,真是太难了……
纵然有保姆,有厨师,有育儿嫂,丈夫也没缺席,亲爹还经常来帮忙,可每天依然像打仗!
她无比怀念上班的日子,盼着能早日回归职场,从“孩子王”的身份中解脱。
希希一回头见妈妈来了,立刻告状:“妈妈,你看看他俩,太调皮了!都是爸爸惯的!”
呃……
楼上还在补觉的老父亲,无辜躺枪。
小的还不懂事,千语只好赶紧安抚大女儿:“好好好,是弟弟妹妹不对,你别管他们了,吃完没?没吃完端着早餐去客厅那边吃。”
希希很生气,“我都还没开始吃。都怪弟弟,一开始妹妹很听话的,就是看到弟弟调皮,她有样学样,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
“嗯,弟弟太调皮了,妈妈会好好教育他的,你快去吃饭吧——九点半不是有课?”千语一边收拾着小女儿面前的乱摊子,一边转移大女儿的注意力。
希希想走,但又不舍得妹妹,于是要求:“我跟妹妹都去客厅那边吃。”
她要去抱妹妹,可妹妹坐在餐椅里,以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提起来。
容姨一直在旁边护着孩子们,见状赶紧上前帮忙,把小晴晴从餐椅里抱出来。
刚满一岁的小晴晴,刚刚学会走路,一脱离餐椅就推攘着容姨,红润润的小嘴巴嚷嚷着:“姐姐,姐姐……”
她还只会说简单的两个字,软软糯糯的,跟她圆圆嘟嘟的小脸蛋一样可爱,萌化人心。
希希知道妹妹的意思,连忙从容姨怀里接住妹妹,担心又宠溺地抱怨:“哎呀,你也跟二哥一样,是个小吃货,长这么胖,以后瘦不下来可怎么办啊……”
容姨怕希希抱不住,弯腰把晴晴放下,等姐姐牵稳了妹妹才放手。
“容姨,我带妹妹过去,麻烦你帮我们重新弄点早餐来。”
“好,那你们小心点哦。”
餐厅里,卓千语还没收拾完,佣人上前来接手了。
她看着三个儿子,头大不已,坐下后瞧向老大老二:“你们快吃,别管弟弟了。”
小宙看着弟弟,满脸不赞成的模样,“妈妈,希希说的没错,弟弟都是被爸爸惯坏的,你看他那副欠揍的样儿!我要不是看在他是我亲弟弟的份上,这样的熊孩子我能照三餐打。”
千千:“……”
小宇横了大弟弟一眼,“说的好像你小时候多听话一样。”
小宙雄赳赳地道:“我起码不会浪费食物吧!”
卓千语忍俊不禁,说了句公道话:“这倒是事实。你从接触辅食开始,就不浪费一粒粮食,弟弟这一点的确不如你。”
“听见没?弟弟就是揍少了。”得了夸奖的小宙,骄傲地看向哥哥。
小宇:“……”
霍霍完果泥的老幺,见妈妈坐在对面,又开始整幺蛾子了。
他张开一双小手,伸向妈妈,嘴巴一张开始哼哼呀呀,显然求抱抱了。
说来也有意思。
明明出生时,弟弟体重远胜姐姐,身体各器官也比姐姐发育要好。
可长着长着,姐姐体重超过了弟弟,各方面发育也都甩弟弟几条街。
比如姐姐都已经会走了,可这个老幺还站都站不稳,只能扶着东西耍横,一离开搀扶物,马上小怂包一样吓得直哭。
语言方面,姐姐能说不少词语了,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会喊了;而这个老幺,还只能啊啊啊啊(请自动带入四声),偶尔能喊出一句妈妈,听起来更像是打哈哈误发的音。
但怎么说呢——为人父母,都知道应该一碗水端平,不能偏心。
可当大家发现老幺各方面都落后迟缓时,总情不自禁地对他投入更多精力和关心。
大概,同情弱者是本能?
