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是功臣啊,为什么跪在这啊?”
“哎呀,”来人作懊恼状,故意卖关子。
“睿王和丞相胡备抓到了偷真题的内鬼,可是你们猜是谁?居然是郡主的父亲,吏部的杜唯华!”
“啊!”人群再一次大惊。
“抓贼抓到自己人头上了!”
“真没想到啊,杜家大爷这么正直,三爷却这么不知羞耻,这一家人怎么养出两个种来了!”
“就是!杜家二爷镇国侯,那也是上战场厮杀,拿命护国换来的侯爵,郡主更是仁善,怎么她父亲就这么不是东西啊?”
“所以说啊,这兄弟几个,人人都不相同,连父女之间,也没什么关系。”
“我听说,郡主从小不是养在跟前的,恐怕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沾染上她爹的坏品性。毕竟郡主外祖家可是京城的柳家,柳家的风骨多正啊!”
“是啊是啊,柳家世代清廉,我们大家伙儿都听说过,郡主就是随了她娘,随了柳家啊。”
来人见火候差不多了,才接着往下讲。
“皇上英明,知道此事是杜唯华一个人做的,跟杜家其他人都没关系,只降罪了杜唯华一人。@*~~但郡主和侯爷都觉得过意不去,所以长跪在这里为家人恕罪,也是谢皇帝的宽宏。”
“对对对,就应该这样!他杜唯华做的事和郡主有什么关系,和侯爷更没关系了!”
“家人做了这样的事,郡主和侯爷都还为他下跪恕罪,说来说去,还是郡主和侯爷心好啊!”
“就是,就是,咱们大晏有这样的侯爷、王爷和郡主,真是我们的福气啊!”
议论声左右回荡,将这件大案始末传得清清楚楚,自皇宫向城外慢慢扩散开去。
*
大殿内,柳芜说起这些年跟杜唯华面离心也离,连女儿都流落乡间十几年才回归身边,往事历历,犹在眼前。
皇帝久久沉默,连姿势都没有动一下。
半晌才道,“这个节骨眼和离,未免有落井下石之嫌。”
“臣女与杜唯华早已离心离德,至今,此番他做出如此罪大恶极、祸国殃民的事,令天下读书人所不齿,羞与为伍!”
“我柳家虽然人已不在,但清名尚在!祖宗有灵,断不会允许此等小人做我柳家女婿,败坏门庭!”
柳芜说得铿锵有力,显然心里极为气愤。
只要一日不和离,杜唯华的名字就和柳家联系在一起,和羽蘅在一起。
他始终是羽蘅和柳家的一块污点,洗不掉、抹不去,越来越大的污点!
今日就是拼了这条性命,她也要把杜唯华从自己和羽蘅的人生里彻底赶走!
皇帝暗暗出了一口气,想起前阵子自己拿柳家的清名勉励天下学子,如今出了这种事,的确不该容忍杜唯华再和柳家相关。
不过……
“柳芜,杜羽蘅早就想离开杜家,想给柳家翻案吧?”皇帝沉声道。
柳芜闻言一愣,稳住情绪道,“皇上怎么会这么想?”
“哼,别以为那些小动作朕不知道,上次睿王要给姜家翻案,朕没有答应,杜羽蘅就开了碧康堂,公然打着姜家的名号,真以为朕不会发现吗?”
“回皇上,羽蘅是说起过,济民堂的铺子在慢慢解散,那些闲散下来的大夫伙计不愿意丢了这门手艺,所以继续在开药堂,但依臣女所知,碧康堂跟羽蘅没有关系。”
“柳芜,姜家的案子,不能翻。碧康堂,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些事情,是永远不能做的。”
皇帝的话音深沉,满含着不可明言的内涵。
“你既然说柳家清名,那你应该知道,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对于皇室储位,他会怎么想?”
“碧潇,没有名分,修安,也始终是庶子,今日如。
果你父亲在世,他会怎么说?”
柳芜突然觉得嗓子干涩起来,每一次呼吸都隐隐作痛。
她从喉咙里逼出话音,低低道,“如果父亲还在,他是最重三的,他会说,太子立嫡……”
“对。朕既然说了要扬柳家清名,自然不会食言,但你要记得,柳家的清名是什么样的名,以你父亲的教诲,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明白吗?”
