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一时也陷入了两难。
她这一双儿女,小的时候在一起吵吵闹闹,可如今长大了,却都在为了对方着想。
三人说起此事时,宋弈口口声声说自己志不在朝堂,在乡野,可自己的孩子她自己最清楚,宋弈可是从五岁时便立志,要读书入仕以酬报国之志的,她身为母亲,自然知道宋弈那样说,都是为了让自己和宋远亭做父亲的放宽心,更是为了宋妍妤这个妹妹。
但如今宋妍妤首先问起来的,竟也是宋弈这个兄长,竟也是在担忧宋弈的前途。
“母亲何故叹气?”宋弈抬脚进了屋,他刚从外头回来,身上穿着一身素袍,袍角高高系起,瞧着竟与田间地头的村民一般,“我早就跟母亲说过,儿子如今大了,心中的志向也再不是幼时那般,儿子如今只想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高官厚禄于我而言,不过是枷锁。”
宋母仍是叹气,“话虽如此说,可你如今毕竟年轻,将来路还长着,往后若是后悔了,又当……”
“母亲可是信不过儿子?儿子今日既如此说,便不会后悔。”
见宋弈神色坚定,宋母心中终究宽慰不少,“我跟你父亲如今只盼着你们兄妹二人好好的,何时你再娶个称心意的媳妇回来,我跟你父亲便了了心愿了。”
“母亲,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宋弈很是不赞同的说道,“如今妹妹有了孩子,父亲若是辞官在家,你们二老正好在家照看孙子,可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宋弈对一般女子并不感兴趣,从前在松阳时,也有不少女子对其表露心意,可却都被他一一拒绝,当时他说功名未成,不敢耽误人家姑娘,如今进了京,京中贵女看中宋家门第、看中宋弈此人,而对宋弈表露心意的更是不知凡几,他便又说自己壮志未酬,不论婚假。
时日一长,一般女子便也都歇了心思,再也没人找过他。
他们回到宋家的第二日,王之岐便派人送了一盒子吃食进来,宋妍妤瞧见里头是几样精致的糕点,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是他们早就商议好的暗号,若是鹤卿在他身边一切都好,便放点心进来,若是不好,便送几样菜肴进来。
每每想到鹤卿,宋妍妤还是止不住的落泪,那孩子生下来自己连抱都不曾抱过,如今知道他一切都好,自己也算是放心了些。
齐渊远在北境,对她如今的遭遇并不知晓,她前几日送去北境的信里,也只说自己生了个女儿,并未提起鹤卿,毕竟这信想要送到他手里,也不知要经过多少人明里暗里的查探,若是走漏了消息,便是引火烧身。
齐渊接了信,自是自是欢喜的很,“女二好,女儿好啊。”
他捏着信纸不住地喃喃,也有些心疼她,他可记得她最是怕疼了,从前被自己稍稍一欺负,便红了眼眶,人都说妇人生孩子是九死一生,她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提起笔要给她回信,可直到笔上蘸着的墨汁滴落在纸上洇开了,他都没有落笔。
卢二本在一旁研磨,见他如此便知他是在惦记宋妍妤,便斟酌着开口,“将军,我曾经见过妇人生产,那女子疼了一天一夜才把孩子生下来,实在是辛苦得很,夫人想来也吃了不少苦,您若是此时去信安慰她几句,她定然感动得很。”
齐渊放下笔,吩咐卢二给自己换了常服,又让他牵了马来。
卢二有些不安,果然听齐渊道,“前几日他们没讨到便宜,这几日定然在休整,不会贸然进攻,这里你跟你兄长盯好了,我回京一趟,去见见她们母女,我便回来。”
卢二吓得腿一软,忙抱紧了马腿,劝道,“将军,这可使不得啊将军,如今大战在即,若是被京里别有用心之人知道你擅自回京,怕是又要拿来做文章了。”
齐渊一紧缰绳,通身黑色的汗血宝马便扬起了前蹄,激起一阵尘沙,呛的马下的卢二咳个不停,“怕什么,爷得了个女儿心中高兴,回去悄悄怎么了,那帮老头子若是看不顺眼,尽管让他们参去!”
他执意要走,卢二见拦他不住,便松了手由着他去了。
实际并非齐渊一人,他和卢一也牵挂着宋妍妤和孩子,只是不曾明说罢了。
齐渊一人一匹快马,从北境悄无声息的回了燕京城,北狄人上一场战事没讨到便宜,主帅赫连钧回了北狄都城领罪去了,如今驻扎在赫失城的大军没了将领,实在成不了什么气候,这才是齐渊敢千里迢迢奔回燕京城的原因。
朝宁城到燕京城距离并不近,骑马本也需七八日,可他日夜不眠,不过四日便站到了宋家门前,他生怕被人认出横生枝节,便趁着月色翻进了宋妍妤的院子。
他想过数次二人再见会是什么场景,直到他瞧见宋妍妤摇晃着摇篮,沐浴后头发湿漉漉的散在肩上,手里还捧着一本书正看的出神,他心底忽的涌上一股暖流。
便是家的感觉。
他进了屋,宋妍妤听见动静吃了一惊,抬头瞧见他的时候,眼底更是闪过一抹惊异。
他离开燕京城的时候还是个翩翩佳公子,这会再回来,黑了不知多少,即便他重新沐浴更衣过,也刮了胡子,可周身的气质却与从前大不相同。
宋妍妤急急起身,扑到了他怀里,早已是泪流满面,“你怎么……”
“偷偷跑回来的,看你们一眼便要走。”
他的视线落到宋妍妤身后的摇篮里,“快,让我瞧瞧咱们得女儿。”
宋妍妤动作顿了顿,依言将鹤润抱到了他怀里,见齐渊瞧着孩子满脸慈爱,心底忽的有些发酸。
她稳了稳心神,对着齐渊开口道,“这并不是你我的女儿,那日我生下来的是个儿子,但怕招来祸事,便要王之岐抱出去了,这是从善慈院里抱来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