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巳时初刻(上午九点后)
曲园街,
邹大娘子坐在门口树荫下纺着线,
她身旁站着的邹小妹正探着头朝侯府大门口看着。
“干活了!”
邹大娘子皱眉说道。
“哦哦!”
邹小妹赶忙坐回一旁帮着姐姐纺线,大仇得报一般的笑道:“姐,那坏小子楚战哭了呢。”
邹大娘子白了妹妹一眼:“咱也不知道离开禹州的时候,和小姐妹告别,是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听到姐姐的话,邹小妹收起了嬉皮笑脸,闷闷的低下了头。
侯府大门口,
青云笑着摸了摸正在擦眼泪的楚战。
他俩不远处,李家饕餮、魑魅兄弟二人和徐载靖站在那里,
李家兄弟身边站着几个红了眼圈的男女孩儿。
“楚战哥哥,我们走了,以后还能相见么?”
其中一个小女孩儿用带着些口音的大周话说道。
李魑魅笑着揉了揉那小姑娘的头发:“咱们只是搬家,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们自是有机会见面的。”
楚战点了点头:“你们到了新家,如果有人敢欺负你们,你们就来找我,告诉我,我替你们出气。”
“恩恩!”
李家兄弟周围几个孩子连连点头。
“楚战哥哥,我们走了,邹家兄弟不会欺负你吧?”
“他们不敢!”
离得徐载靖更远的地方,兆眉峰带着下属看着这幅场景。
瞧着兆眉峰眼神平静,但胸口有时却比平时起伏的大一些,显然是在深呼吸调整情绪。
这时,阿兰用挽着的袖子擦了擦汗水后,走过来说道:
“公子,两位公子的东西都装完了。”
李魑魅笑着拍了拍阿兰的肩膀:“辛苦了,等会儿一起去吃酒!”
阿兰笑着看了徐载靖一眼后,点了点头。
李饕餮看着沿着侯府大门排着的数辆马车,颇有感触的说道:“来的时候没啥东西,这一搬家,走的时候才发现东西怎么这么多了。”
一旁的载章笑道:“这么几年,逢年过节买这买那的东西能少了?”
看着马车上的生活用的锅碗瓢盆、春日里的玩的纸鸢风车、夏日中的磨喝乐、谷板、春节后的花灯,还有木刀、小弓箭等等东西,李家兄弟笑着点了点头。
徐载靖等人身后门洞下,
李家兄弟二人出身白高贵族的姨母双手合十,朝着孙氏等徐家主母大娘子躬身一礼。
孙氏带着媳妇儿们笑着回了一礼。
看着自家姨母走过来,
李家兄弟先后和载章、徐载靖、青云还有楚战几个抱了抱,然后拱手道:“三郎,五郎,那我们就先走了。”
载章笑着拱手点头。
徐载靖笑道:“有机会去你们家喝酒。”
“我们兄弟定然扫榻以待。”
兄弟二人说完,等孩童们都上了马车,便上马离去。
看着车马走远,
兆眉峰身边的皇城司吏卒也跟了几个上去。
兆眉峰走到徐载靖身边,和徐载靖一般的朝着回头看来的李家兄弟挥了挥手。
放下胳膊后,
兆眉峰又朝着门洞中的孙氏等人点了下头。
看着载章跟着孙氏等人转身进院儿,兆眉峰看着徐载靖,道:“五郎你不回去?”
徐载靖摇头道:“在家中也无事,不如直接去盛家,还能多学上大半天。”
兆眉峰笑着点了点头。
“兆大哥,今日瞧着你怎么有些憔悴?”
“有么?”
兆眉峰摸了摸脸。
看着徐载靖和青云都点了点头,兆眉峰无奈笑了笑:“咱们路上说。”
很快,
寻书牵着小骊驹,侯府车夫赶着马车走了出来。
去盛家的路上,
兆眉峰扫视着周围街道上的行人百姓道:“陛下寿辰将至,司里事情庞杂,今日我也是借李家兄弟搬家这事出来溜溜,等会儿便回去。”
徐载靖道:“泽宗外祖家的工匠队,这几个月将李家兄弟的宅子修葺的如何?”
兆眉峰赞赏道:“很是不错!宫里内官替陛下看过后很是满意。”
徐载靖微微点头。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兆眉峰道:“五郎,昨日盛家大房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徐载靖一愣:“盛家大房?怎么了?”
兆眉峰几句话解释了一下。
徐载靖道:“此事我倒是不知,六郎他们几个.也真是的。”
“五郎,你觉得盛家会如何处置此事?”
