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虎山骑着杨利民的自行车回到自己家时,大秀已经又杀回这院了,也不怕凉,啃着个自家柿子树长的柿子做的冻柿饼,正在院子里指导桃子吹口哨,看桃子吹不会,大秀说道:
“嫂子,你怎么那么笨呐,是咻~~~~不是嘘~”
刚好谢虎山推着自行车进来,无语的看向嫌人家笨的大秀,皱皱眉:
“你知道啥,你哥我就愿意听这样式的口哨!前列腺不好,我听着痛快!你那吹的是啥,跟踩猪尾巴似的,吱吱吵的人脑袋疼!”
他现在越看桃子越顺眼,多好的姑娘,除了瘦点没毛病,自己原来什么眼神,把人家看成黄毛丫头,还说人家是饿好几天的流浪猫?
看看,这姑娘嘘嘘的哨声练的多好,吹口哨都是实用型,将来万一哄小孩上厕所能用得上。
大秀那口哨除了吓唬全村猫狗,一点用都没有。
听到哥哥这话,大秀觉得手里的柿饼顿时不香了,原来她哥一直夸她学口哨学得快,还吹的响。
桃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身哄着气得和小蛤蟆一样鼓鼓的大秀,看到谢虎山是双手推着自行车回来的,愣了一下,她认识,那是杨利民的自行车,谢虎山肯定是去见杨利民来着。
这让桃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虽然之前杨利民就嘱咐他们几个人把这件事烂肚子里,当啥事没发生过,可谁知道谢虎山是不是发现哪有问题?
不过她观察谢虎山好像不知情,和出门时一样乐呵呵的,这才偷偷松了口气,把心放回肚子,跟谢虎山一起朝堂屋走,嘴里说道:
“大爷大妈来了,大爷说是之前帮你找了个啥活计,现在来准信儿了,你赶紧去听听。”
说着话还麻利的从烧炕的锅里舀出大半碗温热的水递给谢虎山:“捧着晾一会儿再喝,先暖暖手。”
“哎。”谢虎山捧着热水进了东屋,大妈坐在炕上和奶奶一起改着谢虎山带回来的几件工作服,大爷谢启茂坐在炕边就光笑着看自己母亲和媳妇忙活。
“大爷,大妈。”打完招呼,谢虎山就准备坐凳子上。
那边干活的奶奶已经把伸手把炕头的枕头扯开,指着捂了半天的位置:“刚从外面回来,上这儿坐着来。”
“大爷,公社武装部张部长特意告诉我一声,说是啥通知到公社了,还是你办的,他也不不清楚,让我回来问你?”谢虎山乖乖坐到暖烘烘的炕头,对大爷好奇的问道。
谢启茂脸上挂着笑,满是自得的瞧着侄子:“我跟伱大妈和你奶一人说一遍了,让你大妈说吧,我嘴笨。”
“说话都懒得说,还能指望你干啥点。”大妈抬头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这才边干活边对谢虎山说道:
“你大爷就跟个特务似的,谁也不知道他憋什么蔫屁……”
说完自己都笑了,看向谢虎山:“你还记得不,虎三儿,就是之前你说让他开小食堂那回儿?”
“记得,我大爷不是第二天就把这事办了吗?”谢虎山想了想,自己大爷的行动力超强,头天晚上答应下来,第二天中午肉都送到了队伍,吓得马老五让韩红兵连忙把自己喊回去。
大妈“咯嘣”一声,用牙咬断一根细线,继续说道:
“对,就那回,饭桌上我嫌他不愿意开小食堂,不知道你要盖房娶媳妇,他说他想着你盖房娶媳妇这事呢,帮你正谋划着呢,是不是有这句话?我咋不记得呢?他咬死了说那天吃饭说过。”
“我想想啊,好像没说啥吧?我就记得大爷最后答应开小……”谢虎山也没印象,主要大爷在家里没啥话语权,饭桌上的存在感不强。
看大侄子都不记得,谢启茂忍不住了,开口辩解,试图让大伙想起自己的话来:
“我咋没说呢,你大妈说你到了该盖房娶媳妇的岁数了,让我长点心!我说虎三盖房娶媳妇这事我想着呢,正谋划呢,完了我还没说咋谋划呢,你大妈就骂我,说我谋划個六……”
“想起来了,是!我大爷说了!”谢虎山其实没想起来,但看大爷那副努力辩解的模样,决定还是站出来替他做个伪证。
谢启茂马上底气又足了些,对自己媳妇说道:“你看,虎三儿都想起来了,我当时就是说了!”
