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屿在刚刚送检过来那个烧焦的锅里,废了不少功夫提取到了数个人类器官组织,这些器官被人为剪成小一块一小块,像是杂碎一样丢进锅里烹煮。
通过检验,证实这些器官分别来自不同的人,而这些人都是6.20连环凶杀案的死者。
另外,在王成石家找到的手术刀片,鉴定结果也出来了,检验人员在上面也提取到了王成石和死者的DNA。
并且通过警方的调查走访,得知马柱和董德学两人经常会到王成石家里来,三人关系密切。王成石和“建安花园碎尸案”的死者有直接关联、和其余死者有间接关联。
这几乎可以将王成石锁定为杀人凶手,有不少专案组的成员都觉得只要找到失踪的王成石,案子就可以告破了。
负责审讯的刑警道:“我们刚刚突审了碧海网吧的网管董德学,据董德学交代,他和死去的马柱、还有失踪的王成石,都是一个叫‘爱猫者舒克’的虐杀小动物组织成员。”
组长陈问天敲了敲笔帽,问道:“这么说来,三人早就认识,关于碎尸案案发前,马柱、董德学和王成石三人的争吵是什么情况?”
“董德学把自己推得干干净净,只道是马柱和王成石之间因为分配不均产生的矛盾。”
一个坐在角落的刑警开口道:“根据之前对董德学的调查,他并不具备作案时间,所以不可能是凶手。虽然在王成石家搜出凶器,但也可以是马柱杀了人之后存放在王成石家里的。”
陈问天沉声道:“大家是否还记得,马柱死亡现场的血脚印判断出杀害马柱的凶手身高应在1米78-1米84之间,体重应在75公斤到81公斤,王大爷身高1米75,在合理的误差区间内。所以会不会6.20连环凶杀案的凶手是死去的马柱,而马柱因为和王成石产生矛盾,又被王成石杀害?”
身为刑侦大队队长和专案组组长的陈问天都发话了,众人立刻附和。
“这么说来,马柱和王成石之间都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他们两人之中一定有一个凶手!”
许研远正在笔记本上记录着,闻言皱了皱眉头,道:“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还有很多疑点没有找到答案。”
许研远将自己发现的几个疑点一一列举出来,坐在他身边的宋南屿一直认真地看着他。
“王成石和马柱不符合爱护小动物的人物画像,他为什么要对虐杀动物的人以牙还牙?”
专案组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听完,摆手道:“研远,我知道你是刑侦专业的高才生,但你说的都是犯罪心理的范畴,犯罪心理只能作为参考。”
“影响王成石心理的因素有很多,我认为第一点、第三点不必过于深究,人家乐意用手术刀不行吗?至于第二点,他也可以到附近的放映室看碟的嘛;第四点,确实奇怪,但也有可能他家里并不是第一现场。至于你说凶手杀人的原因,变态的心理哪能用正常思维揣摩?”
老刑警说完,在场的大部分专案组成员都纷纷点头,破案讲究的是证据,现在证据摆在这里,犯罪心理只能作为一个参考。
一直安静倾听的宋南屿忽然开口,道:“凶手不可能是马柱或者王成石。”
宋南屿一开口,专案组办公室一片哗然。
在座的成员大部分都是从基层干警做上来的,大家都对这个看起来气质矜贵高雅,不食烟火的学者表示出难掩的不屑。
他既不是职业法医,也不是刑侦出身,凭什么在大家都认定凶手的时候出言反驳?
难道就因为他是许研远找来的帮手,就无脑替许研远站台吗?
现场马上就有人提出了质疑的声音:“宋教授,您是搞学术的,总该知道我们猜测也要有依据,你总不会是信口雌黄博取眼球吧?”
许研远见宋南屿被围攻,刚想出言解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学者竟然毫不怯场,毕露锋芒。
“大家请看这个。”宋南屿起身淡言道,他引以为傲的身材在一众精兵悍将中也略显单薄,像是进了狼窝的小白兔。
但他仍不慌不忙,沉静地将手中的资料进行分发,许研远见状赶忙上前帮忙,宋南屿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待分发到位,大家看见的是一份尸检报告,上面写满的一大篇幅数据让人看得云里雾里。
一个组员揉了揉眼睛问道:“这是?”
宋南屿淡淡道:“尸检报告,请大家看到药物检测这一栏。”
大家顺着宋南屿的话看下去,但也仅限于看懂“药物检测”四个字,下面的数值是一个没看懂,甚至还想打个哈欠。
宋南屿有条不紊地说道:“从尸检报告可以看出,每个死者体内二甲苯胺噻嗪的含量都是不一样的,通过检测出的数值进行反推,死者体内镇定剂的剂量都是无比精确。”
角落的年轻刑警不解,着急问道:“无比精确是什么意思?”
