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隶属山北道,靠近整个山北道最大的北海,海边渔业刚刚兴起一年不到。
在商人眼中,这无疑是一块待开发和品尝的大肥肉,是以沉鸢掀开马车车窗帘往外看时,尽管天还下着小雨,天色昏沉,亦能瞧见不少商坊的船只停泊在海边。
上面的渔民和货夫忙碌穿行在雨中,船上挂了大批照明用的船灯,也让沉鸢清晰看见属于沉家商坊标志的蓝色海浪纹旗帜。
马车很快穿行过雨水抵达地方,沉鸢着急去寻沉轩,甫一停稳连纸伞都顾不得打,先裴昭雪一步跳下马车,中途差点摔倒,也不管衣裙就此被泥水弄脏,疾步往巨船处前去。
裴昭雪拿起纸伞追了下去,看着她着急背影,恍惚间似乎瞧见当年他遇险那时,她也是如此模样。
只是现如今,她不再是为了他才这般。
压下心中那股怪异不适感,裴昭雪快步跟上。
“快点的,钦天监那边说了,戌时末这雨水就会彻底停了,不早些圈好地盘待雨水停下潮落带来大量水产时,怎么抢得过其它商坊坊下的渔民们?”
“咱们这次来的人多,肯定能比别的商坊占的地盘多,李老哥你就等着看吧!”
沉鸢冒雨到地方听见这两道议论声,看了眼正在拿渔网和木棍在北海西边区域进行圈禁的渔民们,大致明白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后找上那个李老哥,问他沉轩如今在何处?
“你找咱们少东家?你和他什么关系啊?”
沉鸢亮出她出府前找沉父要的身份令牌,被雨水打湿的眉眼浸足冷意:“少废话,带路!”
现在一刻看不见沉轩,她这提起来的心就一刻落不下。
沉轩虽跟着沉父做生意,浑身却并无半分铜臭气息,反倒是书生气十足,作的了一手好画,弹的了一手好琴,琴艺比起乐坊内的琴师都不遑多让。
这种情况下断掉右手于他而言自然是一个莫大打击,尽管,前世他并未将心绪表露分毫。
李老哥被沉鸢周身气势镇住,看清她手中属于沉家商坊坊主的身份令牌后赶忙颔首带路。
裴昭雪这时跟了过来,将纸伞递向沉鸢所在方向,替她遮挡住细雨:“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紧张?”
沉鸢见他来了,总不好告诉他她知道沉轩即将发生不测,抿唇耐着烦躁回他:“我心中惴惴不安,隐约觉得兄长会出事,你走快些跟上吧!”
说罢,沉鸢不再看他一眼,直接走出他纸伞范围,再次步入雨中。
......
“沉轩,你来之前是不是没打听过北海苍翠海岸这边是谁说了算?”
眉骨布着一条长疤的男人将手中长刀扎进身前木桌,吐出口中咀嚼的黑色槟榔。
槟榔还沾着他恶心口水,落在对面一身琥珀色衣衫的青年身上,他却连眉头都未眨。
他站起了身,槟榔就此滚落在地,他藏在暗色下的清隽眉眼跟着被烛火照亮。
“王老板,晏朝有明确律法,只要向户部交足一万两白银便可在北海苍翠海岸谋生计,你我俱交足银两,是在按照律法做生意,何谈地位高低之分?”
王武拧眉瞬间紧拧,上前想去提沉轩衣领:“你他娘的这是想不按规矩办事儿了?”
“少坊主!!”
沉轩带来的侍卫拔刀挡在他身前。
王武眸中杀意毕露,却在想到了什么后安稳坐了回来,从锦囊内重新掏出一个槟榔丢进口中咀嚼。
“倒是忘了,你有个做宰辅夫人的妹妹,我哪儿敢动您金贵的命呀?不过动不了你,别的人我还是能动得的,可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好运。”
王武说罢,抬手对着身侧的打手们做了个动作,打手会意,抽出腰间长刀便呼啦啦从巨船船屋涌了出去。
沉轩见状心下顿感不妙,问他究竟想做什么?
“不干什么,也就是让弟兄们的刀开开荤罢了,就是不知晓沉家商坊才聘请的渔民们够不够杀,我那几个弟兄可都是常年刀尖舔血的,一旦开杀不杀个百八十个的怕是停不住。”
“你!!”沉轩紧握拳头,儒雅眉眼布上一层阴郁,半响,最终松拳松了口。
“我答应你,会额外给你上交五百两白银,但你也要速速让他们收手!”
“不不不。”王武再次将口中槟榔吐出,眼中布满恶意,“那是一盏茶之前的要求,现在我突然变了想法。”
“我听说沉少坊主似乎弹得一手好琴对吧?不是我说,你一介商贾装什么清流?这样,你今日自断右手,我便大发慈悲,饶了那些渔民如何?”
那些打手已经出去一段时间,从沉轩的角度往船房窗外看,可以清晰看见打手们将刀剑刺进渔民身体的一幕幕。
他重新紧握拳头,因为极端气愤眼尾染上一丝枫红,头一次痛恨自己的弱小无力,却更加痛恨王武这等鼠辈之流的卑鄙无耻。
“沉少坊主可要想快点,毕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只需几息功夫,外面数百条人命的未来如何,可全在你身上了。”
王武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屋内留着的一名弟兄:“啧,不行啊,还是杀的太慢了,老八,你也带几队人过去,看着那些渔民跟老鼠一般蹿来蹿去老子眼疼。”
眼看老八也要带人过去,沉轩再次紧握拳头,额间青筋暴起不少,终于做出了决定,深吸一口气之后哑声叫住他。
“别去,我照做,”
王武听见想要的回答,畅快之余心中对沉轩的厌恶更深。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凭什么他们看起来一身铜臭味,他沉轩却弄的高高在上,仿佛和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一般?
好在,今夜之后就不会这样了,他倒要看看,沉轩断了一只手后还能不能继续维持这副谦和儒雅的虚伪模样!
王武伸手去拔刀,得意道:“早些应下,不就没这个事了?沉轩啊,你还是......”
“啊——”
王武话没说完,右脸便被一个回旋踢踹歪,狼狈摔在地上,摔的他头晕眼花。
“这样,今日你跪下来给我兄长磕三个头,叫他一声爹,我便大发慈悲,饶了你一条狗命如何?”少女收腿,被雨水浸湿的美艳面仿佛罩上一层冰霜,眼神锐利到几乎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