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验丰富的茶农,可是会自己炒茶的,他们既是农户也是匠户,在浙江本地生活非常舒适,为何要前往千里之外,遍地都是烟瘴,随时都有可能被蚊子咬出疟疾的地方?
除非有重大的诱惑,或者巨大的压迫,才能让安土重迁的茶农离开故土。
朱翊钧不希望申时行拿出的方案是后者,这种巨大的压迫,派遣到云贵川黔也是祸害,和当地土司合流,恐怕大明江山就要永无宁日了。
大明的士大夫们不愿意前往边方,朱翊钧开出了极为丰厚的条件,应者寥寥,经过讨价还价之后,才算是派遣了一批勉强够用的士人,前往了绥远。
“陛下,臣有本启奏。”申时行将一本奏疏拿了出来,呈送到了陛下面前,既然是申时行主张的,当然是他推进,他负责。
朱翊钧打开了奏疏,看了许久,才抬头不停地打量着申时行。
“进前来。”
“啊?臣遵旨。”
“再进些。”
朱翊钧打量着三步之内的申时行,看了许久才说道:“朕倒是小瞧了你,你好好干,这件事做好了,回京了就入阁。”
大明皇帝有点心有余悸的看了眼阎士选说道:“申巡抚安心,五品也能入阁,大学士本身就是五品。”
有阎士选这家伙的被动在,朱翊钧也不知道申时行什么时候才能官复原职,幸好,大学士也是五品官,申时行就只是五品,也可以入阁,当然会被人笑话五品阁老就是了。
申时行的奏疏的核心,围绕着一件事展开,官身。
云贵川黔一直在改土归流,这个地方最主要的矛盾就是王化,和腹地的矛盾完全不同,当地王化程度低,世袭土司遍地,甚至像播州杨氏、勐泐刀氏等等,都是汉唐时候的世袭土司了,比大明年龄还要大。
大明在云贵川黔的改土归流进度缓慢,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没人愿意去,甚至连当官都不愿意去。
而现在前往云贵川黔开辟茶园的茶农,可以获得官身,以宝歧司农官的身份前往,这个官身可是正经的官身,正九品,除了不领俸禄之外,和正常的九品官是没有区别的,官给配驿、免劳役、见官不跪等等特权应有尽有。
官身是很难得的,在大明腹地,尤其是浙江这种文兴之地,举人才能做官,不是举人,读书再好,再有本事,也就是吏员,吏员想要当官,哪怕是有张居正开的口子,吏员优则仕,也是难如登天。
数以万计的吏员,跨过这道坎儿的,只有寥寥十数人罢了。
对于茶农的专业技能,也要对其茶艺进行深入的审核,确定是个人才,才能前往,而官身是到了地方开辟了茶园,才会给临时的官身,对茶园的规模和产量都有一定的要求。
“茶园稳定产出五年后,才能获得正式的官身,是不是太久了些?”朱翊钧眉头紧蹙的说道:“这云贵川黔烟瘴之地,还是三年吧,五年太久了。”
五年,能发生太多太多事儿了,烟瘴之地,动不动就要人命的地方,即便是这些茶农去的地方,早已经是通了官道的地方,算是贵州王化程度比较高的地方。
“这正式官身,三年给,世袭罔替。”朱翊钧又做出了更改,申时行给的官身是十分吝啬的,就是浙江茶农开辟的茶园死了,茶园会收为公有,朱翊钧则反过来开了历史倒车,这官身是世袭罔替的,代表着茶园也是世袭罔替的。
申时行立刻说道:“陛下,这农官,世袭罔替,不妥吧。”
“申巡抚不种地,自然不清楚。”朱翊钧说道:“申巡抚,你知道一个茶园从一片荒芜到持续稳定产出,供养地方百姓,需要多久吗?”
“五年?”申时行结合自己具体办事经验,给了一个时间,一片荒地重新开垦,到成为常田,大约就是五年的时间。
朱翊钧笑着说道:“一个茶园,从无到有,最少要六十年,四代人。”
“这么久?”申时行眉头紧蹙,他明白皇帝为何要给世袭罔替的官身了。
茶园的生意要是那么简单,大明皇帝早就不顾一切在腹地推广了,还能等到现在?
