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雪知道他的处境,连忙安慰:“延期就延期嘛,我又不会跑,宝宝都快三个月了,我还能怎样啊?”
卓易霖温柔地笑着,“谢谢你体谅。”
“这又不是你的错,我若是连这点都不能理解,那我也太不讲理了。”
“可是,一心想着早点回去陪你,现在走不了,我心里空落落的。你怀孕待产这几个月,最是辛苦劳累,我却不能陪在你身边,想想就觉得亏欠你。”
卓易霖并不是甜言蜜语哄她,这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身为医生,他比一般人更清楚女性怀孕十个月的艰辛。
虽然费雪年轻,身体底子也好,周围也有家人朋友照顾,可身体上的疲惫和酸痛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而他身为伴侣,身为宝宝的父亲,若能陪伴在侧,会给她精神和心理上一些安慰和支撑。
如今一切美好的计划都成泡影。
他很清楚,这件事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较量了,短则三五个月能摆平,长则需要一年半载去周旋。
他很怕,连宝宝出生的宝贵时刻,他都不能参与。
费雪听着他的话,心头又涩涩酸胀起来。
她又何尝不想呢。
宝宝马上就要三个月建档了,她也盼望着心爱的男人回来,陪她一起去产检,见证宝宝成长的每一刻。
“别胡思乱想了,你虽然没在我身边,但我们每天都有联系,你对我的关心和爱意,我都感受的到。”费雪将失落和委屈默默地藏起,通情达理地开导他。
“等我孕中期情况稳定些,如果你还是没回来,我就过去看你。或者……我们可以在国外登记结婚,想想也挺浪漫的。”
卓易霖听她这个提议,第一反应就是孕妇坐长途航班不安全,可他没有直接回绝,只温和地顺着她的话:“好,等你情况稳定了我们再商量。”
“嗯。”
两人依依不舍地聊了很多,都默契不提自己,体贴地关心着对方。
————
事件持续发酵,引起了全民关注。
甚至连最高部门都在新闻发布会上提及此事,表示某些国家的行为完全就是蔑视国际法律和秩序,严重破坏了两国交情,希望对方能立刻停止错误行径,无条件放人——但纵然如此,卓易霖也还是未能获得自由。
费雪去产检建档时,是费妈妈陪着。
路上,她还看着新闻,关注事态发展。
可看来看去,都瞧不到一点缓和的迹象。
费妈妈见女儿忧心忡忡地放下手机,心领神会,马上安慰:“别看那些了,影响心情。反正不管他回不回来,这孩子你都是要生的,就什么都别想了,好好养胎就行。”
“嗯,谢谢妈……”费雪心里不好受,抱着妈妈的手臂靠在她肩头,撒娇道,“我太幸运了,有这么好的妈妈,这么好的家人。”
“呵,知道就好。”
费雪手机响起,她看着是个座机号,疑惑地接通:“喂,你好。”
“你好,是费小姐吗?”那边,一个礼貌的声音传来。
“我是,什么事?”
“费小姐,我这边是医院,那位冯茹女士前两天出院了,昨天她又回来,将一封信留在护士台,让我们务必交给你。”
“信件?”费雪听得一头雾水,这几天忙着操心卓易霖的事,她都忘了还在住院的冯茹了。
她给自己留什么信件?
“是的,你什么时候方便来医院取呢?”
想着自己产检的医院跟冯茹住院的是同一家,费雪连忙道:“我今天就有空,等会儿我过去护士台找你们。”
“好的。”
费雪到医院做完产检,医生告知宝宝发育很好,NT筛查顺利通过,成功建档。
忐忑不安地度过最艰难的三个月,每天吃了吐,吐了吃,体重不增反减,终于熬到这一天,差点喜极而泣。
虽然按时差算,卓易霖那边还是下半夜,天没亮,但费雪还是忍不住把那张模模糊糊只有一点婴儿轮廓的B超照发了过去。
原以为,要等到快中午,他那边起床后看到才会回复。
谁知,她才把手机放下,掌心便震动起来。
拿起一看,他打电话来了。
“喂,你起这么早?!”费雪接通,说话都眉飞色舞。
卓易霖看到宝宝的B超照了,虽然只是一个黑白模糊的轮廓,可他也瞧得心花怒放,欢喜不已。
“你昨天说今天建档做产检,我好早就醒了,等着你发消息来。”
原来如此。
看来他对自己,对宝宝真的无比上心啊。
“是啊,一早就过来了,饿着肚子抽了八九管血,好可怜……”费雪这话倒不是刻意跟他撒娇,而是事实。
卓易霖是医生,自然知道孕妇建档时要做什么检查,要抽多少血,听她可怜兮兮地诉苦,忍不住一阵心疼:“这几天多吃点,加强营养,赶紧养回来。”
“嗯。”
“做完检查了?”
“嗯。”
“那去吃早餐没?抽了这么多血,小心头晕,注意点,妈陪着你没?”
