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乐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微微踌躇着,这个样子被他人看见又要惹麻烦了。
怎么偏偏就让那妮子伤了自己的脸呢?
她自顾自的给伤口抹药,所幸这东西自己还剩下些。
慎儿大清早便是出去了,直到云乐用过了早膳才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她额头出了些汗,脸上却是挂着淡淡的笑意的。
云乐百无聊赖的撑着脸,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这么久以来,她还未曾碰过这屋中的笔墨纸砚。
今早许是来了兴趣,令如月将书桌搬到了窗边,还研好了墨,云乐这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慎儿自顾自的顺了气,走到了云乐的跟前,“姑娘。”
“你大清早的跑哪里去了?”
只见慎儿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的展开,放到了云乐的跟前。
“今日大早的便是有官兵挨着清理墙上的东西,我便是偷偷藏了一张。”
云乐慢条斯理的停下了笔,看着纸上的内容不由得挑了挑眉。
“你可看过上面的内容?”
“看过,是……是摄政王殿下的挂书。”
挂书上的内容倒是简洁明了,大抵是摄政王沈酒卿祸乱朝纲,独揽大权,狼子野心。因此天降灾祸,以此警示,号召民众排斥异己。
一人呼百人应,看来有人按耐不住要出手了。
云乐敛了敛眸,“可有查到是何人所为?”
慎儿摇了摇头,“此事虽然闹得大,但是无人敢擅加议论,多嘴的几个昨日都被拉到菜市场斩首示众了。”
此等雷霆手段倒不像是沈酒卿的手笔。
云乐没有讲话,脑海里浮现出了沈酒卿的模样,他应该是不屑一顾的将挂书扔到一边,瘫坐软椅,闭眼假寐。
似乎是觉得有些意思,云乐捏着挂书在慎儿跟前晃了晃,满是笑意。
“你可知道你的行为若是被人发现了,宣德侯府可就是招来了杀身之祸?”
慎儿看着云乐,撅了撅嘴,“若不是因为姑娘,我才不会冒死做这等事儿呢!”
云乐笑了笑,“好了,不逗你了,有正事和你说。”
“姑娘尽管吩咐就是。”
“我脸上受了伤还需好几日才会愈合,这些日子你就说我患了风寒,任何人不得踏入云鹤院,知道么?”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慎儿心里清楚,她家姑娘怕是又要往外跑了。
她皱了皱眉,“那若是大姑娘带着人一定要进呢?”
“大姐姐现在算得上是半个当家主母,身子比我金贵得多。”
“慎儿明白。”
慎儿踌躇了一番,又道:“姑娘,多加小心。”
云乐不答。
等到慎儿退出屋去,云乐这才又坐了回去,“竹七。”
屋中黑影闪现,云乐并未回头,“挂书一事可是首辅大人安排的?”
“不是,大人也在调查此事。”
不是路承安?
云乐皱了皱眉,朝中大臣对沈酒卿有意见的人并不少,但是不见得有多少人敢这般动手脚。
原本以为是路承安为了逼迫沈酒卿而安排的,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的。
烧了挂书,云乐也不再去过问,“何日出发?”
“今夜。”
云乐敛了敛眸,继续在桌上写了起来,字体娟秀小巧,工整端庄。
入了夜,慎儿念着云乐还未出过门,想着捧着花进去给姑娘解个闷。
推门而入,却是瞧见屋中空无一人,慎儿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她皱了皱眉,还是将花插进了屋中的花瓶,又在屋中坐了许久,这才吹熄了蜡烛不紧不慢的离去。
空气中有些燥热,两侧树木郁郁葱葱,两行带刀侍卫护送着一辆马车渐行渐远。
在暗中,云乐身着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的看着官道上的马车。
“你现在要动手?”
是路承安的声音。
回眸去看,路承安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云乐,他站在云乐的身后,皎洁的月光越过他的身形拉出一个影子。
发丝如墨,一袭黑袍,脚踩金靴,满脸淡漠。
云乐愣了愣,随即又转过了自己的眸子,“刚出长安城,我又不是傻子。”
“你大可不必一直跟着。”
云乐摇了摇头,“不,我还是要一直盯着比较合适。”
云乐正欲隐匿进夜色,却是被路承安一下子按住了肩膀,云乐不解,“怎么了?”
路承安声音淡漠,松了手,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道:“看上去你似乎很用心,我倒是开始怀疑这是你预谋已久的了。”
他话语中的质疑实在是太明显,云乐一愣,随即皱眉,理所应当的回视。
“这是自然。”
“你真的只是想要给他一个教训,还是想要借这次机会做些什么?”
“首辅大人疑心真重,若是怀疑,那你回去就是了。”
说完,云乐还翻了一个白眼,绕过路承安自顾自的离去。
前往君临的路上沈酒卿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故此也只花费了三日时间。
君临城城门紧闭,看上去好似一座死城。只是城内升起的袅袅余烟还证明着里面的确是存在着些人的。
马车在城门口前停下,只听得寒鸦在头顶徘徊嘶鸣,但也很快落于一侧的枯树上,直勾勾的瞧着。
有侍卫上前叫喊,“摄政王前来,还不快打开城门迎接!”
这次沈酒卿动身突然,更是没有消息传到君临,因此里面的人也没有准备。
在几声叫喊之后,城墙之上有人探出了脑袋,便是有人着急忙慌的打开了城门。
厚重的城门被两三个人推开,还没有看清楚里面的景色,便是四五个人乞丐模样的流民冲了出来。
城内的守卫一时阻拦不住,眼看着流民便是冲到了马车前,随行的侍卫很快便是将其制服,踩在脚底。
“放开我们!我们要出去!我没病!”
