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过年是满满的欢喜,满满的盛装。
慢慢的,过年变得没有那么期待,饭菜想吃就吃,衣服想买就买,那一件欢喜的新衣和那一桌丰盛的菜肴也在记忆中渐渐远去,而过年的喜庆感在一年淡过一年的同时,对生命的匆促感也在一年强过一年。
然后,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觉的就30了,35了,40了,50了……
所以说到了一定年纪不愿意过年甚至害怕过年是有道理的,过年了,就又老了一岁。
张东明上辈子的后几年就不愿意过年,这辈子没啥感觉了,过了年才24,还有大把的青春可以享受挥霍,这可能就是重生最爽的地方。
早晨,鞭炮声声。
在被窝和唐婉唠了会电话,起来叠被子上厕所洗脸刷牙,刚放了俩二踢脚,孙淑芬就来电话叫吃饭了。
下午过年,早饭就简单的吃一口,吃完待了会儿,张东明要回去贴对联啥的,巩菲在家待着也没意思,跟着一起来了。
“就待这两天贴啥对联,还买这么多。”
巩菲帮着剪对联,张东明在那和浆糊:“气氛,小丫头片子懂啥。”
巩菲撇撇嘴:“有钱人说话就是硬气。”
张东明乐着:“那必须的。”
巩菲好奇说:“到底啥石头能卖200多万,太夸张了。”
张东明去灶坑添了半簸箕苞米棒子:“不说了么,就一块大黑石头,人家那才叫有钱人呢,花这么多钱眼睛都不带眨的。”
“有钱人的世界真是不懂。”巩菲放下剪子:“好了,先从哪儿贴?”
“鸡架吧。”
“你确定那不是鸭架?”
“看你像鸭架。”
“这人,一点不讲道理。”
“多抹点浆糊,少了贴不住。”
“行了吧。”
“再抹点……”
前门后门东屋西屋院里院外的,买了不少对联福字,贴了没一会儿,这丫头嫌冻手回屋了,张东明都贴完进来,巩菲看电视说:“刚来电话了。”
张东明洗了把手:“谁啊?”
巩菲脚往炕被里伸了伸:“不知道,看着不像电话号,我也没敢接。”
张东明擦了手拿手机看了下:“+2031648……”
张东明看着号码想了会儿,试着往回拨了下,打不过去。
点了根烟,坐下来靠着炕头不知道在想啥。
巩菲看了眼他:“咋了?”
张东明说:“没事。”
下午的年饭还是跟去年一样丰盛,八个菜,张东明最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依旧赫然在列。
巩立国拿着酒瓶笑道:“来点?”
“好。”张东明说。
去年的年饭,是张东明重生后第一次喝白酒,他当时想着来年过年还会和巩立国这样喝。
然后一年眨眼就过去了,去年的来年,变成了现在。
然后他心中还是和去年一样的担心,来年过年,他还有没有机会和巩立国坐在一起喝酒?
他很担心,越来越担心。
2003年的夏天越来越近了,巩立国的命运会不会和上辈子一样?
这辈子巩立国的很多生活细节和上辈子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不知道巩立国还会不会出现突发性脑出血?会不会严重到根本来不及抢救?
重生以来,他曾试图努力劝巩立国戒烟戒酒,可巩立国烟瘾很大,更是特别好酒,不论谁说,不论怎么说,巩立国根本不可能戒的了。
他也强行拉巩立国去医院检查过,除了血压稍微有点高,巩立国的身体根本没啥毛病,他也劝过这两口子平时尽量吃的清淡一些,少吃鱼类肉类油腻类的东西,可别说巩立国了,孙淑芬也压根就不当回事。
他也曾深深犹豫过要不要把重生的事跟这两口子说,甚至几次话已经到了嘴边,但最后都没说出口。
一是说了未必就一定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二是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于是,他就只能看着,等着,祈祷着。
对此,他不会用煎熬或者痛苦这样的词汇,非要说,这就是重生的代价。
从他完全接受了这趟重生开始,就做好了承受这些代价的准备。
巩立国看着他在那呆呆吃着,笑道:“愣啥呢?”
张东明直了直身子,出了口气,乐呵呵啃着排骨:“没啥啊。”
巩菲笑嘻嘻说:“还用说,这都分开一天了,肯定是想人家唐老师了呗,哎,恋爱中的人呐,真是腻歪。”
张东明扒拉了下这丫头脑袋:“就你明白。”
巩菲喝了口果汁:“本来就是啊。”
“就能瞎明白。”孙淑芬乐呵呵把鱼和虾的盘子往俩人这边换了下:“啥时候也领个对象回来让你爸我俩看看。”
巩菲扒着虾:“对象急啥,是吧,爸。”
巩立国笑呵呵点头:“是,不急。”
“这爷俩,还不急呢,都多大了,过年都24了。”
“那咋地。”
“还咋地,你让你东明哥说说。”
“啊?这个啊……”
乐呵呵的年饭,张东明吃的不少,酒就喝了一杯,二两,不敢多喝。
吃完饭收拾完,巩立国和孙淑芬溜达去了,张东明和巩菲俩人在炕上玩扑克——金钩钓鱼。
具体不太好说,总之就是很幼稚的一种扑克玩法。
俩人小时候总玩,差不多小学五六年级之后就没玩过了,今天巩菲不知道咋想起来了,心血来潮说要玩,张东明就陪着这丫头一起幼稚了。
俩人一直玩到孙淑芬溜达回来,玩了得有十几二十把,张东明就赢了两三把,主要是这丫头总耍赖,一会儿这不算了,一会儿那不算了,张东明就乐呵呵让着她,就跟小时候一样。
晚上,看春晚,包饺子。
巩立国和孙淑芬还是挺乐意看春晚的,尤其到了演小品的时候。
巩菲不太乐意看,一直在东屋不知道跟谁打电话。
张东明就陪着这两口子乐呵呵看着。
包饺子还是俩馅,韭菜鸡蛋和酸菜猪肉。
巩菲撸胳膊网袖子的要说学包饺子,张东明教了她一会儿,她说去打个电话,然后直到饺子包完,这丫头的电话也打完了。
十点多,饺子下锅,村里也鞭炮声也早已经此起彼伏。
爆竹声声辞旧岁,合家欢乐迎新年。
院里燃响的鞭炮,锅里翻滚的饺子,这一刻,心中再淡的年味在也会不自禁地浓缩发酵,转变成脸上不自觉的笑。
或许,这就是“年”的情结。
春晚零点的钟声敲响,2003年正式来了。
从巩立国家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外面已经铺上了一层银白。
回去的路上,鹅毛般的雪花大片大片的飘落,张东明仰头看着夜空:“这么大的雪,初二可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