柳芜再无话,只能默默点头。
皇帝轻叹,“羽蘅和修安都是好孩子,他们都会听你的话。只要你答应一件事,朕,就允你和离。”
御座下的柳芜,久久伏地,一动不动。
*
宫门外,羽蘅三人还在跪着。 @
秋日的风渐渐凉了,卷着落叶,横冲直撞,自带一股悲惨。
京中百姓现在看这三人,心里眼里已经全是称颂、赞叹,再加上满满的心疼。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里,杜唯则为国征战、杜羽蘅妙手仁心的故事被讲了一遍又一遍,声望不断加强。
正在众人好奇,皇上还会让他们跪多久的时候,宫门终于开了,里头匆匆走出来一位太监,后头跟着一个中年妇人。
简茂走到羽蘅和杜唯则跟前行了礼,亲手扶起了二人,高声道,“侯爷和郡主请起吧,你们为家人恕罪的心,皇上已经知道了。两位品行贵重,忠心耿耿,是我大晏的国之栋梁,皇上英明神武,不会牵连无辜的。”
“谢皇上隆恩。”羽蘅和杜唯则躬身行礼道。
“谢皇上隆恩!”身后的百姓也纷纷喊道,声音炸裂,震耳欲聋。
简茂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道,“皇上有旨,杜唯华罪大恶极,身为进士,却使天下学子蒙羞,乃是蛀国的蠹虫!即日起剥去他进士的功名,贬为贱籍!”
“杜唯华的夫人柳芜,乃是柳家后人,风骨清正,得知此事后羞愤不已,特奏请皇上,与杜唯华和离,皇上已经准了。”@
“从今往后,柳夫人和永安郡主杜羽蘅,就和杜家脱离关系了!”
百姓们闻言发出一阵阵欢呼。
“好啊,好啊!”
“就该这样,就该这样!”
“哎,那镇国侯呢?”
“这你都不知道?镇国侯早就跟杜府分家了,他和这个该死的杜唯华都不是一个娘生的!”
“哎哟,那就好,那就好!皇上英明!”
百姓们朴素的支持声一浪比一浪高,羽蘅走到柳芜身边轻轻扶住她,柳芜在袖子地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简茂见话已说完,目的也达到了,告辞回宫,羽蘅和杜唯成等人也上了马车,准备回府。
人群慢慢散去,还有很多人一路跟着羽蘅等人的马车,大声喊着“郡主加油!”“侯爷威武!”,很久才离开。
马车内,柳芜似乎累极,闭着眼休息不说话,杜唯成也定定地发呆,一动不动。
如果说他出门时并不知羽蘅和杜唯则是什么意图,那现在他已经全都明白了。
羽蘅和柳芜跟杜家脱离了关系,杜唯则是早就分家出去的,杜家现在的名声已经跌到谷底,任人践踏了。
羽蘅轻声道,“大伯,你怨我么?”
杜唯成回过神来,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要说怨,也不是怨你……怨你父,不,怨我三弟,是他做出了这种事,让家人抬不起头,是他从头到尾都对你们母女不好,你们想离开杜家也是应该的。”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也怨我,身为杜家长子,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尽到做兄长,做大伯的义务,让三弟,酿成如此大错。”
羽蘅微微低头,没有假惺惺的否决,毕竟杜唯成说的,也算事实。
她转而道,“杜家的名声,也不是由他一人决定的,镇国侯。
不就是靠自己拼出来的吗?现在杜家的儿子只剩您,只要您科举得中,做个廉洁奉公的好官,您一样可以成为杜府的脸面。”
“是啊,杜家那位老祖宗之前,不也没人做官吗,一样可以受皇帝赏识,可见事在人为。你如今的情形,不会比那位老祖宗差。”柳芜闭着眼也添了一句。
杜唯成闻言眼睛亮了亮,胸中顿时生了些豪气,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但斗志更昂扬了。
是啊,他为什么不可以重新建立起杜家清廉的名声呢?
他就真的比三弟差吗!
“郡主,柳夫人,多谢,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秋闱的。”
羽蘅和柳芜点头,见柳宅已经到了,携手下了马车。马车后还有很多百姓远远跟着,羽蘅朝他们挥了挥手,慢慢进了家门。
柳芜进门后就卸下了一直端着的身姿,微蹙着秀眉,收敛了笑容,隐隐有一些颓废。
羽蘅小心地问道,“娘,怎么了,在宫里不顺利吗?”
柳芜缓缓摇头,“没有,想了这么久的事,终于办到了,但好像也不值得高兴。”
“皇帝说什么了?”
柳芜的眼睛眨了眨,“没说什么。@*~~娘累了,想去休息。”说完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羽蘅落后一步,叫住了今天陪柳芜进宫的丹七。
“娘和皇帝说了什么,你知道吗?”
丹七懵懂地摇摇头,“夫人一个人进的御书房,奴婢不知道。”
“嗯,那你去吧。”
羽蘅望着柳芜远去的背影,似乎更加萧索了,莫名有些担忧。
走到拂玉庭,隔老远就看见门口站着元翎和十一海。
元翎叉着腰愤怒地看着十一海,十一海耷拉着头,没精打采的。
“怎么了?”羽蘅问道。
“小姐问你呢!”元翎凶道。
十一海有气无力地道,“王爷,在里头等小姐。”
“那又怎么了?”
自赐婚以来,这些日子陆修安来来去去跟自己家一样,就差在柳宅布置个屋子住下了,这会儿元翎怎么又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