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宗合流,已成定局,但具体的措施,因为体量太过庞大,还需一步步落实。
宗门间的融合,也要循序渐进。
一开始,只是长老互相授课。
而后,是弟子之间互相串门,增进交流。
太阿门和冲虚门的弟子,到太虚门观光游览,交流论道。
而太虚门的弟子,也可以毫无阻碍地,去太阿门和冲虚门串门了。
墨画自然也跟着去了。
虽说荀老先生,让他尽量不要离开太虚门,避免太出风头。
但现在三宗合流,太阿门和冲虚门,也应该算作“太虚门”了,所以严格来说,去他们两宗串门,也不算离开太虚门。
而且墨画还从来没进去过太阿门和冲虚门,偶尔路过,也只是瞥一眼。
他很想看看这两个宗门里面的景象。
就这样,墨画跟着太虚门的弟子一起,前去太阿冲虚两座山逛了一圈。
不逛不知道,这一逛才发现,无论是太阿门还是冲虚门,似乎都比太虚门要大一些。
尤其是太阿门,巍峨壮阔,山如苍龙,气象不凡。
冲虚门没那么壮阔,但高塔林立,云檐如峰,青瓷琉璃瓦铺顶,剑气入云雾,气象蔚然。
再加上古色古香的太虚门。
三宗一脉相承,又各有千秋。
墨画忍不住心中震撼。
甚至,他都忍不住会想,分成了三个宗门,尚且都能有如此基业,还都能位列八大门。
那三宗分流之前的古宗门,又该是何等磅礴的气象?
恐怕,真的是个雄踞一方,足以令道廷忌惮的庞然大物吧……
墨画心生向往地想着。
就这样,他一边逛山门,一边心中寻思着。
期间,墨画也碰到了令狐笑和欧阳木。
两人对三宗合流的事,并不排斥。
因为墨画的关系,令狐笑两人跟太虚门的弟子,已经混得很熟了,比他们自己门派的弟子都熟。
再加上,墨画这个太虚门的“小师兄”,在万妖谷的时候,救过他们的命,三人算是有过命的交情。
而一旦宗门合流,以后他们也能更加明目张胆地跟着墨画混了。
墨画自然也很开心。
几人打了招呼,凑在一起聊了很久。
聊完天后,墨画又逛了一圈,在要离开太阿门,返回太虚山的时候,却碰到了欧阳枫。
两人自然又聊了一会天。
聊了一会,从欧阳枫口中,了解了一些境况后,墨画便讶异道:
“枫师兄,你要离山游历了?”
欧阳枫点了点头,有些惭愧道:“论剑大比,我没能替太阿门,保住八大门的名次,愧对师长的期待。”
墨画摇头道:“枫师兄,这怎么能怪你?”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论剑又不比论阵,不是靠一个人能力挽狂澜的。
在胭脂舟事件中,太阿门几乎折掉了大部分精英弟子,还要面对四大宗的围剿,如此绝境下,枫师兄一个人,便是把命都拼进去,也无济于事。
换任何人来,这都是无可奈何的局面。
更何况,枫师兄本身,走的也不是那种极致攻伐的路子。
他修为深厚,沉稳可靠,能力全面。
可攻可防,可进可退,可以帮忙牵制,也可以负责掩护,进可以作先锋,退也可以殿后。
虽然各方面都不突出,不是最顶尖的,但却是一个“万金油”的队友,遇到什么情况,都可以应付,缺什么都能补上。
正因如此,他才更依赖合适的队友。
需要合适的配队,并量身定制一套特殊的战术,才能完全发挥枫师兄的特长。
可惜,太阿门精英弟子尽失,没那个条件了。
结果显而易见,论剑大会中,枫师兄一个人,又要主攻,又要主防,分身乏术,最后自然什么都很难做好。
墨画心中很是可惜。
枫师兄要是跟自己混,不是,要是跟自己组队,参加论剑大会。
自己利用阵法,足以将他所有能力都提升一个档次,再配一些队友帮衬一下,这样他就是“六边形”战士了,绝对足以跟四大宗的顶级天骄,一决高下。
但是,可惜了……
三宗合流,合得晚了。
而且枫师兄,还比自己高了一届,也凑不到一队。
墨画心中很是遗憾。
“枫师兄,你现在就要下山了么?”
