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枋自懂事后,每年开金明池、皇帝出巡或宗室祭祖的时候,他是跟着出过几次宫的。
但次次都是跟在皇帝或皇后身边,前呼后拥周围满是内官、女官和护卫。
如今日这般,像个公侯子弟一样出来逛却是从没有过的。
新奇的看着高大的樊楼,瞧着楼上对他指指点点的几个汉子,当看到靖哥儿兄长的时候,赵枋高兴的挥了挥手。
何灌,
手心有些出汗,
十分紧张的四处张望着,生怕有刺杀皇子的人出现。
打完招呼的赵枋回头,看着落后他一步的何灌紧张的样子,笑道:“何二郎,没事的!如今我是卢家子弟。”
“是,是,殿公子说的是。”
一旁的徐载靖笑了笑,貌似如往常一般的朝四周看看。
实际上,是精力十分集中的用自己出众的视力把周围给扫视了个遍。
其实,就是一次平常的公侯子弟逛酒楼而已。
徐载靖也微微落后赵枋半步,刚扫视完周围,就看到前面的赵枋停了一步后,一把握住他的手后,兴奋的拉着他朝樊楼内走去。
何灌看着力气比他还大的徐载靖,被赵枋拉的迈着快步,他也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快到樊楼门口的布帘时,徐载靖微微用力将赵枋拉至自己身后,回头看了青云一眼。
青云心有灵犀,大步走到门口,挡在酒楼小二身前将布帘拉开。
过了布帘,
绕过门口的巨大屏风,
一行人进了樊楼一楼,
一楼大厅中多是吃拨霞供的客人,
客人们嘈杂的说话声中,不时有小二‘客官您的兔肉来了’等传菜的吆喝声。
湿润的热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各类菜香、茶香和熏香。
感受着周围的气氛,赵枋用力的嗅了嗅空气中的各类味道。
徐载靖依旧拉着赵枋的手,朝着去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路上,
徐载靖朝着坐在沿路桌旁的高云青笑着点了点头。
作为兆眉峰得力手下的高云青,看了赵枋一眼后如往常一般的拱了拱手。
但徐载靖借着出众的视力,还是能看得出,高云青拱手的次数有些多。
徐载靖一旁的赵枋好奇的看着高云青,道:“靖哥儿,那是谁啊?你的朋友,咱们要不去认识一下吧。”
徐载靖侧头低声道:“皇城司吏卒。”
“哦。”
赵枋点头。
二楼,
靠近楼梯口的雅间门被打开,
两名穿着十分体面的妇人,各自带着嬷嬷女使迈步走了出来。
如今是白家盐庄女管事卫愈意,脸上还带着客套的笑容。
忽的感受到了什么,
卫愈意她有些纳闷儿的抬起头,望向了门口不远处的二楼走廊上,那里有着一个满是审视意味的看着她的人。
感受着有些无礼的目光,卫愈意正要瞪回去的时候,她的视线便被出现在中间的一个微瘦的人影给阻断了。
卫愈意撇了撇嘴,收回视线后,脸上笑容依旧的同旁边的妇人道:“桓家姐姐,您回去再想想,我们白家盐庄中的细盐质量您也是知道的。”
那位桓姐姐点头,语气希冀道:“卫妹妹,这价格上真的没有.”
卫愈意摇头,语气诚恳的说道:“桓姐姐,这价格还是我去了侯府,求了夫人才拿到的。要不是你家要的多,您大可以去问问我家别的客人,有没有这个价。”
那桓姐姐点了点头:“这个我是知道的。”
两人说着话,便已经到了楼梯口附近。
方才在这里审视的看着卫愈意的人已经走开了。
打眼看到有一行人正在上楼的卫愈意便与‘客户’站在了一旁稍候。
脚踩楼梯的声音中,
第一个上楼的便是精悍健硕的何灌,
后面是牵着徐载靖手的赵枋,后面跟着青云还有几个小厮。
来到二楼,徐载靖习惯的扫视了一下,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卫愈意。
看到徐载靖,卫愈意眼睛一亮。
徐载靖身边的赵枋侧头看到徐载靖的眼神后便松开了手,也看向了卫愈意。
最后面的青云则是微微拱手一礼。
“卫娘子,许久未见,您这是?”
卫愈意捏着手绢儿福了一礼:“见过五郎!小妇人今日和姐姐来这里吃了杯酒。”
徐载靖笑着同那位桓娘子点了点头:“老太太最近身体可好?”
卫愈意又福了一礼笑道:“谢五郎挂念!汴京水土养人,母亲她身体比在楚州还要好!”
说话的时候,卫愈意还朝着一身贵气,正用明亮眼眸好奇的打量她的赵枋笑了笑。
赵枋回以微笑,抬头看着徐载靖道:“靖哥,这位娘子是?”