“我要离开!我还不想死!”
“放开啊!”
城中守卫连忙迎了出来,跪倒在地,“惊扰摄政王,还请殿下恕罪!”
听到摄政王的名号,原本吵闹的流民也安静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终究是露出了敬畏之色。
息烛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三个守卫,“怎么就你们三个?城中其他当差的人呢?”
守卫瑟缩了一下身子,“回大人,他们都病了。”
“病了?”
“是,这病来的突然,现在城中未染病的当差之人屈指可数,实在是忙不过来。”
沈酒卿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为何要跑?”
他问的是这几个流民,便是有人壮着胆子答道:“若是不跑,留在城中就是死路一条!我们还不想死啊!”
君临城已经颁布了封城令,是为了控制瘟疫,若是瘟疫肆行,那这天下便是乱了。
沈酒卿也是个人狠话不多的,只是淡淡的吩咐道:“打晕,拖回去,封城。”
“是!”
几个守卫显然也是被沈酒卿的手段吓坏了,匍匐着身子不敢说话。
沈酒卿吩咐进城,守卫们连忙拿来艾草给所有的侍卫熏衣,这才迎着众人进了门。
君临也是仅次于青都的大城,兵力充足,可现在却是一副凄惨的模样。
空荡荡的大街家家紧闭房门,空气中弥漫着艾草的味道,就连天色似乎都是灰蒙蒙的死气。
沈酒卿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景色,微微皱眉,“城中百姓呢?”
“前些日子太医来看了,让所有百姓都呆在家中,那些身子骨好的都帮着挨家挨户的送饭送药,照料病人,在临时搭建的药棚熬药。”
“患病的人都在家中么?”
“也不尽然,大部分都被关在家中,重病的都集中在了城主府,集中管理。”
守卫答得用心,不敢有一丝的隐瞒,陪同在马车旁显得小心翼翼。
息烛看着周围的凄凉,微微皱眉,忍不住问道:“军营的人呢?”
“大人不知,军营的人也未能幸免,也和这些差不多。”
马车停下,原是主街道被杂物团团围住,俨然是断了前路。
“这是怎么回事?”
“前面便是城主府,为了防止重病的人私自逃出来,也是为了有人擅自闯入,这才阻了道路,便于管理。”
沈酒卿轻笑一声,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绪,“也是太医的意思?”
“不,这是叶副将的意思,军营将军和城主病倒之后,现在城中事物都由叶副将暂为管理。”
息烛微微皱眉,“叶副将?君临副将不是姓明么?”
“之前是明副将,但是一月前明副将暴毙野外,将军便是提拔了叶副将。没过多久便是爆发了瘟疫,此事便是一直耽搁没有上报。”
守卫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安全起见,我们可以为殿下在城外安营扎寨。”
息烛也是看着马车的,等待着沈酒卿的下一步指令。
沈酒卿掀开车帘,自顾自的下了马车理了理自己的袍子,“进去看看。”
“可是殿下……”
沈酒卿看了一眼息烛,息烛便是噤了声,转而看着守卫,“让他们打开。”
守卫点了点头,连忙敲了敲杂物的挡板,那边很快传来了回声,便是有人移开了一道小门。
穿过临时搭建的“墙体”,沈酒卿很快便是看见了城主府三个大字,这里的人很多,来来往往,颇为忙碌。
身着白衣的医女蒙面为哀嚎呻吟的人救治安抚,大门敞开着,但凡是遮风避雨的地方都铺上了凉席,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便算是床位。
门口尚是如此,更不要说是里面的景色了。
听到摄政王来了,里面便是匆匆忙忙跑出来一个年过半百的太医。
“微臣参见殿下。”
行着礼便是要跪下去,沈酒卿却是叫住了他,“不必了,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他回眸看了看身后的人,“还不去帮忙?”
顿时,身披剑甲的侍卫们也都散入了人群,熬药的熬药,抬人的抬人。
只有息烛还留在沈酒卿的身侧。
“可有死伤?”
太医微微皱起了眉,“这瘟疫实在是怪,侵略性颇强,不过三日人便是动弹不得了,日益虚弱,但至今还没有人因病而亡的。只是偶尔暴起,不受控制,会伤人。”
“可有查到来源?”
太医还是摇头,面上满是惋惜和自责,“尚未,微臣无能。”
沈酒卿进了城主府,敛眸看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挑。
这场瘟疫来得蹊跷,挂书也很蹊跷。
“可有暴乱?”
一般瘟疫刚刚开始爆发的时候,民心不稳,都是拼命的往外跑,冲突不断。当封城令下来的时候,哄抢粮食,抢劫的案子也不会少,能尽忠职守的当差人也少。
城主和军营将军都染病不起,秩序无人维持,定会乱的不可开交。
但是今日一看,一切都好。
太医的脸上终于松弛了些,“这些还得靠那叶副将,在我们来之前便是采取了雷霆手段,分批隔离,安抚民心。”
沈酒卿微微挑眉,“这么说,那位叶副将倒是一个了不起的角色了。”
他看着息烛,淡淡的说道:“本王倒是很好奇这个叶副将。”
“属下明白。”
军营大门如同君临城门一般紧闭,景色的确和城主府的一般。
叶腐安坐军营帐篷之中,平日用来训练的场地此时也是帐篷林立,烟雾缭绕,有些看不真切。
有小兵来报,说摄政王亲临,正朝着军营来了。
叶腐缓缓睁开眸子,眼中情绪复杂,淡淡的说道:“既然来了,还不快打开大门迎接我们的摄政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