欧阳枫摇了摇头,“过些时日吧,还有些事要处理下,不过……”
他又看了墨画一眼,真心赞道:
“我都没想到,你竟然能力压四大宗,夺得阵道魁首。我时常觉得,我已经知道墨师弟你出类拔萃了,但万万没想到,你竟比我预想得还要不可思议……”
墨画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谦逊道:
“运气好,侥幸罢了,不算什么。”
欧阳枫失笑。
他沉思片刻,长长松口气,感叹道:“是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囿于乾学一隅,眼光和见识,总还不够开阔。”
“我也是该去历练一下了,去见见这广阔的天地。”
“嗯嗯!”墨画点头。
当初跟师父云游的时候,他就学到了很多东西。
修百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有时候不走出去,不睁开眼,不看看这广阔的天地,格局难免狭隘,也认不清真正的道。
他有空也想多走走,多看看。
但是……
墨画问道:“枫师兄,你不等结丹了再出去么?”
“结丹再去游历,就有些晚了。”欧阳枫道,“无论世家,还是宗门,一旦结丹,便算是‘中流砥柱’了,就要在家中或是宗门任职,负责事务,或镇守一方了,没那么多空闲了。”
“而且,筑基后期,跟金丹游历,其实也差不多,都只能在二品州界混。”
“刚晋升金丹,就去三品州界,尤其是道廷管辖不严,法度松弛,邪修罪修遍地的州界,其实要更危险。”
“再者说,结丹也没那么容易,大多修士结丹,都会失败好多次的。”
“而想要结个品相好的金丹,更不能操之过急,要准备周全,打磨好根基才行……”
“就像炼气时,奠定道基一样么?”墨画问道。
欧阳枫摇头道:“比炼气要难,毕竟这是结丹。即便在大世家,大宗门,结丹也是一个分水岭了,是修道的一个大槛。”
“进则海阔天空,退则很有可能困顿一生……”
“哦……”墨画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欧阳枫看着墨画,有些忧虑,便道:“墨师弟,我有几句话,说出来可能有些唐突……”
墨画点头:“师兄你说。”
欧阳枫真挚道:“墨师弟,修为的事,你要多留点心了。灵力根基还是很重要的。”
“你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便是我看着,也觉得惊叹,但你灵力太弱,终究是个弊端。”
“越到后面,越是如此。”
“别的不说,便是参加论剑大会,也要经历多场鏖战,对灵力的消耗极大。灵力若是弱了,先天不足,打一两场,就要透支了。”
“修士斗法,有时拉锯到最后,往往拼的,就不是道法的优劣了,拼的纯粹就是谁的灵力根基更深厚。灵力深厚,能支撑到最后,你就能赢,否则道法再强,耗不过别人,也只能落败。”
这点欧阳枫深有体会。
这次论剑大会,太阿门人手处于劣势,很多场他都是被硬生生“耗”尽了灵力,这才输掉的。
“还有,本命法宝的事,师弟你考虑好了么?”欧阳枫又问道。
墨画摇头,实话实说道:“我还没什么好头绪。”
选本命法宝,这个问题就棘手了。
他没传承,没极品的灵器,也没来得及从小温养。
甚至他的功法,独一无二,道法的体系,也另辟蹊径,有些法门甚至是他自己学“歪”了才学来的,没有先例可参考。
因此太虚门现有的本命法宝传承,也大多不契合他这一身修为和本领。
墨画有空的时候,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想来想去,也都没什么好的办法。
再加上,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要学剑,要学阵法,要学身法,空闲时间不多,本命法宝的事,也只好暂时耽搁了。
欧阳枫正色道:“金丹修士,一大半本领,都要依靠本命法宝。铸一个性命相修,灵肉相融,品质上乘的本命法宝,与结一个上上品质的金丹,几乎同样重要。”
“需要早点做打算才好……”
欧阳枫说到这里,失笑道:“我可能有些多嘴了,还请师弟不要见怪才好。”
墨画摇了摇头,“哪里,多谢枫师兄。”
这番话,也的确给他提了个醒。
有些事情,要早些提上日程了,至少要提前着手准备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别等到快要结丹了,还没考虑好本命法宝的事。
两人又聊了一会,欧阳枫便告辞了,临行前对墨画请求道:
“小木头,是我唯一的弟弟,他性情木讷,坚韧有余但机变不足,今后还要拜托墨师弟,多多照顾。”
墨画胸有成竹道:“小木头跟着我混,枫师兄放心!”
