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办公室出来后,扑面而来的热气恍若蒸炉。
也让程阮多了几分真实感。
她总觉得自己现在跟做梦一样。
一走五年的人,毫无征兆的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他转身成为众多白城世家都需仰望的存在,还跟她扯上了联姻这层关系。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发现他好像还喜欢她。
可……喜欢她还能一走这么多年不回来?
真不愧是徐韫节。
程阮站在走廊里怀疑人生,她摸了一下兜,空的,烟没带。
她啧了声,下楼去校外买烟。
-
办公室内。
徐韫节还保持着程阮离开前的动作。
很久,他才稍稍动了一下僵硬的指节,指腹在嘴唇上蹭过。
那里是程阮吻过的地方。
他轻轻闭上眼,神色显得有些颓败。
“咚咚——”
有人敲门,没得到回应,又敲了一遍。
徐韫节睁开眼,敛下所有情绪,声音有些沙哑,“请进。”
“咔嚓——”
门慢慢从外面推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办公室内只有徐韫节一个人,她松了口气。
骆星繁看得出来徐韫节心情好像不太好,她小心翼翼的朝他走过来,挠了挠脸颊处的皮肤,纠结道:“小舅,妈妈让我问你今晚要不要去家里一起吃个晚饭?”
徐韫节微怔,视线在骆星繁脸上扫过,然后挪向办公室内的钟表。
下午4:30。
距离程阮离开,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
他拒绝:“不了,我还有事。”
骆星繁点点头,一脸‘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模样,“行吧。”
她不再多说,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忽地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壮起胆子对徐韫节说了句,“小舅,你加油。”
徐韫节闻言看向她。
“我听他们说,最近有人在追你。”骆星繁眨眨眼,“你也喜欢那个姐姐对吧。”
他不说话。
骆星繁习以为常,小声嘟囔道:“我在你书房里见过那个姐姐的照片。”
也不止书房,她还从她小舅手机照片里见过。
骆星繁觉得那个姐姐真的挺有本事,能让她小舅这种冷起来仿佛没有七情六欲的人记挂那么久。
“小舅,追女孩子要主动一点,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把舅妈娶回家啊。”
骆星繁平时挺怕她这个小舅的,但她又觉得如果她不多说几句,她小舅可能真的永远猜不透女孩的心思。
她小舅的生活太苦了,又一直生活在孤独之中。她真的挺希望她小舅能把喜欢的人娶回家。
想着,她鼓起勇气折回来,拘谨的坐在徐韫节对面,硬着头皮道:“小舅,你别看我小,其实我懂的很多的!”
骆星繁话匣子一打开,便如同滔滔江水,止不住。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她像个神算子似的,装模作样的伸出手来算卦,“让我猜猜,既然你们都还喜欢对方,那就不是感情方面出了问题。”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她小舅的反应,“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你出国太久没能一直陪在那个姐姐身边,那个姐姐觉得你忽略了她觉得你不爱她。”
她话落,看到她小舅垂下了眼皮,漆黑的瞳孔折射出一抹深邃。
骆星繁激动起来,“小舅,我是不是猜对了?”
骆星繁瞬间感觉自己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她小舅的小天使,连一开始的害怕也忘了,一副老妈子的口吻,开始絮絮叨叨。
“小舅啊,既然姐姐觉得你不爱她,那你只有自己证明你很喜欢她,至于你们这么久没见面的事儿……反正你现在已经回来了,那你以后就多陪陪姐姐嘛,把这么长时间的空缺给补回来不就好了。”
“小舅,我们女孩子是一种很需要安全感的生物。你总是这么冷冰冰的,谁能受得了?”
“星繁。”她小舅忽然叫他。
“啊?”
“你是不是早恋了?”
