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寿安堂。
盛老太太如往常一样拉着盛华兰说话。
突然,盛老太太说了一句,“华儿,你快要嫁人了,前几日你父亲来说,怕我膝下空虚,想让我再养一个孙女,我对这几个小孙女,实在没什么印象,你替我拿个主意吧。”
盛华兰顿了一下,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
他父亲的想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说是让盛老太太随便挑一个,养着玩,实际上是盼着盛老太太能选林小娘亲生的盛墨兰,给墨兰镀一层“养在祖母膝下”的金粉。
不过,这肯定是发生在梁家下聘之前。
盛长枫要拿梁家的聘礼赌斗,被盛紘打了板子。
林小娘在盛长枫受罚时跑了出来胡言乱语,直接将盛紘气得发抖,盛紘当时就让女使婆子立刻将林小娘拖了下去。
最后,虽然梁晓很大度的原谅了盛长枫,将这件事翻了过去。
但盛紘依旧将盛长枫关了禁闭,还夺了林噙霜的管家之权。
林噙霜到盛紘的书房请罪,盛紘根本不见她,直接让女使婆子把她送回了林溪阁。
盛华兰想了想,对祖母说道:“孙女又不是明日就出嫁了,此事不着急。”
盛老太太笑道:“那也不远了,先想想吧。”
华兰想要表达的意思是——父亲已经厌弃了林噙霜和她生的孩子,不会再和您提了。
盛老太太当然听懂了,回应的这句话,其实是在说——事情没有闹大,你父亲只是暂时厌弃她们,早晚会回心转意的。”
华兰自然也听懂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华兰觉得祖母是对的。
其实华兰内心深处觉得父亲这个提议很好,她也担心自己出嫁后,祖母屋里清净过头了,影响到祖母的精神状态,可她实在不想让祖母养墨兰。
祖母自己恐怕也不愿意。
林噙霜也曾经是官宦人家的姑娘,落难后被盛老太太收留,结果爬上了盛紘的床,然后将盛紘笼得五迷三道的。
盛老太太因此厌恶了林噙霜,不许她来给自己请安。
因为林噙霜,华兰的亲娘王若弗不知道为此生过多少回的气。
华兰对林噙霜亲生的一对儿女,恨屋及乌,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她自然不可能顺着父亲劝祖母养墨兰。
排除墨兰后,就只剩下如兰和明兰两个选项了。
如兰是华兰的亲妹妹,按理来说,养在祖母膝下这种好事自然要紧着亲妹妹。
可华兰知道,自己的母亲对于没能亲手养大自己是有一些怨言的,如今将小女儿如兰养在身前,肯定是不会放手的。
既如此,这个问题就只有唯一的答案了——盛明兰。
盛华兰对自家的六妹妹印象不错,知道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将她养在祖母屋里,对她自己有好处,对祖母也有好处。
如此,还可以堵住父亲的嘴,安了母亲害怕小女儿被抱走的心,也绝了林噙霜算计祖母的心。
华兰斟酌着语句说道:“祖母,孙女觉得六妹妹就不错。”
盛老太太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自己也倾向于养明兰。
首先,盛老太太自己也想再养一个孙女,人老了就怕屋里安静,她也不例外。
其次,条件所限,盛老太太只能从家里的三个小女孩中选一个,她自己不想养墨兰,王若弗把如兰看得紧紧的,她也不想自讨没趣,那就只有小透明盛明兰最合适了。
盛老太太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过些时日,我和你父亲说,把明兰丫头养在我这里。”
华兰微笑不语。
盛老太太又说道:“华儿,你又有长进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很好。你就算今日就出门子,我也能放心了。”
华兰这才意识到祖母还是在考教自己,连忙虚心表示是祖母教导的好。
祖孙二人正在温情脉脉之时,房妈妈闯了进来,对着盛老太太说道:“老太太,二哥儿回来了,似是受了惊吓。”
如今盛长柏已经展露出了读书天赋,是盛家全家上下的宝贝疙瘩。
当下盛老太太也坐不住了,扶着华兰站了起来,说道:“走,咱们去看看。”
华兰也正有此意,盛长柏是她嫡亲的弟弟,关系极好,她此刻也已经心急如焚了。
盛老太太和盛华兰赶到时,盛紘夫妇也已经到了。
盛紘虽然偏宠林噙霜,偏疼林噙霜生的一对儿女,但心里最在意的永远是盛长柏。
王若弗就更是如此了,他只有盛长柏这一个儿子,当真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得知盛长柏受了惊吓,夫妇两人什么都不顾上了,都扔下了手中的事情,直接来看盛长柏。
盛长柏牢记梁晓教他的,咬紧牙关不说一句话。
盛长柏不说,众人也不敢逼问,只是围着他忙乱了很久,然后一边担忧,一边散去,让盛长柏好好休息。
此时天色已黑,盛紘心想等到明日,若长柏还是什么都不说,就派人去问问自家姑爷。
他已经问清楚了,盛长柏今日外出,是自家姑爷邀请他出去喝酒的。
盛老太太和盛华兰也是同样的想法。
……
扬州知州衙门。
梁晓和刘知州相对而坐,面前的条案上摆满了好酒好菜。
刘知州笑道:“白大郎供认不讳,我已经将他扔进了大牢,就只差走流程了,贤侄大可放心。”
梁晓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处置白大郎真的只是顺手而已。
刘知州又说道:“贤侄想问什么,尽管开口,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晓费尽心思才得了这个机会,也不和刘知州客气,直接问道:“世叔,小侄在扬州城随便逛了逛,只觉得此地之繁华,完全不弱于汴京,却不知,这盛世景象,可以当真吗?”
刘知州叹道:“若只说这扬州城内,自然都是真的,可小小一个扬州城,又如何能代表整个淮南路,乃至整个江南?”
梁晓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笑道:“世叔但说无妨。”
刘知州也笑道:“贤侄聪慧过人,恐怕早有猜测,没错,扬州城外,土地兼并之重,和历朝历代也无甚区别,田地几乎都集中到了那几个江南大姓人家,我不说,你也知道我说的是哪几家。
“失地的小民只能给大户人家做佃农,做了几年佃农后,依旧活不下去了,就只能卖儿卖女,再过些日子,就会有人聚众闹事了。今年都不知道闹上多少起了,所幸没有成气候的,到了冬日,无需官兵围剿,就都冻死了。”
现在轮到梁晓叹气了,“我离京前,还以为如今是太平盛世呢。”
刘知州哼了一声,说道:“贤侄还是太年轻了,自太祖得天下,已经快一百年了,兼并无人能真正抑制,早几十年,就是这副光景了。
“贤侄,听我一句劝,我说的这些,官家知道的肯定比你我都多,你想要在官家面前露脸,抑兼并最好提都不要提,因为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