徐载靖低头笑道:“是我家一位亲戚。”
“亲戚?”赵枋好奇说着又看了卫愈意一眼,眼神亲切了许多。
看着徐载靖一行人的穿着气势,不像是普通的汴京富户。
待听到‘亲戚’二字时,一旁的桓娘子眼中暗藏惊讶的看了卫愈意一眼。
“我姑祖母家表妹的亲姨妈。”
“哦哦!”
赵枋眼睛一转,便笑着朝卫愈意拱了拱手。
看到此景,旁边一身精悍气息,有些目中无人的何灌赶忙也跟着拱手一礼。
卫愈意又福了一礼满是笑容道:“小衙内有礼了!五郎,敢问这位小衙内是?”
“嘿嘿。”
获得新称号的赵枋,一脸喜色笑出了声,高兴的看了徐载靖一眼。
听到卫愈意的问题,徐载靖有些为难的看向了赵枋。
赵枋会意,笑着拱手道:“卫娘子,我是靖哥儿的弟弟,今日也是和靖哥儿来吃杯酒。”
赵枋说话的时候,何灌反应飞快的赶忙低头,掩下了眼中的震惊。
徐载靖抿嘴笑着点了点头。
卫愈意颔首。
徐载靖道:“那卫娘子,你们先忙我们先上去了。”
“几位慢走。”
卫愈意又又福了一礼。
待徐载靖一行人离开后,卫愈意这才与桓娘子一起朝楼下走去。
走在楼梯上,那桓娘子还朝上又看了一眼。
樊楼一楼去后院儿的门口处,卫愈意两人都披上了保暖的斗篷。
出了暖和的大堂来到遮阴的院儿,虽然是中午但后院儿依旧寒气逼人。
等自家马车过来的时间,桓娘子斟酌一番之后,道:“卫妹妹,这桩生意咱们便定下了!”
樊楼三楼,
雅间门口,
徐大郎载端笑着将赵枋迎进了雅间之中。
待赵枋进去后,
载端一脸着急,眼中还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家小弟,低声急道:“小五,这怎么回事儿?皇.怎么来了?”
徐载靖看着前面回头等他的赵枋,低声道:“陛下的旨意,我也是进宫后才知道的。”
“那我.要不要告诉大家皇子的身份?”
“此事在宫里说过了!皇子说知道他的身份,众人吃饭的时候会吃不舒坦,待事情结束后再告诉他们吧。”
载端脸上满是感慨的点头:“陛下和皇子的这番体恤,到时我也会与他们说清楚的。”
徐载靖笑了笑。
进雅间前,徐载靖朝外看了一眼,与不远处依旧还有些瘦的兆眉峰点了点头。
雅间外,
兆眉峰看着徐载靖进了雅间后,同一旁的属下道:“旁边四位医官所在的雅间,酒上的再慢些。”
那属下低声应是。
雅间内,
看到徐载靖带人走了进来,房间内的众人纷纷拱手躬身。
‘五郎’、‘靖哥儿’的问好声纷纷传来。
徐载靖笑着拱手回礼。
一旁的赵枋则是看的眼中冒光。
周侗周老爷子的徒弟,气质比之前成熟许多的卢俊义笑着问道:“五郎,这位小兄弟是哪家公侯的哥儿?看着便器宇轩昂贵气十足!”
赵枋嘴角上扬根本压不住,学着徐载靖拱手笑道:“我姓方名照,我家和拓西侯有亲。”
“原来是曹家的亲戚?”
“那照哥儿你怎么坐卢家的车?”郭逵有些纳闷的说道。
“嘿嘿,卢家小弟在我家做客,本.本就是我嫌套车麻烦,便直接用了他家的车。”
“哦哦!”
“端大哥,要不您给我介绍一二?”
徐载靖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自家大哥想要拱手行礼的胳膊。
载端反应也很快,被自家小弟挡住的单手顺势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掌伸出道:“照照哥儿!这是我内定的将来的副将,祖籍大名府的卢俊义!”
“照哥儿,有礼了!”卢俊义笑着拱手一礼。
“我知道你,之前夜袭白高后曲之地的城池,你便是先锋之一!靖哥儿和我夸过你!”赵枋看着卢俊义,眼睛发亮的说道。
卢俊义又朝着徐载靖挑眉笑了笑,满是‘谢兄弟在别人面前夸我’的意思。
之前卢俊义和徐载靖在马球场和金国武士比试过,自是熟悉的。
载端继续道:“在白高,俊义新驯服了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可是得意坏了!”
听到这话卢俊义笑得更加开怀摆手道:“将军哪里话!我那匹和靖哥儿的几匹坐骑根本没法比,没法比!”
