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弟子居中,墨画还在琢磨以剑阵为媒介,融合阵法与剑法的事。
阵与剑的融合法则,他已经初窥门径。
此时需要趁热打铁,多搜罗不同类型的剑阵,通过参悟这些剑阵,衍化更多类型的剑气,来加深自己对剑道的理解,增强自己神念化剑的招式和威力。
“更多的剑阵……”
墨画想了想,取出纳子戒中的白骨残剑,在桌子上敲了敲,叫醒了里面的剑骨头。
“剑骨头,你会哪些剑阵?都告诉我!”
剑骨头的前身,是万妖谷里的邪剑师,一生不知铸了多少把邪剑,自然那也搜罗了不少剑阵图。
墨画记得,他还用剑阵引诱过小木头。
“这……”剑骨头有些迟疑。
它不想那么快答应,否则墨画说什么,它做什么,岂不是很没面子,至少要缓一缓,迟疑片刻,以此来拿捏一下……
墨画见它吞吞吐吐的,当即脸色一沉:
“不告诉我,我就拿你去喂狗!”
剑骨头一个激灵,连忙道:
“有!有!剑阵我有!”
它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真是贱骨头!
这些时日,这小祖宗不曾理会自己,没给自己上强度,自己刚过了一阵安逸日子,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差点就忘了这小祖宗是何等的狠角色了。
果然,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这个道理,邪祟也是一样的。
剑骨头殷勤道:“您稍等,容我回忆回忆,很快就告诉您。”
墨画冷冷道:“一炷香。”
剑骨头连连点头,“是,是,一炷香够了。”
而后剑骨头不敢怠慢,立马回忆着毕生所学,将它最为精通的几副剑阵图,一丝不差,以邪念的形式,传到了墨画的脑海中。
墨画再将这些阵图,一一誊录下来。
这些阵图都算是“羊毛”,是他按预期存着的。
因为之前没用到,所以一时没想起来,现在时机刚好,就来薅一下。
剑骨头传着,墨画记着。
过了一会,墨画停笔,他的面前就摆着几副剑纹凛冽,剑气纵横的剑阵图了。
剑阵图共有三副。
第一副,是太阿门的太阿开山剑阵。
名字含“开山”,但与八卦艮阵不同源,实际上是一门五行土系剑阵。
土者浑厚,以德载物,生生不息。
这门剑阵,也讲究剑气绵延,厚重平和,不疾不徐,擅长与敌人正面消耗周旋。
以此剑阵,铸造灵剑,适宜近战剑修,近身杀伐。
这算是太阿门正统的剑阵传承之一了。
剑骨头曾是太阿门的弟子,这门剑阵,也是它还在宗门修行时,由族中长老亲自传它的。
而剑阵都是宗门机密。
族中长老亲自传他剑阵,想必也曾对他寄予厚望。
只是造化弄人,剑骨头误入万妖谷,成为了邪剑师,助纣为虐,如今连人也不是,沦为了一只剑魔了。
第二副,是癸水剑阵。
癸水门与邪修暗通曲款,估计这剑阵,也是癸水门里的修士,泄露给万妖谷的,而后便到了万妖谷内,唯一一个邪剑师手上。
癸水剑阵,是癸水门的核心剑阵之一,隐晦,有点阴毒,但威力倒不俗。
在龙王庙的时候,肖镇海施展的癸水剑,就挺厉害的,墨画印象颇深。
而癸水门是十二流,虽然犯下种种不堪的行迹,为人不齿,但它本身传承,有水狱门的渊源在里面,显然也非等闲。
这门癸水剑阵,若论精妙,的确比太阿门的太阿开山剑阵,逊色一筹。
但实话实说,也算是一等一的剑阵了。
本身乾学州界,四大宗,八大门,以及十二流,都算是“精英”门派了,能传承下来的东西,没一个差的。
这个剑阵,若是丢在通仙城这种散修多的小仙城,一旦露出风声,怕是人人垂涎,立马就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毕竟世家林立的五品乾学州界,与散修混居的二品小仙城,在传承的底蕴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自己若非有师父指路,又在机缘巧合下,拜入了太虚门。
便是癸水剑阵这种东西,也都是他求之不得的。
墨画有些感慨,而后将癸水剑阵,仔仔细细收好。
最后一副,是一门不知名的离火剑阵。
比癸水阵还要差些,但也勉强能用。
据剑骨头说,这是在万妖谷时,有个妖修不开眼惹了它,它便杀了那妖修,从他的储物袋里,搜出来了这门离火剑阵。
看样子,应该是乾学州界外,某个小家族的传承。
剑阵本就难得,而这离火剑阵,品质还不错,剑骨头也就留着了。
“一共三副,太阿开山剑阵,癸水剑阵,离火剑阵……”
墨画沉吟片刻,问剑骨头:“就这么点?”