朱翊钧深吸了口气说道:“这石砌填土、排水、道路、牛栏畜圈,从设计开筑至为周全壮观,就要数年时间,一边营造,一边种茶,第一次采茶,大约在种茶的五年后,采茶就行了吗?当然不是,采茶之后,需要制茶,等摸熟了,茶商也就到了,茶号也开了起来,这个时候,周围的百姓看到了,才会认可种茶之事,茶树才会增多。”
“周围的百姓,慢慢的都在山坡上种上了茶树,小心呵护,可这外来的茶树,终究是要在本地育种,才不至于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想要山下都是茶庄茶坊、每年固定的行商来拉运、漫山遍野都是茶树、谷雨前后家家户户炒茶、适合本地风土的茶树、茶籽,需要六十年。”
“需要六十年,四代人的辛苦,若是连这官身都不给世袭,恐怕没人会去了,世袭官身不能升转,想要升转,就得考取功名。”
“臣欠考虑了。”申时行再俯首领命,他发现自己可能给自己挖了个天坑!成功的标准不同,按照申时行成功的标准是种下茶树收茶,五年就可以采茶,就算是成功了,所以他的想法是给个官身,鼓励前往。
但陛下的标准是,形成稳定的产业,这一个个茶园,分明就是一根根统治地方的基石,这可不得六十年的时间?
陛下做事情,看的总是更加长远,每一个茶园形成,就像当初的黔国公府的沐园一样,大大增强向心力的存在。
申时行不得不承认,陛下慧眼如炬。
在朱翊钧看来,这种差异,其实是种地和不种地的区别,朱翊钧对农桑之事格外的关注,他知道这件事能行。
贵州铜仁府梵净山有一个茶园,叫东海堂茶园,其先祖是在唐中晚期,为了躲避战乱,逃到了贵州,祖祖辈辈开辟茶园,历经四代,六十年,才初具规模,历经四十余代,传承至今,成为了铜仁府为数不多的汉人士族。
东海堂本来该是某个徐家的分堂,可是时光荏苒,东海徐氏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从哪里迁来了,只说自己是东海徐。
“申巡抚,就是朝廷不给,这官身在那边也是世袭的,比如这东海徐氏,就是铜仁乡试中举的常客,自正统三年至今,徐氏就出了三十多个举人,即便是不是他们自家人,也是沾亲带故的门生。”朱翊钧又补充说明了自己给官身的原因。
朝廷不给,也是世袭罔替的,因为教育。
铜仁,东海堂徐氏在正统年后,一百三十年的时间里,出了三十多个举人,两名进士,掌握了生产资料的徐氏,在教育上拥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可以说整个铜仁的科举,不是徐家弟子,也是从徐家出来的门生。
朝廷对此非常清楚,并且鼓励这种行为,因为云贵川黔这些地方,土司的势力还是过于强横了些,汉人士族的扩张,对大明朝廷在当地的统治,是有利的,都说卸磨杀驴,这改土归流的面还磨完,没有杀驴的道理。
“你的这个想法很好,但执行的时候可以更大胆一些。”朱翊钧给这篇奏疏最终定性,可以执行,但给的条件还是不够丰厚,这可不仅仅是重赏了,这等同于族谱单开了一本的大事,而且还有世袭官身,虽然只是个正九品的农官。
对于官场而言,正九品连芝麻官都算不上,但对于百姓而言,正九品就是官人、官老爷,是阶级跃迁。
在申时行的规划里,浙江茶农前往边方开辟茶园,是有税率上的蠲免,减半,本来茶园按大明税率是百值抽六,按坐商收的,但到了贵州等地开辟,头十年免税,之后一律减半,百值抽三;除了税率上的蠲免,还有就是茶农茶叶贩运可用贵州、云南、广西的官道驿路;贵州地方差遣劳役,每年调拨一百劳役,配合茶园开辟之事。
除了这些之外,就是关于盐的,前往云贵川黔宝歧司做农官,可以每年获得十张盐引,每张盐引为一百五十斤,一共一千五百斤盐的分配权,当然这盐引是需要用茶叶去交换,这其实就是茶盐对流,将广西贵州的茶换广东的盐。
这套办法,其实也是殷正茂当年在两广治盐的不二法门,现在被申时行给学了去。
这些规划都是鼓励茶农前往,但整个政策的设计,还是围绕着官身去展开。
朱翊钧跟申时行详细沟通了之后,对鼓励政策进行了修改,而后这份奏疏会送到北衙,经过北衙廷议后,转到张居正、王崇古、王国光、万士和这四位阁臣手里,经过阁臣廷议之后,完善制度设计,进行推动。
