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蓦然在自己家里听到这样奇怪的称呼,第一时间,长柏和长枫皆是转头看了过来。
而当看见来人是杨文远时,二人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更加怪异起来。
‘你这是在搞什么,姐夫?’
杨文远像是没看到两人惊疑的表情,脸色自若地同两人笑着打招呼,说道:
“长柏,长枫,自从春宴之后一别,我们可是许久未见了,今日好歹是寻了空,这才来你家府上拜见,提前未递帖子,还望海涵,还望海涵啊!”
一边说着,杨文远还一副抱拳请罪的架势。
长柏和长枫皆不是傻子。
当下一看杨文远这架势和话语,登时便明白了杨文远这是想扮外人,至于缘由……
这里就文炎敬一个外人。
一看便明白是冲着文炎敬来的。
但长柏纵使是想破了脑袋,也实在是想不出文炎敬能和杨文远有什么交集。
同时,长柏侧头看了旁边的文炎敬一眼,见他也正探寻的望着自己的呢,显然也是要让自己这个主人家介绍一下刚刚到场的杨“外人”。
长柏琢磨出两人之前并不相识,不由得心里开始暗道:
‘不会是姐夫在家里闲的发慌,来寻乐子了吧?’
按理说,杨文远现在作为一名大周朝廷的管培生(庶吉士),以及下个月孩子就出生的父亲身份,应当会老成持重,怎么也不会行事如此孟浪的。
但……但偏偏这人是杨文远……
长柏就有些不确定了。
因为他知道,这是杨文远……
不对,不光杨文远,还要外加一个顾廷烨,都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物”。
现下文炎敬当面,自家父亲又有撮合他和墨兰婚配的意思……
家丑不可外揭,更别说是文炎敬这个“预备役”了。
所以即便知道杨文远作怪,长柏也是不好当面戳穿他了。
但离了“杨文远”这个身份,长柏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杨文远这个人,于是乎只能拧着眉梢,看向杨文远。
‘我现下是管不上你了,该你自己表演了。’
收到,收到!
两人眼神一交触,杨文远就明白了长柏的妥协。
当即精神一振。
杨文远先是同长柏、长枫点头微笑示意一下,随后来到文炎敬面前,笑着自我介绍道:
“在下文才,马文才,黄州人士!”
杨文远拱手朝文炎敬面露歉意,说道:
“今日兴之所至,打扰了兄台谈文论道,还望海涵!”
“哪里哪里!兄台客气了。”
摸不清楚来人是何路数,作为主人家的长柏和长枫此时脸上也是一言难尽的表情,文炎敬不敢冒昧,只连声应下,而后回道:
“在下文炎敬,当下正在京备考,今日与兄台一样,也是来盛府做客的。”
“哦?那可再好不过了!”
杨文远眼前一亮,立马朗声笑道:
“我也正是在京备考呢,先前竟是没听说过文兄弟的名声,未曾蒙面,好在是今日得幸一见,也算补足了缘分!”
听到杨文远说自己也是举子,文炎敬脸上当即露出与方才长柏同款的怪异表情。
眼前这人还是个儒生?这样也能考过乡试?
文炎敬倒是没想过杨文远会是谎报身份什么的,毕竟长柏、长枫还在这儿呢,也未曾疑窦自己为何之前未曾听说过“马文才”这个名字——
汴京城里的举人实在是太多了。
其中又按照同年、往届、地域、门第划分,各个圈层的人交集属实不多,至多是传出其中最有才名的那几个。
而很显然,“马文才”并不在此之列。
而文炎敬家底又不殷实,往来圈子就是那么固定的几个人,囊中羞涩不好多参加雅集、酒宴,所以更是没怀疑杨文远半分。
之所以对杨文远面露古怪,实在杨文远的造型有些古怪。
文炎敬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人。
如自己一般穿着学子儒衫,这倒没什么毛病,但问题是……
不知道是不是这儒衫的规格有些小了,还是眼前这位马文才仁兄实在是身体精壮。
那高高隆起的胸肌,和健壮的两臂肌肉,透露出古怪的不协调。
‘这是一副能考上举人的模样?分明是武举人才对!’