“就这么点……”剑骨头头皮发麻,叫苦道,“我的小祖宗,您可知这剑阵,到底有多难得么?我在万妖谷里铸剑,不知天日,混了数百年,前前后后,一共也就攒了这三副家底……”
墨画道:“真有这么难得?”
“这是自然,”剑骨头感慨道,“剑道传承,一在剑法,一修剑气,一铸灵剑。”
“剑气和剑法,需要灵剑配合,才能发挥最大威力。没有剑修,不想要一把好剑。”
“铸剑还关联着庞大的修道产业,有时候,铸剑之法,甚至比剑气和剑法的传承,还要重要些。”
“而铸剑的核心机密,便是剑器内部的剑阵,怎么可能轻易外泄?”
“剑阵一旦流露到外人手中,极端点的宗门,都是会发追杀令的。”
剑骨头语气凝重。
墨画心中也暗暗吃惊。
他把“剑阵”这种事,想得还是简单了。
“既然剑阵这么重要,那自己身上这些剑阵的来路……”
墨画稍稍琢磨了一下……
断金剑阵,是自己偷学的。
但万妖谷一事中,断金门“割地赔款”,向太虚门开放了一小部分断金剑阵的传承。
这样一来,自己的断金剑阵,也就有了“明路”,不怕被人知道。
而从剑骨头手里得来的几副剑阵……
太阿开山剑阵,这是太阿门的。
现在太阿门,并入了太虚门,所以太阿门的,也就是太虚门的。
都是一家人,自己学一学无所谓。
就算被发现了,大不了补交点功勋,也应该就揭过去了。
据掌门所说,自己的功勋点,已经到了筑基弟子的上限了,怎么说都足够买这一副剑阵了。
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
以自己“阵道魁首”的身份,这笔功勋,应该也花不出去。
癸水剑阵……也无所谓。
胭脂舟一事后,癸水门已经变了天了,宗门制度,长老弟子都被中央道廷整改了一遍。
此时他们自顾不暇,哪里还会管到自己。
实在不行,找身为道廷司典司的顾叔叔,替自己背书就好。
因为据汪辰所说,癸水门整改,就是顾叔叔配合夏典司下的手。
顾叔叔在癸水门,还是有些话语权的。
最后一门,就是离火剑阵了。
这就更没关系了,这门剑阵,甚至都未必是乾学州界内的传承,学了也无妨……
墨画将这些剑阵的因果,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这才放心。
没办法,传承的事,可大可小。
若没人管,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可若有人追究,想为难你,那可真是上了称,千斤都打不住。
还是小心点好。
墨画点了点头,这下没了顾虑,便打算继续钻研下去。
可片刻后,他忽然记起什么,便问剑骨头:
“你曾经,是太阿门的弟子吧?”
剑骨头点了点头。
墨画又道:“你在太阿门,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现在三宗合流,太阿门和太虚门并到一起了,你若有心愿,我说不定还能帮你完成一下。”
那一瞬间,剑骨头心中,竟有些感动。
这个小祖宗,竟还是挺有人情味的……
但它默然片刻,看了看自己满是白骨铸就的剑刃躯体,漆黑空洞的眼眸,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不必了,作为人的我,已经死了。”
“死去的人,安安稳稳死去,才最好……”
墨画也不勉强,“行!”
