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看了一眼院中萧条的模样叹了口气,白雪撤去,倒是显露出院子原本的模样来。
觉得近日也不似那般的寒冷了,商洛便是让如月将屋中的绿植都搬了出去,只要好生照料着也是能活的。
忙活了半日,商洛才觉得院中的萧条少了几分,多了些生机。
慎儿皱着眉,轻轻为商洛拢了拢外衫,“姑娘,还是要小心着凉的。”
屋内已经不燃炭火了,现在的天气才算是温暖。
商洛笑了笑,“我倒也没你想的那般娇贵。”
慎儿的心情倒是颇为沉重,“只是姑娘当真不担心么?外面都说害死苏小姐的人……”
“是我,是么?”
商洛柔柔的一笑,眸子却是看着院内给绿植浇水的如洲。
慎儿叹了一口气,“姑娘越是这般云淡风轻,慎儿便是越着急,总觉得不妥。”
是啊,若是要单纯的杀一个人的话自己的做法的确是不妥,过于拙劣,错失良爱后恼羞成怒便是起了杀人的心思。
听上去倒也是顺理成章的,挑不出什么破绽来。
如月却是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姑娘!不好了,大理寺卿来了!”
慎儿一愣,迎了出去,“谁来了?”
话音刚刚落下,君如珩便是带着人走了进来。
多日不见,君如珩却还是以往的模样,淡漠的,冰冷的,没有温度的。
商洛款款行礼,“见过大理寺卿。”
商洛垂眸,对着慎儿几人吩咐,“你们先下去吧。”
君如珩的身后只跟着几个侍卫,倒是没有看见其他的人,商洛的眸子不由得淡了淡。
自己怎么说也是宣德侯府的女儿,现在大理寺找上门来,闲来无事在家的云川却是不管不顾,自己倒像是个外人了。
明明前些日子还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现下招惹了苏九,不还是将自己弃之敝履么?
虽然自己并不在意云川的表现,但总会是难过的。
不过这样的难过也很快蒸发掉了。
君如珩看了一眼院中景色,淡淡的说道:“姑娘的云鹤院倒像是春日降临,温暖得很。”
“不过是首辅大人送来的几盆花草,自是要悉心照料着的。”
君如珩看着商洛,微微抬手,身后便是有人将一个木盒子呈了上来,打开里面正是商洛前些日子送回的那把琵琶。
“这可是商姑娘送回去的东西?”
商洛抬眸看了一眼,并没有否认,“是。”
正如两人初见一般,还是一样的审问,还是一样的淡漠,没有什么改变,但又的确有些东西是改变了的。
“这琵琶上有一种很奇特的香味,可是商姑娘后来染上的?”
商洛眨了眨眼,一副不解的模样,“是的吧,我向来有用熏香的味道,应是不小心沾染上的吧。”
“那不知姑娘所用的是何熏香?屋中可还有?能否给我看看?”
商洛倒是不慌不忙,“自是有的,大理寺卿请稍等片刻。”
她回了屋,将桌上的盒子取了出来。
“此熏香乃是我自己做的,日日用着,不知大理寺卿为何要问这些?”
打开盒子,君如珩看着盒中的黑色粉末微微皱眉,他用手指轻轻的捏起一些放到了鼻翼之下嗅了嗅。
他的面色如常,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
“商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此物我想带回大理寺。”
商洛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只是不知,大人这样问我,可是苏小姐的案子有了什么非我不可的转机?”
君如珩看着商洛,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居高临下的俯瞰众生。
“商姑娘日后还是不要用这熏香了吧,此物味道虽然特别,但若是与特定的毒素接触,定会暴毙身亡……”
他轻飘飘的说完这些话,有意无意的看着商洛,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商洛一副惊讶的模样,“我竟是不知的,多谢大人提醒。”
“希望商姑娘是真的不知。”
想必无论是大理寺还是上清司,都没有察觉到狐毛小裘上的东西,不然君如珩就不会是这般态度了。
君如珩回眸看着身后的人,“你们将东西先送回大理寺,上清司若是问起来,一概不知。”
“是。”
看着那些人离开,顿时,院子便只剩下了两人。
两两对立,君如珩总算是有了些其他的神色。
“你为什么要杀苏景熙?”
商洛微微皱眉,“我为什么要杀苏小姐?大人这是在怀疑我?”
她的模样不像是装的,但是君如珩不信。
他不想与商洛在这里演这些有的没的,因此脸上也多了几分的不屑和厌烦。
“香料我不会给上清司,另外的东西还没有找到,你暂时是安全的。首辅大人要我保住你,那我定会照做,只是你为什么要杀她?”
商洛倒是意外君如珩的坦然,她微微侧过身子,“长安城的人不都是说我是毒妇,错失良爱,才痛下毒手的么?”
君如珩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还是不信的。
“容司言昏迷不醒,御医束手无策,此事你可知?”
商洛转过身子,柳眉微皱,像是不相信,“昏迷不醒?可有原由?”
君如珩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多说。
若商洛真的不知道还好,若她是知道的,那只能说此人非凡,能将人哄得团团转。
最后君如珩只是叹了口气,“在青菱,官银失窃案,可和你有关系?”