而经验丰富的刑警已经觉察出异样,许研远更是醍醐灌顶,剑眉下一双星眸变得熠熠生辉。
宋南屿见大家都在若有所思,丝毫没有要卖弄的意思,而是像平时课堂上讲解一样,用最直白的话语解释着。
他继续说道:“麻醉的剂量在医学院里是一门专门的学科。麻醉剂量一般是根据体重和年龄计算,又受到身体的状况、性别、身高,重要脏器的解毒功能和排泄功能等诸多因素影响,能够将剂量控制得如此精准,一定需要极高的医术水平。”
说到这里,专案组的组员几乎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对麻醉剂量这种精准把控的水平,别说是王成石这种普通人做不到,就连上过麻醉学的马柱也不一定能做到次次如此精确无误。”
宋南屿想了想,道:“连我也未必可以做到。”
这种对剂量的把控除了扎实的专业水平之外,还需要诸多临床经验,才能精准地根据不同患者的各种身体情况和机能进行调节。
“如果是宋教授所说的这样的话,这个案子远比我们想象的困难。”在场有组员开始沮丧了。
刚刚还兴奋至极,以为即将破案的人,一下就如同凉水浇头。没想到真像许研远所说的那样,差点被凶手摆了一道。
老刑警叹气道:“凶手心思缜密、处事冷静,本次在王成石家发现的所有凶器上都没有检测到他的信息。”
“唯独马柱死亡的现场,凶手因为什么原因改变了作案手法,这才露出了马脚,留下了血脚印,暴露了身高和体重,这是我们目前能掌握到关于凶手体貌特征的唯一信息。”
宋南屿听完,心中忽然触动了一下。凶手本打算对马柱进行虐杀,难道是因为祁平安来找他,两人去找了马柱,这才打乱了凶手的计划,匆匆杀人潜逃?
这么说来,宋南屿倒是有几天没见到这个同志来骚扰自己了,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会议结束,专案组又陷入了紧张且压抑的气氛之中。省厅留给专案组破案的时间只剩下一半,可就在刚刚,他们将所有嫌疑人都推翻了。
许研远继续一头扎在了专案组里,而宋南屿从公安局出来,就见着脑海里那个同志。
那个同志也不知道怎么和公安局门口的门卫大爷打成一片的,两人坐在折叠椅上,有说有笑地喝茶闲聊。
说到开心处,祁平安一点也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宋南屿隔了老远就听到她豪爽的笑声。
“安哥”,这还真是一个社交恐怖分子……宋南屿如是想着,低下头默默走了出去,企图在祁平安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
但是祁平安以前当记者的时候,所具备的一项重要技能就是盯梢,连一只苍蝇都别想从她眼前飞过,更别说是宋教授这么大个白月光从自己身边走过,白得发光,自带光芒。
“宋教授!”祁平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宋南屿愉快地打了个招呼。
祁平安因为没有带手机,就和门卫大爷唠嗑了半天家常,这都聊到了大爷的孙子准备结婚了,才等到宋南屿出来,看来宋教授在专案组也很忙啊。
“唔……”宋南屿站定,长吐了一口气。
他开始质疑自己,之前为什么会产生想要答应祁平安,加入侦探社请求的想法?而且自己刚刚没事想起她干什么?想啥来啥,真是自己找罪受。
祁平安和大爷挥手告别,跑到宋南屿身边,脸上还洋溢着替大爷高兴的喜悦。
“宋教授,你现在忙不忙?我有事想要请教你!”
事实上宋教授现在不是很忙,但想回家睡觉,连续的高强度尸检工作和学校的教学工作让他这几天几乎没有合眼。
其实祁平安一凑上去也看出来了,宋教授眼圈都浮现出些许乌青,透露出难得一见的倦容。
“宋教授,你黑眼圈好重啊……”
“……”宋南屿用顶着黑眼圈的眼睛看傻子一样看着祁平安。他寻思他也会看镜子,当然知道自己现在一脸憔悴。
祁平安思索了一会道:“那我还是不打扰你了!”
宋南屿想:她终于说了句人话。
祁平安挥手告别:“那宋教授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宋南屿惊:这就走了吗?
“等下。”宋南屿微微蹙眉,叫住那个转身无情的女人。
“嗯?”祁平安腿都就迈出去了,又给缩了回来,站回了宋南屿身边,乖巧。
宋南屿轻咳了两声,眼神看向了正在呷茶的门卫大爷,道:“找我什么事?我……现在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