他也就客气客气。
自己这么忙,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替这剑骨头,了结什么因果恩怨。
接下来,他还要专心致志修炼神念化剑,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
墨画将剑骨头重新封好,丢进了储物袋,而后开始研究起,从剑骨头那里得来的三副剑阵。
剑阵都是二品的。
墨画如今神识十九纹巅峰,二品阵法的造诣深厚无比,学这些剑阵并不算难。
两天的时间参悟,又在道碑上练习了几百遍,也就基本掌握了。
学会剑阵之后,就可以在剑阵的基础上,继续重构神念化剑了。
识海之中,墨画闭目凝神,内视神魂,身上出现诡算重影,以庞大的神识算力,捕捉阵法与剑道融合的契机,并开始用刚学会的剑阵,衍化神念之剑。
不知过了多久,墨画睁开眼,伸出手掌。
一缕缕暗沉的土色纹路弥漫,交织,凝结成了一柄厚重的,绵延不断的神念之剑。
此乃太阿开山剑。
墨画手一翻,土系的开山剑消失。
一道隐晦而毒辣的剑气浮现,阵纹构成,化作一柄水蓝色的长剑。
癸水剑!
而后癸水剑又消失,墨画凭空一握,掌间便燃起了熊熊烈火,这些烈火,凝结成爆烈的纹路,最后显化成了一柄火光肆虐的离火剑。
挥舞之剑,划出一道鲜红的火光。
短短几瞬之内,墨画就显化了土、水、火三系神念之剑。
每柄剑的内部,都由剑阵构成,蕴含强大的神念之力,且秉承着不同的法则,具有道途迥异的杀伐之力。
神念之剑在手,墨画的目光明亮而璀璨。
每副剑阵,都可显化一柄剑。
别人的神念化剑,只能化出一柄剑。
但自己的神念化剑,却可以变化万千。
领悟剑阵越多,化剑式的变化越玄妙……
“独孤老祖不愧是太虚门的剑道老祖,剑法登峰造极,只是点拨了自己一下,我的神念化剑,就变得如此厉害了……”
墨画又是感叹,又是赞叹。
心中对独孤老祖的崇敬,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其实跟独孤老祖的设想,也有一些出入。
独孤老祖他自己也没想到,墨画能这么练,还能练到这种地步……
数日之后,当墨画在剑冢之中,为独孤老祖亲自展示自己刚学会的这数种“化剑”手段时。
独孤老祖瞳孔一缩,整个人都怔住了。
“一门剑阵,就是一种化剑……”
独孤老祖透过墨画灿若星辰的眸子,感知到他神念中,五行流转,变幻莫测的剑意,心中隐约有些骇然。
他是想着,让墨画将阵道与剑道融合,另辟蹊径,会学得快点,修出来的神念之剑,也会有不俗的威力。
但他没想到,墨画是这样学的。
而且如今,也根本不是这神念之剑,强不强的问题了,而是这种匪夷所思的,化剑变式,实在是前所未有。
神念化剑,是剑修毕生剑道的体现。
一位剑修,毕生融汇贯通的,只有一种剑道。
墨画不是剑修,他没有剑道,只是以剑阵构生了剑道,衍化出了神念之剑。
但也正因此,他反倒会有“无穷”的剑道。
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一旦将来,墨画这孩子,领悟足够多的剑阵,对剑道的理解足够深刻,对阵道和剑道的融合足够彻底,那他的神念化剑,也将强得不可思议。
且如同阵法一般,可包罗万千,蕴含无数大道,有无穷无尽的变式……
这……让别人怎么玩?
正统剑修出身的独孤老祖眉头紧皱。
他又细细琢磨了一下……
这个过程,看似简单,但里面的门道,深邃似海。
需要顶尖的法则悟性,深厚的阵法底蕴,强大的神识,以及强大的神识操控力,神识衍算力,神识感知力……
以及无比熟练的,通过神识显化阵法的手段。
这才能以神念,显化剑阵,并以剑阵为骨,显化法则各异的神念之剑。
独孤老祖眉头颤动。
他完全没想到,阵法和剑法融合,在墨画身上,能演变出这种恐怖的玩意……
这就像是,他只是做了个小实验,加了点小变化。
没过几天,这个剑法资质驽钝的小弟子,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变态”的剑道怪物。
这个怪物,还是“成长型”的。
以剑阵化剑,瓶颈不在于剑,而在于“阵”。
阵法有多恐怖,神念化剑就有多恐怖。
而论及阵法……眼前这孩子,可是横压乾学州界,万千阵法天才的阵道魁首……
他将来若真正成了万法皆通的阵法大宗师,那他的神念化剑,又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样……
万阵归一?