一如此时,卓千语也知道这个小儿子的确有点被惯坏的倾向,可当他张开双手糊着满脸果泥朝自己求抱抱时,她还是做不到狠心不管。
于是,起身去把老幺抱起。
“看你弄得满身满桌都是,下次再这样,哥哥姐姐们揍你,妈妈就看好戏,看你会不会改正!”假装嫌弃地抱起小儿子,千语腾出一只手给儿子擦脸。
育儿嫂上前来:“太太,我抱小少爷去洗个澡换下衣服吧。”
话音未落,育儿嫂双手还没伸上来呢,卓君朗便剧烈抗议起来,一边挥舞着手抗拒育儿嫂的接近,一边赶紧往妈妈怀里拱了拱,嘴里更加急切地哇哇叫起来,仿佛在说:不要不要,我不要跟妈妈分开。
千语这一年抱孩子的次数不多,被小儿子陡然一扑棱,手臂差点脱力没接住,只好赶紧双手搂住儿子。
小朗朗立刻趁机,趴在妈妈怀里双手紧紧箍着妈妈的脖子,两条小腿还在扑闪。
千语感受着颈间的黏昵,想象着头发都被蔬果泥“玷污”了,一时也颇为无奈。
“红姐,我先带他一会儿吧,反正已经脏了。”她只好婉拒育儿嫂,免得这混世小魔王又要大闹一场。
小宇小宙看着这一幕,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摇了摇头:“哎,看来我们冤枉老爸了。”
明明是妈妈更加“妇人之仁”。
“还是四妹好玩,小吃货,跟我一样。”小宙突然怀念起妹妹,对这个不合群的弟弟不怎么感兴趣了。
千语见老大老二吃完饭都去找妹妹们了,抱着小儿子坐下说教:“看,你再这么调皮闹腾,哥哥姐姐都不跟你玩儿了。我们朗朗也听话点嘛,好好吃饭,好好听哥哥姐姐的话,嗯?”
依然像小猴子一样巴在妈妈怀里的老幺,闻言回了个“不”字,又不听地喊:“妈妈,妈妈……”
千语吃了一惊,扭头看向小儿子,“朗朗,你会说不了?那喊爸爸,爸……爸!”
“不!妈妈,妈妈……”
“……”
懒得理会这个傻儿子了,千语一手抱着他,另一手吃饭。
期间,育儿嫂又过来一次,但还没把他成功地从妈妈怀里剥离,他哭得惊天动地,小手还死死拽着妈妈的头发不松开,疼得妈妈龇牙咧嘴。
没办法,千语只好抱着他吃饭。
有时候,千语甚至怀疑这个老幺并非发育“迟缓”,相反——他是脑子发育的太好了,狡诈、聪明,洞察人心!
毕竟,一个家里有五个孩子,他又是老幺,如果不用点“计谋”,怎么能让爸爸妈妈多注意到他?
所以他闹腾、敏感、叛逆,又柔弱,逼得爸爸妈妈不得不对他多关注些。
好比此时,五个孩子其余四个都远离了,只有他霸占在妈妈怀里,把玩着妈妈的头发,蹭着妈妈香喷喷的脸颊——享受着如同独生子女一般的待遇。
直到千千吃完早餐,衣服上的蔬果泥都凝固结壳了,不得不去洗漱换衣,才叫来育儿嫂把老幺抱走。
自然又是一番撕心裂肺的哭闹,可闹也不管了,总不能一直长在妈妈身上。
卓千语上楼回了主卧,见大床上的男人还在睡着,她进衣帽间拿了睡衣便钻进浴室。
谁料洗澡到一半,浴室门被敲响。
她惊了下,“谁?”
“还能是谁?”封墨言嗓音低哑,“你怎么进去那么久还没出来?”
“我洗头洗澡啊。”
“大清早的洗什么?”天气凉爽,还不到早晚都要洗澡的地步吧。
千千飞快冲水算是洗完了,一边包头发擦身体一边抱怨道:“还不是那个小的,一早就哭哭闹闹,吃个饭弄得像战场一样,几个人都不够给伺候他的。”
封墨言笑了笑,“嗯,是得好好教育下,一大家子人围着他一个转悠,还把那小子伺候得不开心。”
里面千千又说了什么,没听清。
封墨言又敲了敲门,伸手拧门把,不意外,从里面上锁了。
他其实知道原因,但故意问:“你在自己家洗澡,还把门锁这么严实,防谁呢?”
“防你啊!”还能有谁。
封先生无言以对,又拧了下门把,“开门。”
“你干嘛?”
“用洗手间。”
“外面又不是没有。”
“我不想出卧室,被他们看见就完了,我上完洗手间还要继续睡的。”
其实都是借口,他就是想进去,想逼着妻子直面她耿耿于怀许久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