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不断传来行刑的声音,安绣也从一开始的大声咒骂,渐渐息了动静,刘淑仪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变得麻木了。
当着众多宾客的面,沈如韫故作体贴,缓缓上前,同刘淑仪轻声细语道:“母亲,地上凉,您快些起来吧。”
她这温柔大方,不计前嫌的模样,引得众人唏嘘。
看来这位沈大小姐,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胡搅蛮缠。
经此一遭,刘淑仪被斩断了爪牙,元气大伤,她不得不承认,她败的很彻底,这一局,是她太过心急,让沈如韫抓到了反击的把柄。
沈如韫这贱人,当真不似从前那般绵软可欺了。
刘淑仪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需得将自己那深入人心的继母形象维持下去。
面对她强颜欢笑的模样,沈如韫心中却不那么痛快了,她不满意她这个态度,这可是她特意为刘淑仪做的局。
她借着为刘淑仪整理仪容时,弯了弯唇角,压抑着嗓音道:“母亲,我送你的这份大礼,可还喜欢?”
她在刻意激怒她。
想要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度出丑,好让沈时序也彻底厌弃了她……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面对沈如韫的挑衅,刘淑仪只能强忍着,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这才堪堪控制住了想要将她活活掐死的冲动。
可攥着她手腕的那双手,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觉察到沈时序的目光投了过来,沈如韫当即微微蹙眉,低呼了一声,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
今夜差点被设计陷害失了清白,沈如韫还能如此大度,人群中又有不少人开始感慨同情起了沈如韫的遭遇。
“要我说这沈小姐也真是惨,净遇上些这样的腌臜事,与那穆家原本都定了亲,结果那穆公子也是个拎不清的,还与宋氏孤女勾结有染,哪有人还未成婚,正房夫人都没进门,就先养个妾室在身边的?这穆家未免也太没规矩了些。”
“如今又遇上个不成气候的,都与未来小舅哥好到床上去了,这婚还怎么成?”
“好在一切未定,便看清了这易公子的品性,若是稀里糊涂成了婚再知晓他竟好男风,那才真是比吃了苍蝇还让人难受。”
“……”
沈如韫只乖巧听着,她想要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宾客们自然也不便再多留,等整个相府重新归于寂静后,院子里只剩下两个小厮,提着一桶水,在清洗地面上的血渍。
沈时序坐在高堂之上,冷冷瞧着还固执地留在府上,不肯离去的易家三人。
易大人自知已经攀不上这门好亲事了,沈时序不追究易澄阳的责任,他们易家就该烧高香了,可郭氏却轴得很,非要沈家给他们一个交代。
“我儿要不是受了蛊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按理说你们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郭氏口无遮拦,冲着沈时序狮子大开口。
沈时序眸色沉沉,满脸肃杀之气,他对上郭氏的视线,冷声问道:“易夫人认为该给个什么样的交代?”
郭氏转了转眼珠子,像是在认真盘算着什么。
“沈相,拙荆无礼,还望沈相恕罪,此事是在下管教不力,这才导致犬子犯下此等大祸……”
易大人话还没说完,郭氏便狠狠推搡了他一把,“你怎么说话的!跟阳儿有什么关系?我们家阳儿什么性子你这个当爹的还不清楚?他何时在外面乱来过?”
沈时序算是看明白了,他们夫妻二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联合起来逼他。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沈时序叹息一声像是妥协。
今夜发生了这么多荒唐事,他真是累极了。
“沈相,那桦县穷山恶水,当母亲的,哪里能瞧见自己儿子去那样的地方任职,沈相可否稍稍动动手指,将我们阳儿留在京城?”郭氏算计的嘴脸登时搬到了明面上。
原本想要攀上这桩婚事,也不过是为了易澄阳日后的仕途,现在婚事搅黄了,自然得想方设法,捞些好处。
“任职文书已经下来了,老夫也爱莫能助。”沈时序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道。
眼见沈时序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郭氏当即就变了脸,她高声嚷嚷道:“这沈少爷都被我儿破了身子,日后还有谁敢嫁给他?”
沈时序恼火极了,偏偏他又极好面子,沈文耀与易澄阳这事,简直是将他的脸面按在地上踩,他甚至都不知道明日点卯该如何面对同僚。
“你可知威胁老夫是何后果?”沈时序挑了挑眉,眸光一横,看向易大人。
轻飘飘的语调背后,却渐起杀意,好似凶狠的野兽,看着猎物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挣扎着缓慢死去。
易大人毕竟也入朝为官多年,自然是知晓沈时序的手段,他心中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奈何郭氏是个倔脾气,偏不信邪,要一条道走到黑。
为了能给自己儿子挣一个好前程,面对沈时序的威胁,郭氏也豁出去了,她丝毫不肯退让,“若沈相不答应,我便将此事嚷嚷出去,让大家都瞧瞧丞相府的小少爷,竟然比青楼里的妓子还要浪荡,在亲生父亲的生辰宴上,勾搭男人,还是和即将成为自己姐夫的男人上床。”
郭氏话音刚落,沈时序便笑了起来,那笑声,令人毛骨悚然,活像是地狱爬上来的罗刹。
他转过身去,从广袖中缓缓抽出一柄做工精良的匕首,还不等众人反应,下一瞬,那锋利的刀刃,便直直划过郭氏戴满了首饰的脖颈。
郭氏不可置信地死死睁大双眼,她抬手捂住伤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嘴里却已经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了。
一旁的易大人和易澄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愣在了原地,直至郭氏倒下。
顷刻之间,血流如注。
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沈时序垂眸,认真擦拭着沾血的匕首,他道:“易大人,可怪罪老夫杀了尊夫人?”
这明晃晃的威胁,久经官场的易大人哪里还不明白,他当即拉着易澄阳跪了下来,以示忠诚:“拙荆以下犯上,毫无礼教观念,对沈相多有冒犯,即日起禁居佛堂,终生青灯古佛,以赎清罪孽。”
躲在屏风后的沈如韫,瞧着这可笑的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据她所知,郭氏年轻时,救过落魄的易大人,全力支持他考取功名,甚至为了让他无后顾之忧,主动承担起了照顾他母亲的职责。也正因如此,哪怕郭氏胸无点墨,易大人为官多年,也不曾抛弃这位糟糠之妻。
可如今他态度转变之快,仿佛死的不是他相濡以沫多年的夫人……
沈如韫看着地上那具无人问津的尸体,和易氏父子那讨好谄媚的嘴脸,心中不免暗暗叹息一声,这就是她为之丧命的丈夫和儿子。
今夜发生这么大的事,府中也乱作一团了,沈时序更是焦头烂额,没有人注意到沈如韫的存在。
她转身出了府,按照纸条上的地址,前往酩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