商洛也是叹了口气,“大人抬爱,小女子并没有这种过人的本事。”
手指轻轻划过一片娇嫩的绿叶,商洛忽的苦笑了一声,情绪复杂。
“苏小姐与容公子一事已经算不上秘密了,我自是难过,原以为遇到一个可真心托付之人,只是……不过我已经放下了,我乃是短命之人,贪恋这些东西本就是罪过。”
绿叶印上一片浅浅的弯月,“出了这种事我也很意外,但又莫名觉得庆幸,我并算不上什么好人,是么?”
君如珩并没有回答,但似乎被商洛浓浓的悲伤所感染,也多了几分的哀切。
“商洛,你究竟隐瞒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儿?”
商洛蹙眉,“我一生坦坦荡荡,并未隐瞒什么事儿,此次事情越演越烈,无人可以预知。现在死的是苏小姐,昏迷的是兵部尚书,猜测众多。”
她的眸子忽然有些黯淡,“如果死的是我,昏迷不醒的是我,长安不还是长安么?”
倘若真的出事的是自己,便是掀不起丝毫的风雨,最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君如珩沉默了一瞬,“如果是有人希望看到这一幕,那么他的确是做到了。”
他又道:“陛下传了口谕,接你进宫。”
商洛点头,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沈隋这是包庇,赤裸裸的包庇。
就算所有的证据都是指向商洛又能怎么样?沈隋包庇,大理寺袒护,还有路承安做靠山,他苏九动不得。
“侯爷这边……”
“自是有人通知。”
原本还想着收拾一下东西再进宫的,但是君如珩却是不肯的,只说快一些,宫里总是不缺东西的。
商洛没有办法,只是拿了云展送的玉笛便是带着慎儿上了大理寺的马车,直直的朝着皇宫驶去。
在马车上,慎儿揪着衣摆,看着闭眼假寐的商洛险些哭了出来。
“姑娘,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担心啊?”
“担心什么?”
“可是……”
葱指拂过玉笛,商洛只是淡淡的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现在我只要你细心的看着,听着。”
话音还未落下,马车颠簸了一下便是停了下来,有人吵闹。
慎儿掀开车帘看了看,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姑娘,是上清司的人!”
此案本是大理寺负责,但是上清司过问商洛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苏九此时正是难过的时候,沈酒卿总是要安抚的,调令上清司的也只能是他了。
商洛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慌什么,大理寺卿不还是在的么?”
君如珩高坐骏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前来劫人的洛十一,满脸淡漠。
“上清司这是在干什么?”
洛十一乃是上清司司主的众多养子中的一个,却是最被看重的一个,上清司诸多事务都由他经手。
“大理寺抓人无可厚非,只是苏将军有托,上清司不得不过问。”
君如珩轻笑一声,“此案大理寺负责,有了消息,自是会通知上清司。”
洛十一并没有让开的意思,身后的人也围了上来,顿时剑拔弩张。
“只怕是等不急了,若是大理寺卿不愿意,那么十一只好先将商姑娘带回去了。”
君如珩危险的眯了眯眼,轻笑一声,“听你的意思,上清司是要与大理寺抢人?”
“不敢,只是先让商姑娘去上清司坐坐罢了。”
“自古以来,还没见人敢从大理寺手中要人的。”
哪怕是刑部,那也得和大理寺客客气气的,更何况一个小小的上清司?无官无职,若是没有摄政王,那就只是个民间组织,唾手可得。
一直跟在君如珩身侧的荼歇上前一步,“你好大的口气,你什么身份竟敢这般和我们大人讲话?”
话音落下,荼歇直接抽出利刃架在了洛十一的脖颈之上,顿时勒出了一道血痕。
“你若是以下犯上,摄政王应该不介意我替其料理门户。”
上清司的人顿时也要抽出利刃,洛十一只是抬了抬手,眸子却是看着君如珩的。
“大人这是不肯?”
说话的还是荼歇,“若是要人,就让你家司主亲自来皇宫要好了。”
洛十一微微皱了皱眉,商洛去的是皇宫,而不是大理寺,那么这件事便不是自己可以插手的了。
他微微拱手,但还是退到了一边。
马车继续往前行,商洛掀开帘子看了看洛十一。
上清司的司主膝下无子,只有一个侄女,一生并未娶妻,倒是广收义子,皆在上清司做事,被长安众人称为十二司使。
但商洛觉得这十二司使不仅仅是养子,更是用来与路承安手下十四修罗鬼煞抗衡的力量,两两牵制。
洛十一自然也是看见了商洛,那眸子如狼,瞧得人心悸。
偏偏商洛还可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像是得意,像是有恃无恐。
气得洛十一攥紧了拳头,满腔怒火却又无处可发,青筋暴起。
等到马车渐行渐远,洛十一才咬着牙,“回去禀告司主!”
外面君如珩的声音轻飘飘的传了进来,“长安现在有很多人想要杀你。”
商洛应了一声,“是啊,有很多人都想要杀我。”
不只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