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太太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劝道:“老祖宗,五代同堂,别说是在甬州,放眼整个朝廷,能有几个有您这福分。您应该放宽心,逗逗孩子,颐养天年。说起来城外的温泉庄子不错,颐卿修好之后,您也曾去过一回,眼瞅着天凉了,叫湖卿、毓卿陪您去住上几日,您看如何?”
老祖宗听了,面色舒缓不少,点头道:“听起来不错。再过些时日吧,等天再冷一些,我带着几个丫头去玩玩。”
老祖宗情绪好些了,身边伺候的人也松了一口气。
怡翮感激地看了郑老太太一眼,别人都说老祖宗不喜欢郑老太太这个身份出众的儿媳妇,可她却看不出有什么不满意,起码今天是何老太太惹得老祖宗发了脾气,而郑老太太叫老祖宗舒坦不少。
老祖宗端起茶盏喝了口,热茶下肚,少了烦闷,添了舒畅,她看向臻璇,问道:“颐卿媳妇,这些日子看什么书呢?”
“在读《易经》,听说天一院的‘天一’二字从中而来,就看了。”臻璇答道。
“我记得我初读《易经》时,一炷香的工夫就要放下,读了许久才瞧出些皮毛。”老祖宗似是想起了往事,思索片刻后,又问,“你读起来觉得如何?”
臻璇答得恭敬:“确实晦涩,许多地方不明白,问了二爷之后才能懂一二。”
老祖宗哈哈笑了:“颐卿打小爱看这些‘杂书’,老祖宗爷书房里的书,有一大半叫他搬了去。现在还有一些收在库房里呢。等天气好了。你来帮我晒一晒。这帮丫鬟识的字不多,别叫她们糟蹋了。”
等臻璇应下,老祖宗又问了夏颐卿这几日起居,待臻璇一一答了,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确如郑老太太讲的,她如今是想逗逗孩子,颐养天年,从臻璇的言语之中瞧出他们夫妻和睦。估摸着一年半载的就会有好消息,她自是放心不少。
又陪着老祖宗说了会儿话,外头来报郑氏与夏湖卿来了,臻璇瞥见郑老太太对她示意,便起身向老祖宗告了罪,迎了出去。
郑氏踩着脚凳下来,臻璇上去扶了,待夏湖卿也下了车,低声说了老祖宗的情绪,郑氏正了神色。又关照了夏湖卿几句,便准备进了长生居。
此时。二房的小车也到了。
郑老太太可以不理何老太太,郑氏却不能失了礼数,领着夏湖卿站在一旁,候着何老太太,臻璇见此,也上前站到了婆母身边。
何老太太戴了姜黄色抹额,正中白玉宝珠添了贵气,领口戴了镂空嵌绿松石金质领扣,她紧紧抿着唇,神情严肃,光从面上看,全然瞧不出刚刚叫老祖宗训斥了一番的模样,仔细看了,才发现脸上的粉抹得比往日里厚重些,眼角皱纹却没有盖住。
何老太太站定后理了理衣衫,待听见郑氏问安之后,她慢条斯理点了点头,似乎是对她的恭敬很是满意。她的左右是张氏与周姨娘,后头站了陈氏,领了杨氏与六小姐毓卿与郑氏见礼。
全了礼,按着辈分自是何老太太先行,臻璇扶着郑氏正要跟上,突然听见后头夏湖卿一声惊呼,她不明所以扭头要看,只觉得身子一晃,被人拉着要往地上倒去。
臻璇赶紧松开了扶着郑氏的手,身体已经失了平衡,与冲过来护她的桃绫撞了满怀。
夏湖卿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四周的丫鬟婆子都愣住了,也不知是哪个先回了神,赶忙扶的扶拉的拉。
夏湖卿一脸惨白,她本是跟着郑氏的,不料夏毓卿直愣愣从后头挤了上来,还绊了她一脚,慌乱之间,夏湖卿本能伸手拉了臻璇,差点就把她拉倒在了地上。
她自个儿也就算了,若是害得臻璇摔伤了,或者连郑氏都一并带倒了……
夏湖卿思及此处,几分庆幸之余,全是恼怒。
臻璇看了一眼边上嗤笑的夏毓卿,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替夏湖卿整了整歪了的发簪,道:“三妹妹摔疼了没有?”
夏湖卿咬着唇摇摇头,转头瞪向夏毓卿,问道:“六妹妹绊我做什么?”