“烟瘴之地,需要一代一代人前赴后继。”朱翊钧合上了奏疏。
“陛下,去云贵川黔开辟茶园可以如此鼓励,去海外开辟茶园,是不是也可以如此鼓励?”申时行眼光闪烁,低声问道。
朱翊钧抬起了头,看着申时行,带着一些无奈的笑容说道:“申巡抚,你这燕国的地图这么长的吗?图穷匕见,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臣就是临时起意。”申时行赶忙俯首说道:“主要是爪哇还有锡兰,其实都非常适合种茶,这山头咱们种了茶,就是咱们的了。”
最好的、最稳固的王化手段,还是种地,只有真的垦了出来,才真正属于大明的,有了地,就有了产出,有了人,才会有文化政治经济军事上的强烈从属关系。
没有地,就没有一切。
申时行真的不是图穷匕见,他就是和陛下讨论政策的时候,忽然想到了开海,觉得这个政策,同样可以用于开海,都是为了加速王化。
“无不可,那就一体适用吧。”朱翊钧只觉得有趣,申时行一边看向了腹地,一边看向了海洋,这是海陆并举,他的目光不仅仅局限在腹地,还看向了海洋,这是一个极好的转变。
荷兰、英格兰的东印度公司,就是从茶叶开始殖民世界的,更加确切地说,是胡椒、茶叶、棉花这三样大宗商品,撑起了荷兰、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庞大规模。
万历三十二年,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长皮特斯·佐恩第一次从澳门获得了茶籽,就是茶树的种子,而后开始了在爪哇、斯里兰卡、好望角、雅方卑南等地种植。
万历三十五年,东印度公司董事会决定,开始批量从大明进口茶籽,并且招募足够多的大明工人,在各地制茶,万历四十年,东印度公司从澳门获得超过30万颗茶籽及各种制茶器具,以及带走了十二名茶农和茶工。
万历四十七年,爪哇绿茶出现,到顺治年间,锡兰红茶开始行销世界。
自此以后,中原对茶叶的绝对商品优势,伴随着鞑清严酷的禁海令,消散在了历史长河之中,因为禁海,中原茶叶不能卖到全球各地,直到鸦片战争,除鞑清外世界茶叶的总产量依旧只有鞑清茶叶产量的十分之一。
这个生意,泰西人做的,可以赚,大明人,当然也可以做,也可以赚!
“陛下杭州府有姚氏,号称浙江第一富,最近浙江地面的势要豪右被抓了不少,姚氏趁机继续扩张,陛下,是不是限制一二?”申时行说起了钱塘姚氏来,他详细介绍了一下姚氏的情况。
和其他势要豪右赚了银子就兼并不同,钱塘姚氏家里一亩地都没有,因为姚氏不是势要豪右,姚立言本来是一家纸坊的掌柜,后来自己出来建了一个纸坊,凭借着极为独特的生意经,短短数年的时间,就从一个经纪买办,做到了浙江第一富。
申时行颇为感慨的说道:“这姚立言倒是想买地,可是浙江地面没人卖给他,都嫌他是个暴发户,也不跟他家来往,这江南大户人家都觉得,这姚家,有钱是有钱的很,但都是坏了规矩赚到的钱,也就是个商贾之家,不是以诗书传家,说不定哪天就倒了。”
“这姚立言一直想要融入这士林,诗词歌赋买了不少,但因为不懂诗格韵律,每次卖弄新得的诗词,都被士子们嘲弄一番。”
“这次百顷以上缙绅皆被抄家,反倒是姚家因为被排挤,躲过了一劫。”
要不说造化弄人,这姚立言因为暴发户的特点,备受排挤,连一百顷地都没买到,诗会都不带着他们家玩,姚立言做的都是工坊生意,反而在这次的大地震,安然无恙。
姚立言要扩张,申时行拿不准主意,要不要进行限制,毕竟摊子一大,必然就成为恶龙。
“这人怎么做到的?短短七年,就从一个经纪买办,做到了浙江第一富?”朱翊钧十分疑惑,什么独特的生意经,能如此赚钱。
“这人有点怪,容臣细细道来。”申时行仔细想了想,跟陛下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若是真的跟你说的这般,恐怕不是因为姚立言是暴发户,所以没人跟他们家来往,姚立言这么搞,江南势要豪右没杀了他,都是老爷们心善了,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这种普遍的排挤,是利益之争啊。”
