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微斜,一行人走进桐安宫。
为首的太监胳膊上搭着拂尘,后头跟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两盆罗汉松的盆景。
原本在廊下站着的几个宫女忙迎上去,认得这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
“这是娘娘命我们给太妃送来的,如今天气好,就放在院子里赏玩吧!”太监满面堆笑着说,“知道太妃这会儿诵经礼佛,不敢惊扰,烦请几位姑娘代为转禀。”
“小梁公公客气了,”凝翠姑姑从里头走出来,看了看那盆景夸赞道,“好精致气派,皇后娘娘费心了,我们太妃必定喜欢。”
这为首的太监叫梁孝,是梁景的干儿子。
他原本不姓梁,因为认了梁景做干爹,所以自己把姓也改了。
而且他的年纪其实也没比梁景小几岁。
众人为了把他和梁景区别开,平日里都称他为小梁公公。
凝翠姑姑身后的小宫女也不待她示意,走过来给梁孝手里塞了个荷包,笑着说:“小梁公公辛苦了,买碗茶喝。”
“凝翠姑姑,您可太客气了。给太妃跑腿儿,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福分。”梁孝很是客气地说。
“知道你是从不要赏的,所以也不是回回都赏你。
前两日太妃同我说话的时候还说小梁公公甚是勤谨忠心,叫我记着赏你点儿什么。”凝翠姑姑是太妃身边的老人儿了,她说这话没人不信。
“既然是这样,那小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梁孝朝里头深深行了个礼说,“多谢太妃娘娘的赏赐。”
这些人进院的时候,金玉娥就在屋里头瞧见了。
她心里一动,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溜出来,先到外头去等着。
等梁孝和那几个小太监从里头走出来,金玉娥连忙小声叫住了他。
金玉娥是个极善钻营,八面玲珑的人。
何况她又在太妃宫里做事,所以常来常往的这些人都认得她。
“这不是玉娥姑娘吗?”梁孝微微笑着看着她说。
金玉娥急忙往前赶了几步,一边巧笑着,一边两只手托住梁孝的一只手,顺便就把手里握着的绢包塞到了梁孝手里:“小梁公公,许多时不见你了。有事想请教,不知这会儿可得空儿?”
梁孝颠了颠手里东西的分量,从袖子里摸出几文钱,扔给那几个小太监说:“你们去弄碗茶喝吧!有人找我就说一会儿回去。”
那几个小太监拿了钱急忙走了。
梁孝看了看前后没人,才问金玉娥:“玉娥姑娘,你有什么事儿要问呐?”
“小梁公公,听说你们宫里如今空出个缺来,这事可确实?”金玉娥无论和谁在一起,都会做出一副与对方十分熟稔的样子来。
此时她和梁孝说话挨得很近,还伸手在他肩上拂了拂。
她一开口梁孝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了,应道:“倒是有的,专管浇花儿的冰雁挪出去了。”
金玉娥听梁孝搭了话,便觉得事情有门儿,又往前凑了凑,说:“小梁公公,我先前在宫外的时候,就喜欢侍弄花木。
您瞧着能不能让我过去补了这个缺?
我必然永生永世记着你的好儿,绝不给你丢脸。”
梁孝听她这么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的神情却很温和:“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呀!”
“哎呀,小梁公公!你的本事谁不知道啊?”金玉娥又赶上前去,“成不成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是真的不成。”梁孝直视着金玉娥说,“你忘了我上头还有个我师父呢!”
“梁总管哪会管这些事?以往下头有了空缺还不是交给你去物色人?”这一点金玉娥早就打听清楚了。
“以前是以前,这会儿是这会儿。我明白告诉你吧!这个空缺我师父已经有了人选了,哪还容得别人去安排呢?”梁孝干脆明白告诉她。
金玉娥一听,不禁愣了,问道:“梁总管看中了谁?”
“告诉你也无妨,这人你也认识。”良孝不想把到手的好处再还回去,索性让她买个明白,“就是那个生得极美极弱的薛姮照。
她自个儿现在还不知道呢!但我师父已经选定了她了,只等着这些宴席都忙完,就跟皇后娘娘禀告一声,把她调过去呢。
这事你自己知道也就完了,可不敢乱说,听见没?”
梁孝走了以后,金玉娥在原地发了好半天的怔。
薛姮照,这个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金玉娥当然记得,当初钱三春也是一眼就看中了薛姮照,想把她送给梁景做对食。
当时她还被买通做说客,去蘼芜院劝薛姮照应下这件事。
当时薛姮照的态度极其坚决,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这才过了几个月呀?
想到这里金玉娥忍不住冷笑。
那么多个宫女,若不是有意勾搭,梁景哪里就能看得到她薛姮照?
想来终究是受不了折磨,想找个大树好乘凉了。
可是自己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呢?这些天她满心盘算的都是如何到荣华宫去当差。
她不想在桐安宫待下去了,每天抄经文抄得眼睛发胀,手腕发酸,腰疼得直不起来。
如果单纯只是辛苦还罢了,要命的是在这里除了蹉跎青春,看不到半分希望。
容太妃深居简出,宁静淡薄,连带着伺候她的人全都像出家清修了一样,与世隔绝。
这样一年一年消磨下去,伴着青灯黄卷,熬到珍珠都变成了鱼眼珠子,然后放出宫去,了此残生。
她不要这样的人生!
凭着她金玉娥的心气儿、样貌和手段,不信挣挣出头来!
金玉娥从不懂随遇而安为何物,她所知道的,就是像珍惜性命一样珍惜每一个机会。
在她这里从来都没有什么来日方长,只有机不可失。
如今薛姮照就要夺去自己心心念念的差事,她可不能答应!
这个贱人一面勾搭着世子爷,一面又攀上了梁景。
她非要让她身败名裂,再也没脸跟自己争!
想到这里,金玉娥暂且压下心中的怨愤,盘算起如何给薛姮照下绊子。
荣华宫的差事,她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