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好意思让我听啊？”
沈来娣的女儿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虽然一直在吐槽，但还是掏了一百块递给沈来娣，“去马路对面那家咖啡店，这个点没人，警察问什么你就答什么，都过去的事了，没人笑话你。”
沈来娣点点头，推开女儿的手，“不用，我有钱。”
说着又指了指拎进厨房的菜，“那个鱼我让老板专门订的，刚杀，趁新鲜你赶紧给蔓蔓炖上。”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我洗菜去，你一会带两位警官回来吃饭。”女人说着还是把钱塞进了老太太手里。
三人来到咖啡店，林澈点的单。
见端上来有一杯是给自己的果汁，沈来娣连忙摆手，“我不要我不要，你们喝就好了。”
“阿姨，别客气，我们有出差补贴，我们请你喝。”
沐阳笑着开口，把橙汁推过去，又补了一句，“而且我们的案子还需要你帮忙，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可以吗？”
沐阳的话让人很舒服，既让沈来娣接受了这杯果汁，又不会让她觉得是占了便宜。
沈来娣点点头。
年纪上，她比王明月还小两岁，但看上去要苍老得多，皱纹已经很深了，眼白也浑浊发黄，显然她的生活过得不算轻松，资料上也显示她和丈夫是靠种那几块地养大的一双儿女。
从沈来娣的衣着言谈，舍不得点一杯橙汁，在咖啡店里这种局促的状态，沐阳判断她是一个很节约的人，几乎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
那她是怎么被骗的呢？
沐阳注意到沈来娣手上有用水彩笔画的戒指，手表的印子，她拿出来擦嘴的小手绢上也画满五颜六色的图案。
“沈阿姨，蔓蔓是你孙女吧？”沐阳问。
沈来娣点点头，提起孙女，不自觉地笑起来，“是啊，去年刚上小学，可聪明了！”
“你给她买的什么鱼，怎么还要提前订？”
“我也不知道，只听说是海上的鱼，小孩子吃了对脑子好，读书聪明，那一条，要两百多呢！”
沐阳了然地点点头，大概猜到了骗子是从哪里入手的。
林澈也想到了。
“沈阿姨，那个骗子也是用蔓蔓来骗你的吧？”
沐阳的话让沈来娣脸上的笑容一僵，老太太没什么防备心，脸上震惊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眼中难掩羞愧，低下了头。
“其实，我和小金不是那些人说的那种关系，我这把年纪，当外婆的人了，早就没那种心思了，是他们误会了。”
沈来娣攥扯着手里的手绢，开口道，“珠儿和她男人平时工作忙，蔓蔓一直是我在乡下带着。后来要上幼儿园了，他们就把孩子接回来了，我舍不得蔓蔓，就跟着上来住了一段时间，但平时他们上班的上班，蔓蔓放学回来没一会就睡觉了，我一个人，地方也不熟，邻居都不认识，怕找不到路回来我也不敢走远，就每天在楼下转圈，他们那房子没有院子，我觉得闷得很，总之就是哪里都不习惯，所以我就又回了乡下。”
“珠儿平时会给蔓蔓拍视频，我回去前就让她给我在手机上弄了一个，想着回了乡下要是想蔓蔓了，能随时看看。”
“我不太会玩这些东西，也不太识字，平时就只是看看蔓蔓的视频，有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就点到了小金的视频，他说他死了老伴，现在一个人住，说他不想活了，想跟着老伴一起走了。我担心他真的做傻事，就学着平时和蔓蔓说话那样，开导他。”
“聊着才知道，小金也有一个孙子，不过他儿子和儿媳妇离婚的时候，儿媳妇把孙子带走了，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孙子的面了，很想小孙子，想得都哭了！他还给我看了他小孙子的照片，胖嘟嘟的，很可爱的。”
“平时珠儿也忙，好几天才给蔓蔓拍个视频，和我打电话三两句也就挂了。但小金人很好，我不会弄手机上的那些东西他都耐心教我，他还推荐我给蔓蔓买故事书，衣服什么的，我觉得这个人挺不错，挺靠谱的，无聊的时候和他拉拉家常，说说孙子孙女什么的，打发打发时间。”
“有时候小金找我拉家常的时候，我正好和村子里几个三八婆在一起，被她们听去了，她们就去村子里到处传，说我相好了个野男人，我解释了她们不信，我就不跟她们来往了。”
沐阳认真地听着，喝了一口咖啡，偏着脑袋问，“你不和她们来往，是不是和那个小金联系得就更频繁了？”
沈来娣点点头，“没人说话，我只能找小金了，小金去看他孙子，他跟我说他孙子读的那种学校，是贵族学校，只要能进去了，将来就是高端人才，一辈子就不用愁了，国家什么都给包，他还给我拍了好多照片呢，那学校又大又气派，还有新闻上的人在里面呢！”
林澈和沐阳对视一眼，都猜到沈来娣说的照片，多半是PS的了。
“珠儿和大勇现在过得不容易，就是吃亏在书读得少上，听他把那个学校说得那么好，我就想着要是蔓蔓也能读就好了，这样一辈子就有保障了啊！他说那个学校需要有关系才能进，他帮我去问问，一开始是说不行的，后来又说他儿子认识哪个领导，可以给我们蔓蔓去读，学费也打折，说是两百万，就能从幼儿园读到大学了。”
“他还说，这个名额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有风险，在蔓蔓入学前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要是有人去举报，这个名额就会被取消了，所以我都不敢说，连珠儿都没告诉。”
说到这里，后面发生的，就很好猜了。
或许在其他人眼里，这个骗局拙劣得可笑，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可是对于没读过书，不识字，一辈子种地，但却无比宝贝疼爱外孙女的沈来娣来说，这个骗局她一定会掉进去。
要不是她女儿发现得及时，两百万，甚至更多已经被骗走了。
“后来警察来了，村子里那些三八婆把事情传得更难听了，不光编排我和小金，还说我蠢，说我脑子里灌过马尿，话难听得很，我和她们吵了几架，把人都得罪完了，住了一辈子的村子待不下去了，只能又回来住这个小盒子……”
沈来娣叹了口气，“珠儿怕我再被骗，把房子改成了她名字，把钱拿走帮我保管，我心里虽然有点不是滋味，但也相信她。可因为这事她和大勇大吵了一架，大勇说她不安好心，算计钱。珠儿也是个脾气硬的，直接不来往了，亲兄妹啊，快两年没联系了，过年都凑不到一起，所以我都不敢在家里提这个件事，都怪我这个老东西啊，弄得家宅不宁！”
沈来娣说着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拿起手绢擦了擦眼泪，“我都不敢想，要是钱没了房子没了，珠儿和蔓蔓以后该怎么办，那我可真是害了她们一辈子……”
一把年纪的人了，红着一边脸，浑浊的眼睛里盈着泪，那种委屈又自责的表情，看得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