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宴自始至终都平静地看着萧承宣。
他并未与萧承宣争辩能否入城之事,而是启唇问道,“父皇如何?”
“父皇很好。”萧承宣道。
“父皇无碍便好。”萧九宴落下此话,他抬手,马车立刻扭转方向,远离城门。
“既然父皇无碍,那本宫便安心了,有人污蔑本宫想谋权篡位,那便等父皇醒来再做定夺,本宫是否谋权篡位。”
“若父皇醒不来,那谋权篡位的,怕不是本宫,而另有其人了。”
萧九宴说完,马车便远离城门。
萧承宣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喉咙被堵住一般。
他不解释?
他难道不应该疯狂解释,然后试图闯入城门,再被他以篡位的名义给逮捕,押入大牢吗?
萧承宣突然看不明白萧九宴是何意。
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捏紧。
萧九宴带着随从离开城门口,来到僻静地界,他沉声道,“本宫要先潜入皇宫一趟,看看父皇的情况。”
父皇绝对不能出事。
顾烟罗深思片刻,她从马车内跳下来,“我带知秋跟你一起去。”
她懂医术,她去了,就知道明成帝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秋力气大,还能拦人,若遇上不讲理的,能护住顾烟罗不受伤。
萧九宴点头,又点了几个身手不错的随从,暗中护住他们,“好,你们几人随本宫一起。”
商量完。
一行人便纷纷换了身装扮,简单易容成普通相貌。
入城不仅有城门,还有小道。
几人悄无声息潜入京城。
潜入京城后,萧九宴便察觉到,四周巡逻的人,都是顾南山手下的将士。
这萧承宣还真是胆大包天,他这是想逼宫不成?
“若顾南山真的助萧承宣逼宫,那整个顾家,死路一条。”
萧九宴敛眸,这顾南山还真是个蠢货,胆大包天。
顾烟罗听到萧九宴此话,她眼神微暗,此番回京,若皇上真的给她跟萧九宴赐婚,顾南山怕是憋不住要动手。
她要跟风儿好好商议此事。
几人在京城街道内游走。
大概掌握京城内如今的状况。
每条街口,几乎都有顾南山的人把持,不知道的,或许真以为,这六皇子马上要登基了。
萧九宴眸光幽沉。
沿着入宫的路往前,街道上传来一声喧闹。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一个小贩大声喊道。
几个瞧着像是顾家军的士兵围堵在小贩的摊位前,抬手就掀翻了小贩摆着卖的那些玉器。
“这里不准卖东西!还不快滚?”
“军爷!我们都在这条街上卖了十几年了,怎么好端端就不准卖了?”那小贩被掀翻摊位,心头一哽,却还要努力讨好士兵,眼底满是小心。
“上头的命令还要跟你交代吗?”士兵轻嗤一声。
旋即他递给身侧人一个眼神,那些人纷纷冲上前,将小贩们面前的摊位全都砸了个彻底。
“这里不准摆摊,往后你们来一次,就砸一次!”
“哪有这样的?也太不讲理了!”
“是啊!我们都在此处摆摊十几年了,凭什么说不准摆就不准摆?”
那些士兵听到小贩们的抱怨,抬起手中的大刀,直接抵在抱怨的几个小贩脖子上,“都听清楚了!这条街已经被六皇子买下来了,六皇子说不准摆,你们就不准摆,听懂了吗?”
那些小贩们听闻此言,全都敢怒不敢言。
没想到六皇子竟然是这样一个不讲理的人,只是买下一条街,就不准他们再摆摊,真是一点都不懂得体恤百姓!
但这样的话他们根本不敢说出口。
只能怀着满腔的怨气,将被砸碎的东西全都收起来,弓着腰离开。
萧九宴和顾烟罗目睹了全过程。
顾烟罗见状,眉心微蹙,“这六皇子也太不讲理了,这条街是朝廷划分出专门摆摊的区域,不受这条街背后的主子控制,凭什么他买了就要把人赶走?”
萧九宴却觉得狐疑。
他深深凝着那些士兵。
为首的士兵敏锐察觉到萧九宴的视线,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萧九宴立刻察觉到,这些人绝对不是顾家军!
那眼神,还有那周身的匪气。
萧九宴连忙牵着顾烟罗离开。
此时还不能生事。
两人离开之际,萧九宴低声对顾烟罗道,“这群人不是顾家军,浑身匪气,他们的目的是败坏萧承宣的名声,究竟是什么人?”
顾烟罗听到萧九宴这话,微微一愣。
败坏萧承宣的名声……
她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人的脸。
“萧铎。”
“什么?”萧九宴并未听清顾烟罗的低语,疑惑问。
顾烟罗顿了顿,这才重新启唇道,“会不会是七皇子?想趁乱败坏六皇子名声?”
“老七?”萧九宴下意识摇头,“不可能,老七性子懦弱,曾经被老六摁着头呛水,差点咽气都不敢反驳,他怎么有胆子这么做?”
顾烟罗却觉得七皇子不似表面那般。
她想到许久前,看萧铎的那个眼神。
冷得渗人。
他绝对不是他表面这般懦弱的性子。
但前世,直到六皇子登基为帝,她都不曾听到七皇子的消息,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几人正想着,萧九宴已经游刃有余地带着顾烟罗和知秋到一处宫墙外。
“这里面是冷宫,人少。”
“你过来,抱知秋进去。”萧九宴下令,准备让一个随从把知秋抱进去,知秋却摆摆手,“不用!”