“说就说了呗,我没记住,咋的,看你那架势,你还要打我一顿呐?”大妈瞪了大爷一眼。
大爷顿时靠着墙呵呵乐,不再说话。
“说正事,要打架回家打去,省着我瞧着心疼。”奶奶手里干着活儿,嘴里笑着说道。
大妈这才看向谢虎山继续说道:“啊,对,你大爷当时不是没来得及说嘛,可虽然没说,但这事他还真用心了,也真给你谋划了。”
“啥事呀?”谢虎山看看大爷那副靠在墙上望着房梁笑而不语的模样,顿时觉得他高深莫测起来,自己大爷到底有多大能量,能一句话给自己安排港岛去?
大妈三了好几次,没记清楚,看向丈夫:“叫啥三……三……三通…三……”
谢启茂无语的开口:“啥三通,通啥,那叫三趟快车。”
大妈连连点头,接口对谢虎山说道:“对,就你大爷说的那仨车,说是支援港岛老百姓,拿火车给人家送猪牛羊鸡鸭鱼肉和各种菜,你大爷说那叫港岛的地方老惨了,建国没几年就开始送,都送好多年了,咱国家不便宜卖一点儿过去,那边老百姓都吃不起菜,也不知道是因为啥,可能地上不打粮食。”
看大妈说的不清楚,大爷忍不住对谢虎山解释了一下三趟快车。(就不水字数了,感兴趣的各位义父自己百度)
谢虎山上一世虽然是港岛出生,还真没听过这个叫三趟快车的名词。
不过也正常,英国佬能给港岛的二等公民大肆宣传这种事才怪,必须着重宣传国内灾害严重,大家吃不饱饭,这样才显得殖民地生活幸福。
肯定不能提国内问题哪怕再严重,灾害再严峻,祖国都没有停过一天发往港岛的三趟快车,坚持让港岛人每天能吃上廉价菜。
大妈撇撇嘴:“咱县畜牧局今年夏天那会儿就有话传出来,说是估计年后开春能出栏的肉牛里,有七八十头牛能满足啥指标,够资格给港岛那边送去,咱也不知道咋那边人这么矫情,吃牛肉还讲啥指标条件……”
“是矫情,惯的,水闸一关,三趟火车一停,饿他们仨月,啥矫情毛病都没了了。”谢虎山附和的笑着说道。
大妈也笑了起来:“送牛得需要人押运跟车,一走一回得小一个月,路上牛需要随时喂水喂食,还不能让牛掉份量,比较累,需要身体素质好,能熬能吃苦的小伙子干这活儿,往年也有过,但因为你二爷他家解放前……算了,反正就是你大爷寻思你小子也大了,该盖房娶媳妇了,就想让你去跟车送牛,不白送,有跟车补助,这个数……”
大妈说到给钱,声音迅速压低,唯恐隔墙有耳被别人听去,朝着谢虎山伸出四个手指头,用无声的口形告诉谢虎山:“四百。”
说完钱,马上又恢复正常语气和声调:
“你大爷就趁手下人去县畜牧局办事,早早托他给原来咱兽医站副站长小焦带话,说他想给你拿个跟车名额,挣点钱盖房娶媳妇,小焦当时就答应了,说老谢开口,哪怕全县就去一个人,也给他。”
“别小焦小焦,人家都副局长了。”大爷无语的在旁边提醒大妈。
大妈没搭理大爷,眉飞色舞的说道:“这不年底单位一研究,定下来了,开春能送八十头牛,十头牛一个押运员,小焦早早就给你大爷占了一个押运员指标,结果你猜怎么着?没想到因为你河工表现好,畜牧局跟县武装部要的民兵押运推荐名单上也有你的名字!”
“那小焦真办事,当时就先把县武装部的名额给你定下来了,这样他还能再让你大爷给他报个名字填上去,这不就两个押运员指标了嘛。”
谢虎山听明白了,大爷悄没声的给自己这个侄子早早物色了一个挣补贴的活,去港岛送肉牛,一去一回给四百块钱。
寻思这活挣完钱,再凑凑,就能给他盖个房子。
没想到县畜牧局跟武装部那边要成绩优秀,能吃苦,觉悟性强的民兵推荐人选,因为自己刚刚立了功,推荐名单有自己的名字,大爷那位老同事当时就把推荐人里自己的名字先敲定,这样他手里还握着一个押运指标,让大爷再找个人。
嘿,自己刚决定先不去港岛了,就来了这么一个差事?
还是两个人?
再听完大爷说的三趟快车历史,这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必须让自己去港岛薅点儿资本主义羊毛回来?