而杨文远像是看出了文炎敬的眼色不对,脸上乐呵,接着出言解释道:
“在下家里是行伍出身,从小舞刀弄枪惯了。”
哦?兵莽子?
文炎敬脸色瞬间平淡了下来,甚至眼底出现了些许桀骜。
随后又环顾了杨文远一圈,心中暗暗点头。
嗯,符合刻板印象!
想来能考上举人,是足足的祖坟冒青烟了。
“那看来马兄是文武双全了!”文炎敬当即拱手恭维道。
不过虽然嘴上说“文武双全”,但实则文炎敬心里根本不以为意。
甚至,心里少有的为自己出身而骄傲起来。
在汴京待了这么些日子,文炎敬可谓是受足了来自别的学子的家世碾压。
一个个的都是绫罗绸缎,身边书童、小厮相随,不是出身豪门大族,就是豪商巨贾家的子弟。
一问起来,就能从人嘴里听个什么在汴京当官的舅老爷,还是二叔公什么的。
总之,文炎敬在其中的出身,实在是不好张口。
但此刻却不一样!
眼前这马文才是兵莽子出身,而自家好歹是耕读传家啊!
妥妥的处于鄙视链上层!
文炎敬心中暗喜,面上则是自矜道:
“在下是从家中祖辈开始读书,只如今到了我这儿,才侥幸得了个举人功名,但现下却是与马兄一比,却是自觉弗如远甚。”
嗯,这句话文炎敬暗戳戳的表露了自己的出身层级。
‘与武夫相比,自己实在是穷对了地方。’
自己身家清白、穷且益坚的良好品德,终于能有人衬托了!文炎敬现下看着杨文远的眼神柔和不少,但同时拔高了姿态,略带俯视。
“哦?”
杨文远面露惊色:
“文兄竟然还是耕读世家出身?难怪刚才远远瞧着,在下心里便觉得你比那些世家大族家的子弟,看上去多了一份雅致。”
“……”
一旁,长柏听着杨文远奉承文炎敬的这些话,只觉得实在是入不了耳。
天下竟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而当长柏再一想到,文炎敬可能日后要成为自己的妹夫,也就是杨文远的连襟,皆是若是再一回想这时杨文远戴的高帽……
长柏只想想这一幕,都觉得牙根一酸,脸上不自控的咧了咧嘴。
“文才,文才兄!”
眼见杨文远还在继续给文炎敬戴高帽,现在竟然都开始夸赞文炎敬的才学了,长柏更是不忍直视,最后径直打断了杨文远的恶趣,将他喊到一边。
“姐夫,你这是干什么?!”
长柏实在是不知道杨文远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即支开文炎敬去旁边和长枫叙话,自己则是拉着杨文远往旁边走。
杨文远见长柏问了,当即拉着他继续往外走了几步,确定文炎敬那儿应当听不到了,这才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
“我这不是知道你家正在相看女婿嘛,这不,我也特意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来见见我未来的连襟,顺便一起来帮着考校了。”
百忙之中?
这话长柏是信不了一点,他又不是不知道杨文远的生活状态,那可是悠闲滋润的很,除了自己姐姐……
“呃……”
长柏默默琢磨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应当猜出了杨文远来的原因——应该是受不了家里姐姐的“低气压”,所以出来透透气。
众所周知。
即便是一个女人在外面表现的再如何温婉贤淑、雍容华贵,但这些落在名为“弟弟”的这种生物眼里,那肯定都是一个字,装!
再加上还有当初自己母亲怀如兰的时先例,长柏由母及姐,顺利推导出现在自家姐姐的状态。
通了,一切都通顺了!
长柏瞬间理解了杨文远的所作所为。
这都是在家里压抑太久了,所以才出来撒欢!