“我妈陪着呢,等会儿就去吃早餐。我现在去内科住院部拿个东西。”费雪一边进了电梯,一边说起冯茹的事,“冯茹出院了,护士说她给我留了封信,让我务必去取。”
“冯茹给你留了封信?”卓易霖的语气也充满了吃惊。
“是啊,你觉得她会对我说什么?会不会全是诅咒我的话?”费雪纯属好奇,又带着点玩笑的意味。
可卓易霖却吓得不轻,“你要么别去取了,叫护士扔掉好了,省得影响心情。”
“那倒不至于,你遇到这么大的事我都能扛住,还怕她骂我几句?好了,电梯人多,先不聊了,你继续睡吧,拜拜。”
挂了电话,费雪继续兴奋地发B超图,发给闺蜜,发给嫂子,发给关系亲近的堂表亲,收获一片祝福。
到了内科住院部,她表明身份和来意后,护士将一个信封拿给她:“费小姐,这就是冯茹女士留下的信件,请您查收。”
“谢谢。那个,她出院时,身体恢复好了吗?”费雪顺口关心了句。
“恢复得差不多了,她自己多注意调养下就好。”
“嗯,辛苦你们了。”
费雪拿着信封转身离开,费妈妈一把夺了过来,“我先看看,如果是不好听的话,你就不用看了。”
“哎呀妈——”
费雪还没来得及抗议,费妈妈已经拆开了信封。
然而,里面并没有什么纸张内容,只倒出一张银行卡来。
“这……”费妈妈一头雾水。
费雪看到那张银行卡,一把拿过来,瞬间明白:“这是我之前给她的那张银行卡,她没要。”
“银行卡背面贴着东西。”费妈妈提醒。
费雪翻过卡片一看,愣住。
“我取了五千块,以后会还你的。还有,帮我跟易霖哥说一声对不起。后会无期。”
简简单单两三句话,却让费雪心头一恸,像被什么敲击了下。
不是痛,而是豁然开朗的那种振动。
冯茹终于想开了。
她能放下执念和怨恨,彻底跟过去决裂了。
费妈妈看到纸上的内容,也叹了句:“她总算醒悟了,为时不晚。你给她的钱,她也没收,看来良心未泯。”
拿走五千,估计是想暂时维持生计,这是向现实低头。
留下三十万,则是保护她仅存的颜面。
费雪收起银行卡,摇了摇头轻叹:“希望她能照顾好自己吧。走了,吃饭去,好饿。”
此时,乘坐长途卧铺火车的冯茹,正走出车站,回到了她曾经度过童年的故乡。
一路辗转,从大巴到三轮车,她又颠簸了几个小时,终于重新站在那片废墟之上。
残垣断壁,杂草丛生,满目疮痍,支离破碎……
这么多年过去,这块土地依然维持着当年大地震时的惨状,时间仿佛永远静止了。
这里埋藏着父亲,埋藏着无数亲朋好友,也埋藏着她的一条腿,和一生都无法愈合的阴影与伤痛。
她曾以为能离开这里,能走出阴霾,可出走半生才明白,她的根在这里,忘不掉,割不断的。
冯茹静静地站着,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静。
好一会儿,身后有人走来,一个满脸皱纹皮肤黝黑的大爷。
大爷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问道:“你就是……冯茹?”
冯茹一怔,转过头来,“我是冯茹,您就是村长吧?我回来了,之前在电话里说过的,我回来当老师,以后都不走了。”
大爷看着她连连点头,热情又激动地笑道:“好好好,谢谢你,学校不在这边,走,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冯茹提着简单的行囊,转身跟上。
她那条腿经不住坑洼不平的泥泞路,深一脚浅一脚,走得缓慢。
可她的背影,却前所未有地挺拔。
————
费雪怀孕五个月时,抵不住对卓易霖的思念,再加上身体素质良好,终于乘坐长途航班,去了瑞士。
卓易霖被软禁在自己的住处,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专人轮流值班看守。
他可以外出,但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必须报备,而且安保人员也会全程跟着他。
这几个月,封墨言来过,律师团一直驻守,为他的案件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可都抵不过西方霸权指鹿为马的污蔑。
归国遥遥无期。
他从最初的焦虑、彷徨、暴躁,到后来不得不调整心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再到如今彻底平和,索性利用这难得的闲暇时光,大量攻读医学著作,丰富自己的理论知识。
生命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虽失去自由,可他还有深爱的家人,有即将出世的孩子,这日子,总有光明和希望等着他。
费雪下车的那一刻,向来温润沉稳的谦谦君子,却突然像个还未定性的毛头小子,迫不及待地飞奔过去,将小腹凸起的年轻女人抱了个满怀。
“小雪……小雪……我不是做梦,你真的来了……”他在费雪耳边不住地呢喃,薄唇吻在她颈侧,缠绵不舍。
费雪也热泪盈眶,紧紧抱着他,可又要惦记腹中宝宝,所以身体以一种奇奇怪怪的姿势与他相拥,很是诡异。
虽然气氛动人而温馨,她不该扫兴,可她实在担心肚中宝宝,于是不得不推了推沉浸在久别重逢氛围中的男人,煞风景地道:“卓易霖,你快放开我啊……你挤着我的肚子了,挤着宝宝了。”
卓易霖一愣,连忙松手,低下头看向她明显隆起的小腹,双手欣喜地捧上去:“宝贝,对不起,爸爸见到妈妈太感动了,忘了你。”
费雪窃笑,调侃道:“反正他也对爸爸没印象,你俩扯平了。”
卓易霖抬眸看着她。
明媚艳丽的阳光下,将近半年未见面的未婚妻,面容圆润了些,眉眼更加柔和,眸光也多了几分成熟。
两人默默对视,卓易霖情不自禁地抬手抚摸着她的脸,暗哑地道歉:“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受苦了。”
费雪本来还在笑着的,一听这话,嘴角一抽,鼻头酸涩,眼泪像珍珠似的瞬间滚下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