众人纷纷点头,这个是没有异议的。
“这位是王演祖籍歙州,懂得白高话,使得一手好枪法。之前就是他与这位武松兄弟、这位庞万椿兄弟还有邓元决兄弟一起陪着李家魑魅去招降白高的一个军司。”
“这事我知道!几位当真是胆气过人。”
被点名的四人,笑着拱手:“照哥儿过奖,过奖了!”
“这位是郭逵,家就在西水门外大街。”
郭逵笑着拱手:“衙内有礼了。”
“这两个是方定、方节。”
“嘿嘿,这位衙内,咱们居然还是本家呢!”长得有些相像的方家兄弟笑着道。
赵枋笑着点头。
载端有些无奈的看着方家兄弟,这近乎套的啧。
“这个是邓元决,和王演是老乡。”
赵枋笑道:“听说过,靖哥儿说你力气不小。”
“五郎这话说的,真是羞煞我也。”
邓元决脸上满是不好意思的拱手道。
人都介绍完了,
赵枋道:“端大哥,祝子爵还有狄尉校他们都没回来?”
“是。”
“唉,可惜不能见他一面。”
一旁的徐载靖道:“没事的,狄菁和郭逵的武艺相当,看到郭逵便是看到狄菁那厮了。”
“五郎过奖了!”郭逵笑道。
“来,大家都坐吧!”载端笑着招呼道。
众人纷纷应是,
载端坐立不安的被武松他们按到了主位上,
徐载靖借口照顾亲戚家小弟,让赵枋坐到了自己上首。
然后,
雅间内,
见惯了宫中温声细语的内官和女官的赵枋,
看着军中的糙汉子们便开始推搡着笑闹着让起了座位。
从来没见过这番情景的赵枋,听着汉子们的话语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闹了一会儿,
众人坐定后,
流水一般的菜肴便被小二端了进来,不一会儿桌子上便被摆满。
和菜肴一起进来的,还有成坛的好酒。
“来,自己把酒满上!”
坐在主位的载端道。
众人倒酒的时候,徐载靖看着朝自己酒坛凑的赵枋摇了摇头。
众人举杯的时候,
一旁,
青云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
“公子,刚送来的新出炉的爊鸭。”
“哪家的?”一旁的赵枋道。
“陛下身边大内官,穿着便装送过来的。”青云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在一片喧哗声中,青云的声音只有赵枋和徐载靖听到。
徐载靖点头后,青云打开了食盒。
里面的爊鸭被烤的油光水滑冒着热气,旁边是摆好的切鸭肉的小刀和一壶酒及酒杯。
看着爊鸭下面还有冒着热气的面饼,徐载靖看着赵枋道:“这吃法,传到宫里了?”
赵枋笑着点了点头。
徐载靖转头对青云道:“再上几只爊鸭。”
“是,公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宫里送来的食盒已经空了一半。
方才酒喝的不多,众人还有些拘谨。
此时,十几碗酒下肚,席面上的气氛逐渐热烈了起来。
不时有人起身,端着酒碗来给徐载靖敬酒,徐载靖是来者不拒。
给载端敬酒的更多,载端喝酒喝的脸都有些红了。
酒喝了不少的方家兄弟也走了过来,敬完了载端和徐载靖后,又斟满酒碗后举着道:“照哥儿,咱们是本家,我们兄弟二人斗胆敬你一杯。”
赵枋咂了咂嘴,眼中满是期盼的看向了徐载靖,低声道:“父父亲说我可以喝。”
徐载靖看了眼还在爊鸭食盒中的酒壶酒杯。
很快,
方家兄弟满意的坐回了椅子。
其他人看到此景,也都凑过来敬酒。
太阳西斜,
喝了不少的武松和卢俊义,正光着膀子在一个小几上掰着手腕儿,
粗壮的臂膀上青筋毕露,两人的脸也红了,上面还有因为喝酒和室温原因出的汗水。
“啪!”
武松的胳膊被卢俊义给按到了桌面上。
“好!哈哈哈哈。”
众人喧哗了起来。
看到热闹,站在一旁旁观的赵枋笑着看向了徐载靖。
徐载靖笑着摇了摇头后拍了拍坐在那里叹气的武松。
武松回头一看徐载靖,赶忙起身让出了座位。
徐载靖坐下,左手胳膊肘放在小几上,看着众人道:“你们谁来?”
郭逵和邓元决对视了一眼后,在郭逵的示意下,邓元决又搬了一个椅子过来。
然后两人一起坐在了对面,
他们身后还有何灌、武松在排着队。
徐载靖便将右手也放到了小几上:“来!”
当天天色还亮,
赵枋便已回宫。
第二日一早,
载端看着留在樊楼住了一夜的卢俊义等人叫到了一起,
“诸位,有个事儿我要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