徐载靖想了想:“如今这孙秀才科举前途未定,盛家大房为避免孙家胡搅蛮缠,孙秀才奋发图强一鸣惊人,多半是会低调处理此事。”
兆眉峰看着前方,听完徐载靖的话后,道:“五郎,其实那孙秀才八成也鸣不起来。”
徐载靖疑惑的看着兆眉峰,道:“兆大哥,人家可是十二岁就中了秀才,虽说多年没过乡试,可”
兆眉峰侧头看着徐载靖:“之前,我在陛下跟前说话,倒是有听过这孙秀才的事!其实,他不过是官员用来给陛下贺寿的祥瑞罢了。”
“五郎不用这么看着我,能和你说此事,我自然是请示过陛下。”
徐载靖听完这才放心,拱手道:“如此便好!在这儿谢过陛下,谢过兆大哥了。”
兆眉峰笑了笑:“嗯,那我便回去了。”
“兆大哥慢走。”
看着兆眉峰带人走远,一旁的青云驱马到徐载靖身边:“公子,怪不得那孙秀才连考不中呢。”
徐载靖笑着点了下头。
盛家学堂,
“学究,学生回来了。”
正在捋着胡须看书的庄学究抬起头,看着门口站着的徐载靖主仆,很是满意的笑着点头道:“进来吧。”
趁着徐载靖放书箱的时候,
长枫在一旁低声道:“靖哥儿,你怎么还来学堂啊!要是我便是明日再来了。”
徐载靖前面的顾廷烨没回头,但是脑袋却微微点了两下以示认可。
“一想你们居然比我多学半天,我身上就难受的不行。”
桌案后,罗汉椅上的庄学究似乎读书读到妙处,颇为自得的点了下头。
同窗们听到徐载靖这话,
长枫目瞪口呆:“啊?”
坐在最前面的长柏嘴角浮起笑容,无奈的摇了摇头后继续写着字。
长柏身后的齐衡、齐衡右侧的顾廷烨,两人都一脸惊讶的回头看着徐载靖。
如兰一脸不理解的和明兰说道:“六妹妹,靖表哥说的是真是假呀?”
明兰语气不确定:“表哥他天天和长柏哥哥一起早起读书,应是真的吧。”
中午,
崔妈妈带着盛家仆从将午饭送到了学堂中。
一进学堂,
看着坐在角落里,正在整理书桌的徐载靖,崔妈妈一脸惊讶道:“哎呀,五郎您怎么来了?厨房里没给您备下午饭.”
徐载靖站起身笑道:“崔妈妈没事的。我正好去姑祖母院儿里蹭顿饭吃,说起来好久没吃小厨房的饭菜了。”
崔妈妈听到此话,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徐载靖同庄学究告别,跟着崔妈妈朝内院儿走去。
庄学究看着面前桌上的饭菜,似乎想到什么,颇为怀念的咂了咂嘴。
去寿安堂的路上,
“崔妈妈,最近姑祖母身体可好?”
“老太太身体好的很。”
“听说崔妈妈在帮着明兰阿娘理着院子里的事儿?”
崔妈妈面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着头:“康家出了那档子事儿,家里总得有个管事的。”
徐载靖点头同意。
说着话,
几人很快便来到了寿安堂院儿外不远处。
“五郎稍候,我去和老太太说一声。”
徐载靖点头后,崔妈妈快步走进了寿安堂。
等徐载靖进院儿的时候,
崔妈妈已经笑着站在门口撩着帘子等他了。
进到寿安堂内,
徐载靖走了几步,躬身拱手道:“姑祖母,大老太太慈安!两位婶娘金安!淑兰姐姐,品兰妹妹妆安。”
坐在下首的淑兰和品兰赶忙起身福了一礼。
徐载靖叫完人,直起身,和侍立在王若弗身后,面上有些歉意神色的卫恕意点了下头。
卫恕意如今管家,没给徐载靖备下午饭,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靖哥儿,坐!”
老夫人笑着说道。
大老太太眼中同样满是笑意,慈祥的点着头。
王若弗一脸满意,而李大娘子面上则有些苦涩的挤出丝笑容。
看着徐载靖坐下,老夫人笑着道:“不是说之前住在侯府的李家两位子爵今日乔迁么?靖哥儿你怎么就回来了?”