骆星繁猛地愣住,听着她小舅平静到毫无波澜的口吻,她感觉一道雷劈在了自己脑袋上。
“没、没有,怎么可能。”
她开始后悔。
恨不能回到十分钟前,把自己的嘴给缝上。
徐韫节抬起头,视线不冷不淡的看着面前正紧张吞咽口水的女孩。
气氛僵着三秒。
骆星繁扛不住败下阵来,哭唧唧的认命道:“小舅,你别告诉我妈妈……”
呜呜呜,早知道她就不多嘴了。
-
程阮买完烟,站在街边,手心拢着火苗,点燃咬在嘴里的细烟。
她相貌惹眼,肤白如雪。普通的休闲装都能让她穿出一股大牌的时尚感,站在哪都是焦点。
香烟缭绕中,她接到一通电话。
陌生号码,程阮犹豫几秒,接通。
下一刻,声筒里传出令她最讨厌的声音:“明天回家来一趟,跟我去季家拜访。”
程阮猛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觉得她奶奶这副命令的语气挺好笑的。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季家?”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你在外面做的那档子破事儿,你就不嫌丢人吗?”
程阮和季梵礼的事儿,几乎整个上流社会都知道了。
倒不是因为程家有多显赫,而是程阮的名声在外,消息一出,众人都觉得稀奇,出生书香门第的季二少爷竟然收服了白城赫赫有名的小怪物。
“你的本事还不小,季家那种书香门第出来的少爷都能让你染指。”
尽管看不到程老夫人的表情,但光听她的声音也能知道她对程阮有多么不屑,“行了,既然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你就准备准备嫁过去吧。”
“不过我话说在前头,闹出这种丑事,我跟你爷爷还有你爸是绝对不会把程家交到你手上。”
程阮指尖的一支烟已经抽完,她捻灭,又抽出一支来,点燃继续抽,漫不经心冲着声筒道:“这好像不是你说了算吧,我记得爷爷从不让你插手公司的事儿。”
她弹着烟蒂,“还有,你有这时间管我的闲事,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把自己手头那点儿糟心事儿处理完。”
“你还敢跟我提这件事?”
因为曹宇鹏,程老夫人都快记恨死了程阮,眼下听她提起这件事儿,怒火更胜:“程阮,如果你想风风光光的嫁到季家,那你就尽快把副局长家的小少爷给我带回来,否则,哼……”
话中威胁意味明显。
程阮觉得好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不听可以,那你别想从程家带走一点东西,我一分嫁妆也不会给你。”
“呵,奶奶您怕是忘了,程家能有今天,全靠我妈那笔启动资金,在法律意义上,我妈才是程家真正的主人,我是她唯一的女儿,我比你更有资格支配程家的财产。”
程老夫人不以为意,“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想折腾出出什么水花?行了,我没空跟你多说,怎么选择,你自己……”
“罗颐千。”程阮打断她,淡淡吐出三个字。
那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程阮勾起唇,问:“奶奶,你还记得罗颐千是谁吗?”
“你?!你怎么会……”
“哦,我怎么会知道她?你想问这个对吧?”
那边没说话,但程阮能听到她奶奶慌乱的呼吸。
她眯起眼,“我当然不知道罗颐千是谁,不过,前些日子我听爷爷提起过这个名字。”
电话那边,程老夫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身边站着管家,管家听到了电话内容后,头低的死死的,一点声音不敢发出,生怕惹火上身。
罗颐千……
那个女人已经消失快20年了。
-
程老夫人慌乱通话结束的一瞬间,程阮扔掉了手中的烟,往停车的方向走。
她给季梵礼打了一通电话,那边没人接。
她发条微信过去。
【西街酒吧,两个小时,人不出现,后果自负。】
不接电话是解决不了事情的,她有千万种方法让他不得不出现。
程阮开车,去了西街酒吧。
不过,她从下午五点坐到晚上七点,也没等到季梵礼出现。
程阮等了整整两个小时,耐心耗尽。
昏暗灯光下,她耷拉着眼皮,微微思索片刻,将桌面上的酒全部挥到了地上。
酒吧喧闹,她这点动静引不来多少人,她往前台走,在酒吧前台小姐震惊的目光下,踹翻了前台酒柜。
“砰”的一声巨响。
无数名酒摔碎在地,喧闹的酒吧一下安静了。
