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姓关。”
宝友思考了一会儿后,不停地点头,他还问张扬:
“您是认识姓关的皇族吗?”
张扬一看对方说话的表情,就知道宝友是想给这件马鞍,找一个响亮的来头。
但很可惜……
“皇族,我只认识一个姓卢的和一个姓简的。”
“姓关的话,应该是瓜尔佳氏。人家是满族第一大姓氏,他们族人手里这种马鞍,几十件应该还是有的,确定不了来源。”
“这样啊……”宝友继续问:“那如果姓溥呢?”
“宝友,我就随便问问,你别太紧张。再说了,这在直播呢,别总想着现场直编。”
张扬用眼神暗示了一下旁边的手机,那里面可是有三万多观众在看。
宝友瞥了一眼镜头后,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
“那辛苦老师帮我估个价吧。您觉得,这东西能值几十万?”
“几十万……”
张扬本来想估价二十五万的,但对方的话术,有点膈应人。
“二十万吧!”
“才二十万?”
宝友对这个报价很不满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磨磨蹭蹭的把马鞍装进袋子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老师,二十万的估价,是不是偏保守了一点?”
“这件马鞍,其实是我五年前,花了二十万,在香江拍的。”
“这么久过去了,还没有升值吗?”
“升值?这个……真没有。”
张扬摇摇头,劝对方换个思路想开点:
“这年头,能这么稳定保值的东西,只有你这件古董、和A股三大指了,就算是黄金,那价格也波动得厉害。”
【2018年黄金270块一克,主播是懂波动的】
【拍卖会的古董是用来收藏的,不是给你理财的】
【主要还是国内没有骑马的文化,不然马鞍能更值钱】
【说句实话,不亏钱就已经赚了】
宝友还想辩解两句,但是他身后排队的大妈不乐意了,催促道:
“东西都鉴定完了,就快走吧。”
“多嘴!”宝友转过身呵斥:“我快和慢,关你什么事?”
“快慢确实不关我的事。”
“但我要劝你一句,你刚才拿出来的马鞍,是奴役马的枷锁,所谓终生平等,我们不应该为了贪图方便,就去奴役其他生物……”
大妈说这些话的时候,双手合十,语气虔诚。
中年宝友直呼:出门没看黄历,碰见坐忘道了。
他赶紧抱着装有马鞍的包,逃离了现场。
……
张扬在鉴定台上看到这一幕,也有点小慌。
这位,别是哪个宗教人士吧?
“专家你好。”
大妈上来很有礼貌的给张扬打招呼。
“宝友你好,要鉴定什么?”
“不是我要鉴定,是几位居士,想请您帮忙看几尊佛像。”
居士?叫法这么专业的吗?
大妈让到一旁,张扬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还有四位,和她差不多的大妈。
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尊金灿灿的佛像。
【万佛朝宗!】
【好家伙,这群人干嘛来了?】
【比丘尼带着信众来鉴定佛像?可以啊,很抽象】
“诸位师傅在哪里修行?”
张扬开始鉴定第一尊佛像前,好奇的问了一下站在旁边领头的大妈。
大妈回答说:“在红尘俗世中修行。”
张扬:“……厉害!”
上手第一组佛像,他马上感觉到不对劲。
这是一尊可以单手拖住的金色小佛,这类佛像,但凡是晚清往前的东西,只能是鎏金工艺。
但这质感、和完美无暇的金色,百分百是电镀。
“这是当什么佛像请的?”张扬问来鉴宝的大妈。
万一是当工艺品买的,那还有啥好说的?
对方好像理解能力有点问题,回答说:
“这是枯禅大师开过光的阿弥陀佛像。”
“我知道这是阿弥陀佛像……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到底想我让看什么?”
“想请您看看,这件东西有没有开过光。”
“……哦,早说嘛。”
看开光,那就是看这尊佛像里,有没有阿弥陀佛住着呗。
张扬突然有点后悔,当时鉴宝活动,就应该专门设立一个“金属造像”的组。
这样就能把这种逆天的宝友,分一点给别的专家来头疼了。
“你们都是来鉴定,开没开过光的?”
