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舞蹈教室。
孙虞姗连续跳了三个小时,跳到汗如雨下,整个人都湿透了,像刚从水里被捞上来。
旁人劝阻她,快歇一歇,喝口水,明天又不是世界末日。
可是,她压抑了很久的欲望在脚下恣意生长,身体不受控制地祈求自我折磨,乃至精疲力尽,不能动弹。
孙虞姗最爱跳的是蒙古舞。
爷爷在草原上搞研究的时候,教她的。他没透露过任何关于那个项目的只言片语,只是教她跳舞,教她模仿山上的雀和狼。
草原烈性的风,和烈性的酒,养成孙虞姗不服输的性格。
她姿态灵巧刚烈,像山上的雀,又像狼。
周围人看得目瞪口呆。
她跳过的地方,地板都打滑了。
最后零星几个练舞的,收拾东西离开。一边走一边嘀咕:“不会是知道苏女神回来了,要乖乖让位了,提前找退路吧。”
“头脑清醒点,应该立刻回家给周少爷煲汤,当个豪门保姆,也比出来工作强。”
“看她对自己那凶狠劲儿,真是个癫婆。”
孙虞姗眼角横出一抹锐意。
她很怀念和爷爷在草原生活那几年,心中始终怀揣着一片对草原和自由的渴望。
但她更爱周珉。
为了他,果断放弃那些闪闪发光的未来,自我囚禁。
但这种爱,早已变得不堪入目,一地狼藉。
和她爹当年那种趋炎附势没什么本质区别,甚至心思更加恐怖深沉。
在这场无爱的婚姻里。
周珉曾亲眼看到她爹在酒桌上,把她塞给另一个更年长、更有地位的男人,他端起酒杯挡住大半张脸,但目光却深沉地打量着她。
愿意,或者不愿意?
工具而已,榨干价值,就会被抛弃。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小腹。
舞蹈服,都紧得有些穿不下了。
特别是生育之后,怎么修复都无法回到从前那样,舞蹈院校的老师虽然惊叹于她的天赋,但都会委婉告诫她别再踏足这个领域,吃力不讨好。
更扎心的是,她今年已经二十九岁。
岁、数、太、大了!
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才感觉到脚底板钻心的痛。
痛得她泪如雨下。
一张久违熟悉的脸突然扑过来,占据她全部的视线:“孙虞姗,你早干嘛去了?牢牢抓住周家少爷的心,不才是你此生的梦想吗?这里不是你该来地方,快点滚!”
从前的闺蜜,季乘灵。
几年前,不幸陨落的舞蹈明星。
这所星际学校的校长。
她有很多身份。
但最初,是在十八岁那年全国比赛中,输给孙虞姗后,咬牙切齿地问她要了联系方式。
说要私下约战。
后来,她知道孙虞姗是为了追男人,果断放弃舞蹈这条路,非常鄙夷她。
“把药给我。”
孙虞姗伸手。
“我又没婚后抑郁!”
季乘灵误会她的情绪已经严重到随身携带抗抑郁的药物了。
“那种药吃多了不好,会变笨的!你以前脑子就不好使,嫁给周珉后,更像个痴呆子。”
“你要是真的老年痴呆了,那还值得放炮庆祝,庆祝你忘了周珉。”
孙虞姗有些难以启齿:“不是,是你一直在吃的那种药。”
季乘灵为了维持身材,一直瞒着家里人,服用事后药。
医生警告她,再撑不了几年,就会内分泌紊乱导致发福,还会长胡子。她想了想,要是果真一觉睡醒变成两百斤的胖子。
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辈子的梦想就是「跳不动」为止。
季乘灵愣了两秒,才从包里翻出一板药片,挤出一粒给孙虞姗。
看她服下,骂了句脏话:“不是吧。你不是盼星星盼月亮,就盼个多子多福?难道……真像外界盛传的那样,那女人回来了,你俩快掰了?”
“嗯,差不多了吧。”
季乘灵一脸震惊:“真想开了?不会回头又搞那出吧?”
“不会了。”
孙虞姗语气淡淡。
季乘灵装模作样拨打电话:“那我哥还有希望吗?他至今未婚……和周珉还是战友。”
“有希望。”
季乘灵吓得手机掉地上。
“我靠,这次是真的?”
孙虞姗换好衣服,走出舞蹈教室。
她平时不开车,都是周家司机接送。
那天装病,她还刻意支开了司机去药店买验孕棒,和排卵的测试试纸,如今看来,真是多此一举。搞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周珉又怎么会不知道。
季乘灵觉得她今天很不对劲,追出来问:“去哪儿,捎上你?”
周珉那边的流程已经结束了。
给她发消息问她人在哪儿。
五分钟后,他又发了一句:「不是告诉过你,别乱跑吗?等会儿还要组织反恐演练,很危险。」
她关掉手机,假装没有看到。
和季乘灵期许长到200斤才死心不同,要她不爱周珉,可能只有被炸死,变成5斤重的骨灰。
长痛不如短痛。
孙虞姗用手机扫了辆小黄车,推着它上了马路。
以后,要适应没有周珉照顾,自食其力的生活,她本应该过的生活,一切简单至上。
季乘灵在屁股后面打喇叭:“喂,你今天吃错药了?”
她回头,郑重其事地「嗯」了一声,决定告诉季乘灵真相:“这世上有个很爱你的人,早就把你的药片换成维生素C了。所以,你不会长到200斤,也不会长小胡子的。”
季乘灵果然震惊地一脚刹车。
“他妈那个畜生是谁啊!”
在她纠结那个「世上很爱她的人」是谁的时候,孙虞姗已经过了红绿灯,拐了个弯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是她刚才偷偷换掉的。
鬼使神差。
她竟然又骑到那条拥挤的马路上。
军车停了一路。
她不想去看,但他的身影太熟悉,无法忽略。
半分钟时间,他低头看了好几次手机,好像在等谁回复消息。
好像是没等到。
他眉头轻蹙,有点不耐烦。
直到身后苏杳月戳了一下他的腰,拉着他的衣摆,说了句什么。
他脸上才有了点笑意。
孙虞姗眼睛有些泛酸,撇过头,深吸一口气,准备掉头绕道。
“小心!”
有人在身后大喊——
她回头。
可是来不及。
巨大的冲击波下,那辆单薄的小黄车被掀飞至五米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