欧阳枫忍不住笑了笑,而后神情肃然,对墨画拱手道:
“此去游历,道途漫漫,不知经年,墨师弟,江湖再见。”
墨画心有不舍,也拱手道:“枫师兄,江湖再见!”
两人分别。
此后数年之内,墨画都没再在太虚门内,见到过欧阳枫这位师兄。
枫师兄应该是独自一人,踏上云游之路,游历四方了。
墨画心中怅然,也只能默默祝他,一路顺风了……
……
又过了一段时日,经过数次弟子交流,长老传道,三令互通,功勋共享……等一系列按部就班的措施,三宗合流的计划,也在一点点落实。
而道廷那边的流程,也终于走到了最后。
只要道廷中枢的天权阁,最终盖章确定,此事便盖棺定论了。
届时,不再有分开的太阿,冲虚,太虚三门,而只有统一之后的,“三山一脉”的大宗——太虚门。
天权阁内。
几个主事正在阁楼内聊天。
他们面前,卷帙浩繁,玉简成堆。
这些几乎囊括了,九大州之内,几乎所有达到一定体量,具有一定规模,且得到道廷正式认可,并定了品的修道势力的卷宗。
这些势力定品,降品,升品,定名,改名,除名等等一系列事务,都由天权阁修士商议决定。
因此天权阁修士,权力极大,同样事务也极其繁忙。
此时天权阁的几个主事,就在商议太虚门“三宗合流”的事。
而在阁楼的正中,则坐着一位“老者”。
这位老者,面容木然,神情僵滞,皮肤也如朽木,像是一尊活傀儡,机械一般地,在为各种卷宗盖章。
座下的几位主事,自顾自聊天,并无人理会这位“老者”。
……
“乾学州界,太阿,冲虚,太虚三门合流,以‘太虚门’为名,合并为一个宗门……”
“这事也拖了很久了,阁老发话了,今天就要做完。”
“不过也都是些善后的工作,上面早就点头了,也不用我们拿主意。”
“我们不过是主事,想拿主意,也没那个资格……”
“至少得混到监正。”
“想什么呢,监正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实话实说,一般修士,能熬到主事就到头了,监正就别想了,即便熬上去,没那个能力,也坐不稳的。”
“我们天权阁的监正还好吧,不像天枢阁,他们管的是阵法,还涉及天机,没点能耐,给你监正的位置,你也不敢去坐,不然肯定倒大霉。”
“天权阁也不简单……”
“好了,不说这个了,专心做事。”
阁楼沉默了一会。
不过工作枯燥,过了一会,还是有人开口道:
“太虚门……话说,这年头,还真有分开的宗门,愿意破镜重圆的?图什么呢?”
“混不下去了吧……”
“我听说乾学州界,最近在搞改制的事,变动频繁,宗门竞争激烈,估计是快要掉下八大门了,这才不得不合并,谋个生路。”
“难怪……”
“好端端的,改什么制,平白多出了这么多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宗门也一样,这里面的博弈,我们这些外人,可看不明白。”
“这倒也是……”
“不过,既然三宗合流,为什么单单用‘太虚门’做名字?”
“这还不简单,太虚门现在势力最大,排名最高,而且你们没听说么,太虚门还出了个阵法妖孽……”
“妖孽?”
“你没听过?”
一个主事摇头,“最近加班加点,忙着南荒那边的战事,还没听说。”
也有人问:“什么妖孽?”
“孤陋寡闻了吧,”之前的主事道,“乾学州界,论阵大会,突然冒出了一个太虚门弟子,筑基中期,就画出了十九纹巅峰的阵法,夺得了阵道魁首。”
“这件事,甚至传到我道州来了……”
“筑基中期,十九纹阵法?假的吧?”
“不可能……”
“神识又不能修,便是天生的,也不可能超出这么多,肯定有猫腻。我不信……”
“便是我道州,乃九州中枢,人杰地灵,也不见得有这般奇才……”
“吹牛吹大发了。”
“乾学州界这么没见识?不知道神识超三阶意味着什么?这种离谱的事都能信?”
“乾学州界的宗门,是不是想为天才造势,吹嘘太过了?”