“下旨姚家,明天朕亲自登门拜访,看看他们家经营的这些工坊,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朱翊钧听申时行絮絮叨叨的讲了一堆,有点不太相信,打算亲自过去看看。
既然是调研,还是要脚踏实地的亲自看看,才能确定。
因为按照申时行的说法,这姚立言的生意经,解决了一个不可能三角,大规模雇佣、公允劳动报酬和丰厚的利润,得到两样,得不到第三样的不可能三角,居然被姚立言给破了,这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必须要亲自去看,才能相信。
姚立言的生意经是公开的,不是秘密,他的生意经是围绕着生产资料展开,只不过是东家不持有生产资料,姚立言只分享利润,若是产业稳固了下来,大把头谋求另立门户,姚立言也不阻拦,给钱就撤。
忽悠皇帝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反正皇帝也不懂,只需要场面上弄的热火朝天,看起来朝气蓬勃,就足以糊弄了事了。
朱翊钧解决被人忽悠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做好充分准备再前往,而不是盲目的、没有任何目的性的,一头扎进去。
他的办法也很简单,他看向了赵梦佑说道:“赵缇帅,辛苦你和骆缇帅,把他们家的帐查一遍,看看有没有问题。”
他防止自己忽悠的办法,有很多,而查账,就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六册一账法得到了普遍的应用,收付一目了然,而且很多时候,不是你做好自家账就可以,你的上下游都对不上账,那就不能怪朝廷了。
稽税从来都是一个成本的问题,而不是一个查不到的问题,稽税成本不仅仅是人力物力,为了线索的赏钱,还有就是政治资源的成本,比如会同馆驿的承兑汇兑掌握了大额交易的流水账本,可是要拿到,就要有人给方便;比如市舶司有进出口案的记录,但要拿到需要人给方便。
缇骑直接隶属于皇帝,政治资源成本较低,但人力成本极为高昂,每一个缇骑都是数年的墩台远侯、海防巡检,每一个府衙的稽税院都要有一个出自内学堂的管账太监,培养这些皇帝花了海量的银子。
朱翊钧没有等太久的时间,赵梦佑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西湖别苑,等陛下用了早膳之后,才俯首说道:“陛下,账目上,没什么问题,查到了一笔需要催缴的税款,大约十二两银子,还是因为封锁耽误了缴纳,事后银子太少,给忘记了。”
大动干戈,缇骑们辛苦了一整天,最后催缴十二两银子,这已经是大炮打蚊子了。
“下催缴票吧。”朱翊钧眉头一挑,笑着说道,既然查到了再少的银子也要催,这是个规矩的问题,不是朱翊钧喜欢银子。
大明稽税院在地方,权力几乎无限大,几乎每一个案子,朱翊钧都会亲自过目,为了防止稽税院失控。
朱翊钧曾经亲口对张居正等人谈到稽税院失控后的可怕景象,各种创收手段,可谓是触目惊心。
看得多了,朱翊钧发现了稽税的规律,但凡是在调取账目的时候,被调查的人对抗调查,基本可以100%的确定,这家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调取账目账目十分的顺畅,八成都不会有问题,即便是有,也是小问题。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叩门。
而钱塘姚氏并没有抗拒调查,缇骑前往的时候,姚家乌泱泱的跪了一大片,生怕一言不合,缇骑抽出刀子来杀人放火,要什么给什么,调查十分顺利,隶属于姚家的工坊和各家铺面,都极力配合缇骑的稽税。
最终也证明,姚家没有问题。
“这钱塘姚氏和吴中姚氏,也就是姚光启的姚是一家吗?”朱翊钧临行前,询问着上海知县姚光启和钱塘姚氏的关系。
冯保赶忙说道:“大约五百年前是一家。”
“那没事了,出发。”朱翊钧让缇骑开路,铺出了自己威风的仪仗队,就奔着姚家去了,在北衙南衙,朱翊钧敢一身常服,四处溜达,在杭州,他只能铺开仪仗,威风凛凛。
