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宫道,顾思年跟着一个小太监缓步而行,不言不语,眼角的余光时不时从四周扫过。
高墙红瓦、青砖玉石,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宫道上就只有他们两人。
偶尔撞见几名太监宫女也是擦肩而过,并未多说一句话。
路过一些岔路口的时候能看到一排排禁军矗立,披甲持矛、神情肃穆,锐利的眼神扫视着皇宫每一处角落,拱卫全天下的权力中枢。
顾思年还算是胆子大的,与那些禁军对视的时候竟然还会挤出几抹笑容,像是在打招呼。
禁军回应他的是一种看待白痴的眼神。
总而言之,从顾思年踏进那座宫门开始给他的就是一种无比的庄严肃穆,毕竟这次是孤身一人入宫面圣,与上次上朝受封的心态完全不同。
同时心中还有点战战兢兢,鬼知道那个皇帝召见自己要说什么。
莫不是对胡瀚苍与屠震的死起了疑心?
“咳咳。”
在前面带路的小太监突然轻咳了两声:
“顾将军,您是第一次入宫?”
“蒽,只上过一次朝,深宫倒是第一次来。”
顾思年很随意地问道:
“怎么了?”
“额,小的斗胆提醒将军一句。
皇城大内不比其他地方,毕竟是天子脚下,人多眼杂。
四处张望总归是冒犯了天威,若是被有心人看见,免不了生出些麻烦。”
顾思年大为惊奇,这家伙明明背对着自己,怎么知道自己在东张西望,四处闲看?
小太监接着说道:
“非是小的故意冒犯将军,只不过在宫里当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不见得好,做自己的事、走自己的路才是本分。
顾将军如今声名鹊起,不比寻常边军将领,名声大了,关注将军的人自然就多了,还是该注意些才是。”
顾思年心道这小太监倒是挺会说话,很是客气地说了一句:
“顾某受教了,多谢,敢问公公怎么称呼?”
言辞间毫无指挥使的官架子。
“将军言重了,当不起一声公公。”
小太监停下了脚步,侧着身子朝顾思年弯了弯腰:
“将军不弃,称呼一声小全子即可,小的在司礼监当差。”
直到这时顾思年才看清他的脸,皮肤白皙,甚是年轻,估计连二十岁不到。
光听前面的话就知道此人聪明伶俐,心思活络,要不然也不会进司礼监,贴身服侍皇帝。
“好,顾某记住了,呵呵。”
顾思年和气一笑:
“劳烦带路。”
“将军请!”
两人兜兜转转,在深宫中走了许久,最后来到了坐落于皇城深处的御书房。
严格意义上讲这儿是一座小型的宫殿,屋檐飞旋,屋顶覆盖着金色的琉璃瓦,古朴典雅,在阳光的映衬下闪烁着光芒。
门楣上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皇权的庄严与国家的繁荣在这一刻跃然心头。
二人在大门外站定,小全子躬身而立,朗声道:
“起奏陛下!
琅州卫指挥使,顾将军求见!”
轻喝声在殿内缓缓回荡,随即传出一声:
“进!”
守在门口的两名禁军一步迈前,上上下下的把顾思年搜了一遍,这已经是他入宫的第三次搜身了。
确认无碍后禁军朝着小太监微微点头,小全子让开路,示意顾思年一人入内。
顾思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轻步而入,心不由自主地就提了起来,迈步前行。
金碧辉煌的大殿映入眼帘,雕龙刻凤的巨大横梁在头顶盘旋,几块幕布倒悬而下,刚刚将一整面的书架遮在了背后。
殿内并没有太多的太监婢女,只有转角处站着一名满头白发的公公,显得极为空旷。
当然,顾思年的目光还是落在了正中央。
当今天子,大凉皇帝尘尧身披龙袍、头戴皇冠,正蹲在地上摆弄着什么。
顾思年轻出一口气,下跪行礼,脑门触地,朗声高喝:
“臣琅州卫指挥使顾思年,叩请陛下圣恭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能是这一声喊的铿锵有力,边上站着的那个老太监都错愕地瞄了他一眼。
大厅中寂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顾思年就保持着伏地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来了。”
背对顾思年的尘尧很随意地说了一句:
“免礼,不用跪。
上前来,正好给朕搭把手。”
老太监又是一愣,皇帝陛下平日里可不会随随便便叫人近前。
“谢陛下!”
顾思年也不扭捏,坦然前行走到了皇帝身边。
这还是顾思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天子,虽然不敢抬头正视,但眼角的余光能看见一副坚毅又带着点苍老的面庞,举手投足间尽显帝王风范。
尘尧并未回身,只是说了一句:
“看看,爱卿脚下踩得是什么?”
顾思年低头一瞧,颇为错愕:
“这是,雍州关外的地图。”
地面铺着一幅巨型地图,山水道路勾画其上,是前线边军征战所用地图的放大版,而顾思年脚下踩着的正好是函荆关所在位置。
地图上还三三两两的插着一些黑色、黄色的小旗子,犬牙交错。
“呵呵,到底是领军之将啊,一眼就能瞧出来。”
龙颜微笑,尘尧顺手递来一把黑色黄色交杂的小旗子:
“替朕插好,朕有些累了。”
顾思年瞬间就明白这位皇帝陛下在做什么了:
他在对照着葛靖送来的详细军报复盘边境的每一场战事!
函荆关、钟鸣山、风蚀谷……
黑色的旗帜代表边军,黄色则是燕军,每一处战场的敌我态势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微臣遵命!”
顾思年顺手接过小旗,官袍一撩就蹲在地上,这儿插插那儿戳戳,压根不用看一眼军报就把所有小旗都插好了,动作麻利。
顾思年蹲着插、皇帝陛下就对照着军报在边上看,频频点头,目光中隐隐流露出一抹赞许。
“陛下,好了。”
“不错,准确无误。”
尘尧收起手中军报,目光随意一扫,最后停留在了顾思年的脸颊上。
眼神闪烁又凝重,不知道这位皇帝心里在想些什么。
躬身低头的顾思年能感觉到皇帝在看他,可又不敢问、不敢动,只觉得心里直发毛。
“呵呵,爱卿不用拘礼,随意点。”
尘尧移开眼神,轻声一笑:
“今日召你来就是聊聊兵法、战局,并无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