夏毓卿哼了一声,开口要辩,周姨娘快步走了回来,阴阳怪气地对着夏湖卿道:“哎呦我的三小姐,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便是摔了又怎么能拉二奶奶呢?好在二奶奶没有身孕,这要是个双身子,这般磕磕碰碰的岂不是要出大事了?这谁担待得起啊!是不是呀,二奶奶。”
周姨娘这几句话瞧着是在替臻璇说话,可却是略过了夏毓卿绊人,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夏湖卿身上。
郑氏很是不满,只是她实在不愿意与一个隔房的姨娘多费口舌,叫了夏湖卿过去瞧了瞧,低声宽慰了几句。
臻璇也不愿意搭理周姨娘,可要是叫她们这般吃了哑巴亏还不反击,事后郑老太太肯定不高兴,她直直走到了何老太太身边,道:“侄孙媳妇初来,还有好些规矩不懂,想请教二叔祖母。”
何老太太上下打量了臻璇一番,却没有说话。
周姨娘跟了过来,挥着帕子道:“二奶奶还有不懂的规矩?这倒是稀罕了,中和院里是怎么教导新媳妇的呀。有什么不懂的,二奶奶尽管问,我与二奶奶说说?”
这些不安分的姨娘,臻璇素来不喜欢,只看段氏身边那三个姨娘就各个不叫人舒坦,臻琳偶有提及时亦是无奈,亏得段氏好手段,一个个弹压着,才算是后院安宁。
然而张氏这个主母,是压不住周姨娘的,即便是周姨娘越了身份,张氏也全当没听见。
臻璇抬头冷冷扫了周姨娘一眼:“母亲可没有教过我,家中是由姨娘评说规矩的,姨娘这规矩不单单能教我们三小姐,还能教上我这个奶奶了?”说罢,再不去瞧周姨娘,望着何老太太,道,“二叔祖母,我们长房可没有这样的规矩,莫非,这是您屏翠园里的规矩?”
周姨娘上一刻还春风满面,听了这几句话,笑容僵在了脸上。屏翠园里,她颇得何老太太欢心,张氏都比不过她,极少被这么下脸面,咬着银牙想驳回去,刚一张嘴,想起了这是长生居,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扭头苦着一张脸,带了哭腔,委屈地与何老太太道:“老太太,您看……”
何老太太自臻璇认亲那日叫她堵过一回之后,就很不愿意与臻璇说话,免得又叫她添一回堵,况且今日叫老祖宗赶出了屋子,颜面尽失,实在不愿意在这当口上再出些事端,所以臻璇过来“请教”时,何老太太就没有搭话。
不想周姨娘蹬鼻子上脸与臻璇去说什么规矩,真真叫人生气!
恶狠狠甩了周姨娘一个眼刀子,何老太太喝道:“侄孙媳妇与我说话,你多个什么嘴!”说完,也不理臻璇,叫张氏与陈氏扶了她就往里头去了。
周姨娘气结,却不敢再放肆,跺了跺脚跟了上去。
夏毓卿见她姨娘吃了亏,心里一团火,一双怒目瞪向臻璇,似是要把那火从眼睛里喷出来,咬牙切齿道:“二嫂嫂,我姨娘也没有说错,亏得你没身孕,若不然,我们可要被人打一顿了。”
被打一顿,被谁打一顿,不就是在说打了夏恪卿的辰哥儿嘛。
打人之事确实是辰哥儿不对,事后虽赔礼道歉,也不能完全弥补,夏毓卿和夏恪卿记恨了,亦是人之常情。
再说,夏毓卿一个十岁小丫头也没旁的本事,伸脚绊人这种把戏实在上不了台面,比起那些笑里藏刀的害人手段,完全不值一提。
若单是这些,臻璇也不愿意与夏毓卿多费口舌。
只是,周姨娘也好,夏毓卿也罢,对着她一个进门刚刚一个月的媳妇开口闭口就是身孕,未免欺人太甚。
臻璇盯着夏毓卿的脸颊,直瞅着她不自在了,才冷声道:“我进门一个月,哪里来的身孕。六妹妹端好你的嘴,莫要被人打了。”
夏毓卿被臻璇盯得背后发毛,不自禁用手掌捂住了脸,愣在原地没有动,眼瞅着臻璇与夏湖卿扶着郑氏进了正屋才回过了神,气急败坏地冲了进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指着臻璇跳脚道:“你敢动手?”
夏毓卿的嗓音尖锐,指尖几乎碰到了臻璇的鼻尖,屋子里人人都皱了眉头。
臻璇气恼夏毓卿的无理,抬手拨开她的手,反问道:“我动你什么了?”
老祖宗从内室出来就瞧见这一副情景,她没指望长房和二房能和睦相处,只是两个小辈在她跟前如此不知轻重,原本消散了不少的火气一下子又冒了起来。
重重敲了敲拐杖,老祖宗沉声喝道:“胡闹些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见老祖宗阴着脸,夏毓卿吓了一跳,她脑子动得快,几步到了老祖宗跟前,委屈哭诉道:“老祖宗,二嫂嫂说要掌我的嘴。”
这般恶人先告状,哭得还有七分真,变脸的能耐可比她姨娘强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