徐载靖微微一笑:“姑祖母,两人都送走了!可是一想到长柏比我多学半日,我心中难受,又思念寿安堂小厨房的饭菜,便想来蹭顿饭吃。”
听到徐载靖的话语,厅堂内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脸色不是很好看的淑兰,嘴角都带上了些许笑意,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又很快消失了。
年纪不大的品兰则有些好奇的看向徐载靖:昨日那孙秀才,可是被与眼前这位交好的勋贵子弟给揪出来的。
“素琴,让厨房里上菜吧。”
“是,老太太。”
说完老夫人起身道:“老嫂嫂,咱们去偏厅席面上用饭!这小子饭量大,咱们不和他坐一桌!靖哥儿,你想吃什么就和崔妈妈说。”
徐载靖站起身,笑着拱手称是。
待崔妈妈给徐载靖端来饭菜,
吃了好一会儿后,
老夫人扶着房妈妈的手走了进来。
坐到了正打着饱嗝的徐载靖对面后,老夫人道:
“靖哥儿,说吧!你这中午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看着徐载靖犹豫的表情,老夫人继续道:
“今日我和大娘子都没叫长柏长枫他们过来用饭,你自然知道是有不想让他们听的事儿!”
“此时你还过来,定然是有事情的。”
徐载靖挠了挠头,道:“姑祖母,还真是有件事儿,我听皇城司的小兆主事说”
傍晚,
寿安堂,
老夫人坐在罗汉椅上手里拿着茶盏喝了一口,
盛紘坐在下首椅子上,一副倾听模样的点着头,道:“母亲,孙秀才此事儿子还是第一次听说!”
老夫人啜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后拿起团扇轻轻的扇着,道:“当时咱们远在千里外的泉州,你维大哥又在京中忙着商铺生意,也是没能弄明白里面的是非曲折。”
盛紘连连点头。
老夫人道:“对了!之前听紘儿你说过,那位洪大人自中试授官,便是在淮南东路任职,此事或许能向他打听一二,问清楚里面的缘由。”
团扇轻摇,老夫人继续道:“说起来,这种事要不是宫里圣上有那么一句话,任是谁也想不起此事的。”
盛紘连连点头:
“母亲说的是!”
“维大哥和伯娘也是怕事情做绝,将这么个十二岁中秀才的人给逼急了,喜事变仇怨,给咱们家逼个对头出来。”
“靖哥儿说的这事,如若属实,伯娘他们也能放下心。”
老夫人轻轻点头,看了眼盛紘。
盛紘和老夫人对视了一下后,起身道:“那儿子现在便去洪兄家中请教。”
老夫人笑了一下,摆了下团扇:“去吧。”
几日后,
去往汴京城外的路上,
孙秀才一脸失落的倚靠在在马车中,
车厢里,
一旁,孙秀才的母亲抱着一个包袱,蹙着眉道:“我说儿子,咱们这是怎么了?盛家不是说让你在汴京求学么?怎么突然间要咱们回宥阳去了?”
孙秀才靠在车壁上,百无聊赖的看着车窗外的大街,道:“盛家说汴京饱学之士众多,竞争激烈,还是去宥阳参加乡试好些。”
“哦~”孙母点头继续道:“怪不得走的时候,盛家又给了我一包银子呢!这是怕咱们回宥阳没有嚼用啊!真是有钱啊!”
“银子?”
孙秀才离开车壁,坐直了问道。
孙母点头道:“是啊!还让我和一个当官儿的,签了个解除关系,结束什么租赁院子的文书。我哪儿会签字,便按了个手印。”
“母亲!此事我怎么不知道?文书呢?”
“我找找。”
说着,孙母在腰间、包袱和袖子里摸了摸后,抽出一张满是折痕的纸:“喏!”
孙秀才赶忙将纸拿在手中展开,看着纸上写的文字,还有下面自家母亲按下的大大手印,孙秀才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母亲,你.”
“什么官员和你签的文书?你还记得么?”
孙母眼睛朝上瞟着:“我寻思寻思哈好像是什么大力司!大里司,对,就这个名字!”
“母亲,是大理寺吧?”
“对对对!”
孙秀才将纸重重的拍在孙母怀里的包袱上道:“母亲,这是盛家和咱们解除订婚关系的文书!”
“啊!这,盛家怎么能骗人呐!?不行,咱们得回去,找盛家算账!要不是他们争着抢着,咱们会和他们盛家结亲?”
“停车!回去!~”
孙母一脸怒气的说道。
孙秀才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欺人太甚!有辱斯文!”
这时,
前面正在赶车的车夫道:“两位,有人让小的说一句,孙秀才你要是敢回去,‘小芸娘’的事儿可没完!人家潮韵阁没怎么着你,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
“现在,你说侯府可不管用了!没了侯府,人家潮韵阁可不会罢休。二位包袱里的银子,不知道够不够赔的。”
孙母:“儿啊,超云阁是什么地方?”
孙秀才面上满是尴尬的看了眼孙母怀里的包袱,恨恨的说道:“母亲,你别问了,我说了你也不懂!回宥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