“确实,我也不信。”
几位主事纷纷摇头。
也有人道:“但是,论阵大会的主考官,可是从道州天枢阁过去的,你们怀疑乾学宗门倒没什么,但总不可能质疑天枢阁吧?”
“这倒是……”
“看走眼了?”
“想什么呢?四品阵法大师啊,他们也能看走眼?他们精通的阵法,怕是比我们批阅过的卷宗都多……”
“那难道……真有这等奇才?”
“不好说……”
“话说回来,”有主事问道,“这妖孽……叫什么名字?”
一位主事沉吟道:“好像是,姓墨,叫……墨画?”
话音刚落,这主事便猛然打了个寒颤,脸色一白。
众人还想问他其他东西,可见他这副模样,都有些错愕,“怎么了?”
“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主事心有余悸,手往上指了指,“我感觉,刚刚这傀儡,好像……看了我一眼?”
众人顺势看去,便见正中央一脸木然的“老者”,还在用僵滞的动作,为一个又一个卷宗盖章。
“说什么呢?这是傀儡,又不是人……”
有主事道:“慎言,什么傀儡?要按我天权阁的规矩,尊称‘傀大人’……”
“这里又没外人,这么讲究做什么?”
“好好,就算称呼傀大人,不也还是一具傀儡?”
“不是,我刚刚真的觉得,这个傀……傀大人,好像看了我一眼……”
“别胡扯了,平白无故的,傀大人为什么看你?”
“这,我……”
“好了好了,”一位年迈的主事道,“闲话休谈,赶紧做正事,将这乾学州界,三宗合流的事处理完。”
“南荒那边,战事吃紧,宗门异动频繁。过几天说不定事情又多了,哪有什么清闲?”
“是……”
“夏主事说得是。”
“早些把这些琐事处理完……”
于是众人肃静了下来,开始加紧处理手头的文书,待到天色渐晚,才处理完毕。
年迈的夏主事,恭恭敬敬地将太虚三门合流的卷宗,递给了正座的傀儡老者。
老者一视同仁,盖了印章。
只是没人察觉到,他的嘴巴微微动了动,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就像是……磕松子的声音。
……
天权阁盖章议定之后。
三宗合流,也最终落实。
太虚门,此时人山人海。
太阿门和冲虚门,现在应该叫太阿山和冲虚山的弟子,汇聚在太虚山的大道场上,参加三宗合流后的,第一次开宗大会。
因为三宗合流后,以太虚门为首,所以此类大会,都会在太虚山举行。
这场大会,十分隆重。
身穿金黄色道袍的太阿山弟子,身穿青蓝色道袍的冲虚山弟子,还有身穿玄白两色的太虚山弟子,汇聚在一起,密密麻麻,人影攒动,一派大宗门气象。
此后三宗掌门,也都例行讲了话,督促弟子上下一心,勤勉修行。
待开宗大典结束,囊括三山,广纳万余弟子的,全新而盛大的太虚门,也就此诞生。
次日,是阵法大课。
荀老先生将三山所有,筑基中期学年的弟子,汇聚在太虚山的道场。
“今后,你们的阵法,都由我来教。”
荀老先生声音苍老道,“但是,我事务繁忙,因此平日里,太阿,冲虚和太虚三山弟子的阵法,由墨画来教。”
“墨画,你来。”荀老先生招了招手。
墨画点了点头,走到了道场中央。
荀老先生对台下的弟子道:
“这就是墨画,从今以后,他就是你们的阵法‘小师兄’,代我向你们传授阵法。”
“来,拜见你们的小师兄……”
所有太阿山和冲虚山的弟子,都愣了一下。
墨画他们大多数人不熟,但是墨画的名头,他们不是没有听过。
甚至很多弟子,都亲眼见过墨画在论阵大会,惊才绝艳,以碾压的姿态,镇压四方,夺得了阵道第一。
虽然墨画看着年纪不大,看起来也不像“师兄”,但没人敢质疑。
更何况,这是荀老先生的吩咐。
于是,偌大的道场,来自三个宗门,数千名弟子,便在同一时间,齐声行礼,道:
“见过小师兄!”
“见过小师兄……”
一声声“小师兄”,汇成一片,宛若道道河川汇成江洋,浩浩荡荡,震动林越,传入云霄,在古老的太虚山间,久久回荡。
墨画也就此成为三宗合流后,三山一脉,众多弟子共同的“小师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