万剑……归宗?
独孤老祖只觉身子,都在止不住地颤动。
这时他才深刻体会到,师弟说得一点也没错。
当真是祖宗显灵,他太虚门,捡了一个宝贝,也捡到了一个“怪物”……
独孤老祖的心绪,也开始剧烈波动。
以至于他心神开始震荡不定,神识也有些紊乱。
独孤老祖神识一变,连忙以手覆住面庞。
没人见到,他以手遮住的面容,变得惨白如纸,而且五官在渐渐消失……
墨画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老祖,您怎么了?”
独孤老祖声音沙哑,宛如刀割一般,“旧伤复发了,今日便练到这了,我先送你回去……”
墨画神色担忧,“老祖……”
“没事,我打坐一会就好。”独孤老祖道。
“嗯……”墨画点了点头。
而后独孤老祖不待墨画再说什么,便伸手一撕,划破了虚空,将墨画送走了。
漆黑的虚空,一瞬明灭。
墨画眼前一晃,又回到了弟子居。
但他的心绪,并不安定,心里也很是不安。
“老祖他……到底怎么了?”
墨画皱眉。
“旧伤复发?”
墨画琢磨片刻,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祖的事,他即便想帮,也帮不上忙。
洞虚与筑基,判若云泥。
他跟老祖的修为,差得太远了。
更何况,他也不知独孤老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旧伤”又是什么……
越是修行,越能感觉到自身的渺小。
墨画叹了口气。
“还是先做好力所能及的事,踏踏实实练剑吧……”
墨画将这件事,放在心底,而后又在识海中,将自己剑阵化剑的手段练了几遍。
数日之后,识海之中。
看着断金剑,开山剑,癸水剑和离火剑,在自己手中流转,墨画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要找个东西砍一砍……不然自己这剑,不就白练了么。”
砍什么?
墨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邪胎。
没办法,邪胎寄魂,如鲠在喉,不砍不快。
而且,墨画现在觉得,自己的神念化剑,比之前强了很多了,应该能对邪胎造成一定威胁了。
墨画手掌一握,剑纹如蛛丝一般弥漫,而后凝结成一柄,金气凌厉的断金之剑。
他咬了咬牙,心一横,对着自己的命魂,直接就砍了上去。
这一剑下去,金光璀璨,割裂魂魄。
凄厉的尖叫声响起。
邪胎的声音,又在他的识海中回荡。
“臭小鬼,你又在折腾什么玩意?!”
墨画眼眸一亮。
这只邪胎,竟然久违地开口说话了?
自从它上次,被自己以竹剑中的古老剑意斩过,之后又被自己算计过,这邪胎便老实了许多,像只乌龟一样,缩着不露头,也不发出任何声响。
但现在,被自己砍了这一剑,它终于又叫出声了。
这说明,它吃痛了。
也就说明,自己的剑更强了!
墨画大喜,而后又砍了它几剑。
邪胎厉声叫道:“该死的小鬼,快住手!”
墨画怎么可能听它的话,反手又刺了一剑。
邪胎无可奈何,最终只能含恨道:“臭小子,无知者无畏,你会后悔的……”
它的声音阴恻恻的,说完之后,又龟缩在了神魂之中,和之前一般再也不发出一点声响。
邪胎不惨叫。
墨画砍了几剑,没了反馈,渐渐也就有些兴味索然。
随后,他又琢磨了一下,渐渐觉得有些不对。
自己现在的“化剑式”,融合了阵法,还有剑法,的确是更强了,砍在邪胎身上,也更痛了,但似乎,对它的伤害并没有那么大……
否则这邪胎,早就狗急跳墙了。
墨画又自己感受了一下,发觉自己的剑,砍在自己的神魂上,虽然是痛了点,但对神魂造成的伤势,并不如竹剑中的那缕古老的剑意。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的化剑式,威力虽强,但只是一般意义上的强。
是“神识”层面的强,而非“神魂”层面的强。
对“本源”的伤害,仍旧微乎其微,伤不到邪胎的本源,也就无法彻底将其抹杀。
这不行……
至少对自己来说,还远远不够。
墨画皱眉。
“要想办法,变得更强才行,至少要强到,能将这邪胎斩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