不过道理明白归明白,长柏面露难色道:
“可是姐夫,考校……”
好吧,杨文远作为自己姐夫,确实有考察未来连襟的理由。
“但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长柏抬头示意了一下杨文远的装扮。
往日的锦绣衣裳全都不见,转而的是一身不怎么合身,看着有些紧的学子儒衫,凸显出一股子肌肉学子的古怪感。
这样看着,倒是与杨文远方才说的,“出身行伍之家”有些相应。
“而且还为何要编造出一个‘马文才’?”
面对长柏的质询,杨文远面不改色心不跳,理直气壮的解释道:
“考校嘛,自是要平常对待,不然我刚才一坦露身份,他不是得溜须拍马才对?”
长柏皱眉想了想,觉得杨文远此话有些道理。
就算那文炎敬不看重杨文远的勋贵爵位,但也得拜倒在“庶吉士”的裙下。
但也不完全。
于是长柏当即反问道:
“但要是这亲事成了,你这事肯定是瞒不住的,届时他知道了,肯定脸面难堪。”
“这有什么的?”杨文远心中早有腹稿。
能成?
墨兰看不上的,如兰也不应当看得上啊!
只见杨文远满脸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道:
“若他是个如你我这般豪爽、胸襟宽广的,又怎么会在意这种事?日后只会当个趣事一笑而过了。
若他实在心里过不去,那就彰显他是个小肚鸡肠的性子,不值得你家妹妹低嫁。”
长柏觉得杨文远这番话说的有些道理,但却不怎么觉得合乎情理。
更像是歪理邪说!
毕竟他也和杨文远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对自家姐夫的性子有所了解。
有利于他的,他怎么得也能找出好的一面来。
不利于他的,就算再怎么好,他也能给你泼一桶脏水上去。
杨文远最是擅长诡辩的了!
事实也正是如长柏所想。
对于可能得罪文炎敬这事,杨文远心里没有一点负担,自然是大包大揽的说了。
不带一点责任!
就在杨文远和长柏细说的时候,文炎敬虽然也在与长枫叙话,但注意力却是不时放在杨文远身上。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马文才,文炎敬得知他的家境后,虽然生出了俯视的心思,但同时内心也是有些顾虑。
特别是现在……
文炎敬眼睁睁的看着,杨文远同长柏说话的时候,两人的距离越靠越近,最后杨文远竟同长柏附耳而语,俨然是一副抵足而眠的架势!
这姓马的和长柏关系这么好?
文炎敬心里陡然蒙上一层阴霾。
他是知道长柏庶吉士的身份的,所以虽然近日来登门盛家的时候,长柏对他颇为客气,但他心里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对待长柏的态度颇为尊敬。
而现在,他长柏堂堂一个庶吉士,竟和一个武夫出身的举人勾肩搭背的?
文炎敬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危机感。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来盛家的目的——相看盛家姑娘。
盛紘带学生来家里做客不止一次,也不止一人,所以文炎敬知晓自己也是有竞争对手的。
只不过这些日子下来,渐渐地只剩下他一人。
本以为自己已是胜券在握,只等寻上哪日,由长柏、长枫相邀着自己与盛家姑娘在哪个雅集上见个面,然后就可以开始谈婚论嫁的议程了。
谁曾想现在突然蹦出来马文才这号人物,而且看样子和盛家嫡长子的关系甚笃。
马文才?谁啊?
以前没听说过这人呀!
而此时文炎敬也是意识到了杨文远的年龄,心中暗道:
‘这相貌看上去怕是比自己年纪小些,恐怕能弥补出身的差距。’
文炎敬现在越想,就越是怀疑这个马文才也是不知从哪听了消息,而后念着与长柏这个盛家嫡长子有交情,所以也腆着脸上门相看。
突然造访,连个帖子都没提前递,通知都没通知一声,再加上最开始那句“春宴之后一别,我们可是许久未见了”……
文炎敬感觉自己已经得出了正确答案——这人是来抢亲的!
这可不行,这门亲事自己是势在必得不可啊!
绝对不能让人截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