“草民姚立言带子三人、孙八人,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还没下车,车下就传来了山呼海喝之声。
姚立言只有四十多岁,看起来颇为精干,穿的是绫罗绸缎,也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紧张,姚立言已经汗流浃背了。
朱翊钧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免礼,往姚家大宅的院门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姚老板是吧,这门前,这俩门鼓,拉出去毁了吧。”朱翊钧让姚立言进前些,嘱咐姚立言把门鼓扔掉,省得招惹祸患。
“陛下,这门鼓,有什么问题吗?”姚立言立刻满头大汗了,本来接驾就紧张,更不知道皇帝来做什么,这还没进门,居然有了问题,这一只脚已经进了鬼门关。
朱翊钧也不着急进门,他在等缇骑拆门槛,皇帝走到哪儿都是如履平地,门槛是要拆的。
皇帝指着一对儿门鼓说道:“你这宅子很新,听说是前几年建的,朕今天看见了,你这俩门鼓,是皇亲国戚用的,汉白玉、狮子站在鼓上,你这就是僭越了,你的对家看到这俩门鼓,到衙门告你个僭越之罪,够你全家流放了。”
“草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姚立言人都傻了,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他去过的所有势要豪右之家,根本没有他这个造型的门鼓!
他发达之后,就日防夜防,没想到门口就两个要他命的玩意儿,这东西就放在门前,众目睽睽之下,要害他真的非常简单!
昨天,缇骑其实就看到了这俩僭越的门鼓,摆个青狮摆就摆了,可青狮下面坐着一张鼓,那就是僭越。
“毁了就是,免礼吧。”朱翊钧笑着说道,真的追究,他就不会过来调研了,僭越这种事,一旦上称就是千斤打不住,朱翊钧不打算上称,那就是小事。
这姚立言是真不知道僭越了,皇帝亲自登门,门口摆这俩玩意儿,是要赌皇帝心善吗?还是赌皇帝不懂?皇帝不懂,礼部尚书肯定懂。
有人要害他。
暴发户底蕴不足,对一些没踩过的坑,不了解就会上当。
“姚老板,咱们进去坐一下,就去你的工坊看看,朕今天来啊,是找你请教生意经的,你不必紧张。”朱翊钧笑容满面的说道:“不必紧张,也不必备茶,朕不用宫外水食。”
“姚老板,那松江孙氏投献了朝廷,还有开海的东风,才争下老大的家业,姚老板能赚这么多银子,还望姚老板不吝赐教。”朱翊钧坐直了身子,十分郑重的说道。
姚立言愣了片刻,才彻底清楚了皇帝的来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文雅的说出来,只好俯首说道:“不敢当,不敢当,陛下,其实草民也没什么生意经,就是青楼那一套,这有头有脸的青楼,一般不自己养姑娘,费时费力还一手的腌臜事,青楼开门,都是嬷嬷带着姑娘到楼里做生意,五五分账,草民就是学的青楼的买卖。”
“有些大把头,他手里有匠人,还有绝活,唯独没有这个门路,进货出货的门路,也没钱开坊,开了也会赔钱,草民正好擅长钻营,就提供厂房、原料,草民来管账,他们安心生产。”
“大抵就是,人人持股,才能以坊为家,自家的买卖,自然人人上心,拧成一股绳了,每个人都会上心了。”
“这人人持股是怎么个持股法?”朱翊钧往前凑了凑好奇的问道。
姚立言讲清楚了其中的股份分成,姚立言又出钱又出力,建工坊,找销路,还承担风险,但他只拿利润的五成,大把头拿两成,剩下的工匠们分三成,人人有股,这扩张了也不怕,新进来的人,也是这么个分账法。
姚立言说的荒唐,把自己说的经营方式和青楼一样,说的一无是处,但朱翊钧听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就在这个人人持股之上。
所以,他赚的盆满钵满,他们家的生意,涉猎极为广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