张扬问后面排队的另外三位大妈。
三人都在摇头。
不全是逆天,那还行。
张扬赶紧安排,看开光的这位,最后鉴定。
“专家,你就帮我看看,这是不是纯金的,就行了。”新上来的大妈说。
“不是纯金,是鎏金。”旁边疑似比丘尼的大妈纠正道。
“好好好,就帮我看看是不是鎏金的。”
“当然不是啊。”张扬果断的摇摇头。
鎏金加工的时候,要把金和剧毒的汞混在一起当颜料,涂在佛像表面,而且一般要涂好几次。
这么“费人”的工艺,早就被电镀取代了。
不过宝友这件更差劲,电镀的甚至都不是金,是铜锌锡合金。
这是义乌小商品的常规操作,开光的佛宝,卖这种品质的东西,还是有点离谱的。
“这不是鎏金,是电镀的铜锌锡合金。”
“啊?”
鉴宝的大妈疑惑的看向身边的尼姑。
后者小声跟她说:
“合金,也是一种金。”
“什么?”张扬一愣,他怀疑自己刚才幻听了。
不过接下来对方的动作,证明他没听错。
那个像尼姑的大妈,悄悄递上来一张名片,放到了桌面上。
上面写着“某某佛教协会常务理事”。
嚯,还是个有背景的尼姑。
不过这东西没用,今天就算是门捷列夫来了,在张扬这里,合金也和真金没有一点儿关系。
“你别误导人了。”张扬非常严肃的说道:“铜锌锡合金,就是三种廉价的金属,组合到一起,冒充金子。”
“像这样一件镀合金的佛像,成本价应该在二十五块八毛。”
大妈听完张扬的报价,目瞪口呆,咬着牙说:
“这是我花了三万八请的!”
【她太爱佛了,现在还用的是请字】
【虽然东西是地摊货,但是大师开过光啊】
【有一说一,真是大师开过光的,这个价格不贵】
【说不贵的,群号多少,拉一下】
“你们卖我三万八?”
大妈又重复了一遍价格。
不过这次,声音提高了八度,而且是恶狠狠的冲着旁边的女人。
可能是因为见惯了风浪,尼姑完全不慌,淡淡的解释说:
“居士,您取货的时候,我们确认过佛像的品相,当时明明就是鎏金的佛像。”
“如果这位专家没看错的话,您应该回去问问家里人,是不是他们把你的佛像调换了,就为了扰乱今天的鉴定。”
“我家里人?”
大妈眨了眨眼,皱着眉头开始思考,气势一下子就弱了。
张扬算是听明白了,看来这大妈的家里人,应该不支持她礼佛。
不过也正常,家里长辈花三万八买这玩意儿,换谁都得上头。
至于尼姑口中的“调包”,他是不信的。
真没必要,就是镀金的也不值三万八。
“剩下三位,你们一起吧。”
张扬决定短痛,让三位大妈把佛像摆成一排。
“电镀合金,电镀合金,电镀……18K金。”
“恭喜啊,这尊佛像是真的镀了金。”
张扬抬起头,想看看是哪个幸运儿。
没想到是最开始那位,请他看开光的居士。
周围另外的三人,都皱着眉头,看着这位不合群的大妈。
大妈被看的有点虚,唯唯诺诺的说:
“要不专家你也帮我估下价吧,这尊佛像是我八万八请的。”
“好啊。”张扬很乐意帮这个忙,估价道:“一百八十三块五毛。”
“呼~”
旁边几位大妈都长舒了一口气。
其中有一位应该是在思考,她问张扬:
“真金的,就只贵这么一点点吗?”
“确实就这价。一般电镀金的厚度在2微米,头发的厚度一般是100微米,你们自己想象一下,那层金子有多薄吧!”
张扬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只能说,这几位大妈还是上当上少了,一上来就买好几万的佛像,直接被坑了波大的。
“那确实挺薄的……”
“估计融了以后就一颗金豆子……”
“但她还有一颗金豆子啊,咱们的就值三十块钱……”
大妈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刚才还怀疑自己家人的那位,这会儿也想明白了。
三人齐齐看向领路的尼姑,怒目而视,随时准备动手。
只有那位纠结于开光的大妈很淡定,不慌不忙的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饰物。
“专家,这种紫檀的手串能鉴定吗?”
“当然可以啊。”
张扬戴上手套,自己现在一手汗,可别把人家这满天星的小叶紫檀给弄脏了。
杂项鉴定,其实这种手串和佛珠量不少。
所以张扬特意备了把卡尺,量了一下珠子的尺寸。
直径两厘米,一共十二颗,重量估计在一两左右。
“这是印度的小叶紫檀啊,品质相当不错,算是【爆满金星】级别的,市场价可能要四五千的样子。”
“四五千???”