“你大爷大妈跟我商量,这个人谁去,我琢磨不如趁过年你去给你大舅拜年的时候,跟你大舅问问,看能不能让你大舅家的大哥跟你一起去,那是实在亲戚,比你大,还比你稳重,你大舅一家也老惦着你,商量商量,完事给你大哥留一百,这样补贴你能剩七百,再加上奶手里攒的这点儿,也勉强够帮你先把房子盖起来了。”奶奶看向谢虎山。
奶奶想让自己亲大舅寇东汉的儿子寇勇跟自己一起去,这个提议没毛病,毕竟娘亲舅大。
父母去世之后,大舅虽然因为农机站的活儿多,而且姥家离中坪有点远,交通不方便,每年来的不勤,但也至少要过来看自己两三次,带点东西,就怕外甥没了爹妈活得可怜。
自己小时候每年住姥姥家,都是大舅家的大哥寇勇带自己玩。
别说留一百,一听为了给自己盖房子,大舅一家能一分都不要。
可自己去一趟就是单纯送次牛?那不太亏了吗?狗日的,便宜买走我们县的牛,我要不薅点儿啥回来,无颜面见中坪父老啊!
“桃子啊?”谢虎山看向奶奶。
奶奶表情一怔,旁边大妈瞪眼:“我不说了女的不能干这活儿吗?都得能熬能吃苦,还得表现优秀的男民兵才行!”
随后大妈还特意把脑袋凑向奶奶耳边,小声嘀咕:“妈,你可得把桃子看好,不然闹笑话,可不能让虎三儿对人家姑娘……”
不用细听,谢虎山就知道大妈想跑偏了,自己那是要跟人姑娘干啥见不得光的坏事吗?自己是寻思带人家姑娘能一起去看看港岛。
“那就韩老二。”谢虎山对大爷说道:
“韩老二也挺惨,老大当兵,老三上学,他一个老二啥也捞不着,家里对他亲事也不怎么上心,而且我俩一起长起来,他啥事都听我的,我一个眼神他都明白啥意思,路上能互相照应。”
“那是~~~~~四百块钱。”大妈听谢虎山要带韩红兵一个外人去,槽牙都咬碎了,前面俩字很大声,后面的数目又压到非常低。
让亲舅舅家的孩子去,钱挣完能给谢虎山,韩红兵跟着去,谢家好意思把钱要过来?
谢虎山看向奶奶,他知道大妈说话不好使,这种事还是得奶奶点头:
“奶,你信我一回,我带韩老二去,韩老二听咱县去过的民兵提过,那边有卖洋货的,我俩买点回来倒腾卖给队里的大伙儿,怎么也能比四百挣得多,我大舅家里的大哥说实话,太老实,而且不如韩老二跟我混的熟,有默契。”
奶奶抬头看了眼谢虎山,又低下头开始忙活裁剪衣服布料,嘴里说道:
“这是给你找的差事,你愿意就行,房子要是今年没盖起来你可不能怨别人,还有,你和韩家二小子送完牛得拿着人家开的收据赶紧回来,这活计是靠担保的,要是人老不回来,收据也没回来,就收不到钱,你大爷和小焦,甚至张部长啥的,搞不好都得受处分。”
谢虎山看看奶奶,大爷,大妈,又透过窗户看看外面的大秀和桃子,笑了起来:
“我肯定准时回来,我家在这儿,在人家那地方干啥。”
“妈你都不用嘱咐,虎三儿不是那不顾家的人。”大爷在旁边说道。
奶奶笑了一声:“他?心野着呢。”
谢虎山对谢启茂问道:“啥时候去,大爷?”
“得三四月份呢吧,你要是定了韩家二小子跟你去,我可就告诉人家了。”大爷对谢虎山问道。
谢虎山点点头,:“就他,我去哪他都敢跟着,我干啥都放心。”
“那行,那我这两天我就给送话。”谢启茂不墨迹,侄子自己愿意就行。
谢虎山又问了一句:“对了,大爷,能问问吗,人就我们两个,可能多带条狗吗?”
“上一边去!你当旅游去呢,狗再把牛给惊了!押车那是政治任务!出问题是要受处分的!”谢启茂对谢虎山不满的说道。
闺女大秀肯定是谢虎山传染的,十八的大小伙子出去押车还想要带个狗……这是啥脑子能想出来的?
谢虎山惋惜的咂咂嘴,看起来大黑命里没机会跟自己去见识港岛了。
算了,看看能不能想办法从港岛偷个资本主义社会的狗回来给大黑当媳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