保安人员闻声赶来,见闹事者是程阮,面面相觑,站在原地,谁也没敢动她。
程阮扫了这些人一眼,“你们老板呢?让他出来见我。”
西街酒吧,是白城大半部分家族的公子哥常逛的地方,生意兴隆,在上流圈内名声一直不错。
不少人都曾猜测酒吧背后的老板是谁?纷纷想与其合作。但这位老板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身份神秘的很。
程阮想,大概谁都猜不到,这么一个游乐玩耍的好地方,会是自小被书香熏陶的季家二少爷的产业。
季梵礼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经理匆匆赶过来,看了眼满地狼藉,心里仿佛在滴血,却又不敢找程阮要赔偿,他们老板可是交代过对待这位程家的小姐要比对待他还恭敬。
“程小姐,我们老板不在。”经理快哭了。
程阮闻言轻嗤,众目睽睽下继续砸。
有名年轻气盛的保安看不过去,要对程阮动手,程阮敏锐察觉到他的靠近,随手拿起酒瓶,砰的敲碎,褐色的液体弄脏她的衣服,她也不在意。她转身,将酒瓶破碎的锋利面指着保安。
“我不是来找你的,你别多管闲事。”
经理也是人精,知道程阮的行事作风,忙给那个保安使眼色,让他赶紧滚下去。
他陪笑道:“程小姐,不管我们老板怎么得罪了您,您大人大量,我们这些下面的都是还要吃饭的人。”
程阮不理他。
既然季梵礼铁了心不出现,那她就砸了他的店。
“经理,经理!老板的电话!”
程阮的下一脚还没踹出去,一个寸头男生抱着电话冲了过来,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老板、老板说……让程小姐接电话。”
程阮扔掉手里的酒瓶,拿过手机,放到耳边。
“对不起!”
那边出声,“新闻出来后,我被阻断和外界联系,没办法联系你。”
程阮从一片狼藉中走出来,“我要的不是对不起。”
“我知道,”季梵礼那边很安静,声音清晰:“我喜欢的是你,我不想联姻。阿阮,我就是想拖延点儿时间,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程阮远离人群,朝外走,“你确实伤害不了我,我也不在意外面那些人怎么说。”
“那你……”
“不过那是以前。”她打断他说,“你也知道程家和徐家联姻的事,我想徐家应该不会喜欢一个声名狼藉的儿媳妇。”
男人沉默良久,“我明白了。”
白城这几日的天气不稳定,室外起了风,程阮走到外头,吹了会儿风,慢慢冷静下来,“季梵礼,你说你何必这么折腾呢?”
“阿阮,我总要告诉他们,我唯你不可。”
程阮不想听他说废话,面无表情的挂断电话,随手将手机扔给一个工作人员,她开车离开西街。却在经过一个路口时,被施工牌挡了一下。
这条路,她下午过来的时候还能正常行驶,怎么突然就施工了?
程阮心里装着事,没多想,启动车子,打算从另一条小道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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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天只是一瞬间的事。风起,接着电闪雷鸣。小道限速,程阮开的很慢。
路旁的树叶被邪风吹得哗哗作响。初秋,树叶枯落,随风飞舞,沥沥喇喇拍打在车窗上。
偶尔视线受阻,程阮将车速降得更低。
程阮没想到今晚会起那么大的风,暴雨会来的那么快。
更没想到……会有人费尽心机让她走小道。
继而,拦下她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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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做平常,有人来寻仇,站在程阮车面前来拦她的车,程阮可能二话不说直接开车撞过去。
但眼前这伙人,比她之前碰到的都聪明。
他们让她误以为自己撞了人,在她下车查看时,偷袭了她。
她后颈被砸,大脑晕眩失去了意识,被人拖进车内,带到了某个泥泞的巷子内。
豆大的雨滴拍打在她脸上,斜风呼呼作响。散发着冷白光的路灯下,程阮意识慢慢恢复,撑着眼皮打量身处的位置,同时也看清了这伙人的人数。
一伙人,细数有六七个。
其中还有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