在场其他人都对这个价格感到很意外。
甚至连卖它的尼姑,都一脸难以置信的问张扬:
“专家,您确定吗?这手串我们是从印度的佛寺请回来的,光成本就要一万。”
“那你们应该是被印度人宰了。”
张扬很礼貌的笑了笑,一万块的爆满金星,珠子的直径起码得2.5厘米。
印度人坑人,很合理嘛。
不过已经不用多解释了,因为听到手串的成本价后,鉴定手串的大妈,神情终于变了。
“一百多的佛像要八万八,一万块的手串也要八万八。”
“你们开光,到底有没有个准价啊!”
【卧槽,韭菜破防了?】
【这大妈一看就不缺钱,人家要的是信仰】
【确实不合理啊,手串卖九万八不好吗】
【寺庙里开光的法器,好像不受市场监管的,可以随便定价】
【难道你们就没有人好奇,手串是怎么开光的吗?】
“居士,你着相了。”尼姑行了个礼,解释说:“手串是结缘的宝物,和开光的佛像,不能一概而论。”
“等等,我有个问题。”
张扬横插一句,问道:
“佛像开光我知道,是给佛像注入你们所谓的灵魂。手串这玩意儿开光,注入的是啥?”
“我这件,请的是菩萨。”大妈拿起自己的手串说道。
“十二颗,每颗里面都有一位菩萨吗?”张扬问。
“当然,菩萨怜悯众生,自然不会吝啬。”
“那你无敌了呀。”张扬竖了个大拇指。
韭菜自己的理论都闭环了,还有啥好说的?
他赶紧做了个请的手势,希望这几位有序退场。
不过张扬忘了,还有三位大妈,其实没那么虔诚。
在看到他“请离场”的手势后,其中两位直接上前,一人抱一只胳膊,把那位尼姑给架住了。
“动手了!”
现场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不过在场的人成分复杂,说什么的都有:
“早就该这样了,把这样的骗子送入法网……”
“人家是出家人,不能这样对待师傅呀!”
“公共场合动手动脚,你们真是没素质……哎呀!谁推我?刚才谁推了我一下?”
“打起来、打起来……”
张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这里是自己的主场。
他冲身旁的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后者秒懂,赶紧去找值班的民警。
接着,张扬站起身,朗声说道:
“大家安静!我宣布个事儿!”
……
“古玩,我们的历史发展比较长,从业人员比较丰富……我们开展鉴宝活动,是想在古玩行业发展的过程中,提高收藏者的鉴赏水平……”
张扬只是想拖时间,但是现场的宝友们听得出奇的认真。
【什么情况?这些大爷大妈不知道马科长吗】
【你仔细听,张大师讲话有点老干部的意思】
【大爷大妈退休这么久,第一次碰上人讲话,忆苦思甜了说是】
【泪目,主播在鉴宝现场搞慰问演出】
等民警过来,张扬的话也戛然而止。
在五位大妈连人带藏品,被民警带走的时候,他没忘记提交证据:
“这还有张名片,你们拿着,建议查查。”
闹剧过后,鉴宝继续。
上来的宝友面相有些稚嫩,看上去才二十出头。
他没急着拿出藏品,而是问张扬:
“专家,你刚才到底要宣布什么啊?”
“这不重要。”张扬伸出右手:“你带来了什么宝贝?”
“等一下啊,我掏出给你康康。”
宝友在裤兜里装模作样的摸了半天,最后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钻戒吗?”张扬看着盒子问。
“不不不,比钻戒可贵多了。”
宝友打开盒子,黑色的海绵上,放着一枚金币。
外圆内方,造型和传统的铜钱一样。
令人瞩目的是,在金钱左右两边,有两大坨凸起。
这雕刻的是啥?
张扬拿起手边的放大镜,这才看清楚,那两坨凸起,是两座佛像。
佛像的开脸已经看不清了,但是下面的莲花底座,还有托着底座的祥云纹饰,清晰可见。
翻到钱的背面,竟然和普通的铜钱一样,写着“淳化元宝”四个大字。
“淳化是宋太宗的年号……难道这是赵光义的金佛币?!”
张扬脑海中迅速联想起相关的典故。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在杨家将第一代杨业死后,宋太宗心里发慌,亲自监造了金佛币,送到五台山供奉,以求江山稳固。
怎么这东西流出来了?
“宝友祖上,是哪位高僧?”张扬一脸好奇的问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