“民女能、能进去。”
知秋说完,走到一侧光秃秃的树上。
这树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所以就算在此,也无人能爬的进去。
但知秋利落地抱着树,双腿一蹬,手臂一紧,蹭蹭蹭就朝着树上爬去。
七杀堂的几人微微瞪大眼睛。
等知秋爬到宫墙上,她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嘿嘿,我不会轻功,但爬树厉害着呢。”
顾烟罗轻笑一声。
萧九宴搂着顾烟罗的腰,沿着宫墙飞身一跃,悄无声息潜入皇宫内。
进来后,几人便拦截不少宫中的下人。
换上他们的衣裳,朝着明成帝所在的寝殿赶去。
“你们几个,做什么的?”
刚走到寝殿前,就被守在殿门口的侍卫拦住,一双眼谨慎地盯着他们。
顾烟罗低垂眸子,她声音压低,“六皇子命奴婢给皇上送药。”
“以往送药的不都是万妃身边的婢女吗?”
顾烟罗眼睫微颤,“万妃娘娘今日有事,将那婢女留下了,便派奴婢前来。”
顾烟罗的手中还端着托盘,托盘内正是一碗熬煮好的汤药。
侍卫不疑有他,就示意顾烟罗,以及她身后跟着那位身形高瘦的婢女一同进去。
知秋则守在门外,与那些侍卫们并肩站着。
顾烟罗和萧九宴进来后,萧九宴微微抬眼,他俊美的容颜,此刻透着婉约的美,一双深邃的眼,勾人魂魄般。
顾烟罗抿唇,偷偷看他一眼,旋即压下忍不住翘起的唇角,一同走到明成帝身侧。
明成帝身侧有两个贴身宫婢伺候着,常公公不见踪影。
顾烟罗和萧九宴目光相撞,下一瞬,两个宫婢纷纷在萧九宴的手下昏倒。
顾烟罗快速上前,为明成帝诊脉。
“如何?”萧九宴快步上前,低声问道。
“皇上的身子无碍,可为何会昏睡不醒?”顾烟罗觉得奇怪。
她站起身,环顾四周。
身子没问题,那就是殿内用的东西有问题。
顾烟罗看了一圈,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在燃烧的香炉上。
她迈步往前,走近后,闻到那其中一抹淡淡的安神香气息。
“这安神香的剂量不小,会让人觉得脑袋昏沉,浑身乏力,控制不住便入眠。”
“如今看来,六皇子还算有良心,没对皇上下毒手。”
萧九宴却轻嗤一声,“他不是有良心,他是不敢。”
萧承宣的目的是他。
如今萧承宣手中没有足够大的权力,让他稳稳坐上这个位置,他不敢逼宫,只敢动用小手段,逼他不能踏入城门。
两人正查着,外面的侍卫大声催促道,“喂完药就早些出来!”
这话落下,知秋睨了开口的那个侍卫一眼。
萧九宴看向顾烟罗,“让父皇最快清醒过来,大概需要多久?”
顾烟罗手指落在腰间的小药箱上,“一刻钟即可。”
“好。”
萧九宴将明成帝交给顾烟罗,他则是走到门口守着。
时间才进行一半。
顾烟罗还在帮明成帝醒来。
外面的侍卫又开始催促,“怎么这么慢?”
“往日喂药也用不了这么久。”
“别催了,若呛到皇上,你来负责吗?”知秋蹙眉瞪了侍卫一眼。
那侍卫看他被一个宫婢训斥,目光一沉,见状就要推开门闯进去。
就在他准备抬手的刹那,知秋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其余几个侍卫都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然后,知秋抡起拳头砸在那个侍卫的眼睛上。
他的眼眶好似裂开一般,顿时疼的厉害,刚准备哀嚎,就被知秋又一拳砸下来,当场砸晕。
旁边几个侍卫猛地缓过来,准备开口喊人来,却被知秋一只手拽住一个,狠狠用力,两个侍卫面面相撞。
咚的一声。
额头与额头的剧烈碰撞。
唯一剩下那个侍卫:“??”
这个宫婢怎么如此凶悍!
他艰难滚了滚喉咙,“来人,有人要谋害——啊!”
话还没喊完,知秋抬腿,踹在这人的下巴上。
人哀嚎一声,直接倒地不起。
萧九宴听到外面的动静,阴沉着脸打开门,就看到,刚才还守在门口的四个侍卫,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对上萧九宴的目光,知秋讪讪一笑,“他们要喊人,民女怕影响小姐。”
萧九宴:“……”
他现在知道阿罗为何要将她留在身边了。
又过了一会儿。
意识昏沉的明成帝,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下满是疲倦的青黑,看到身侧的宫婢,声音沙哑道,“扶朕起身。”
他正欲起身,就看到萧九宴从门口快速逼近。
萧九宴将头上的发髻取下来,发丝有些凌乱,看向明成帝,目光沉沉,“儿臣参见父皇!”
“老二?”明成帝震惊地看着萧九宴,显然没想到他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父皇,事态紧急,儿臣不得已只能这样入宫,还请父皇恕罪。”
一听这话,明成帝脸色顿时紧绷,这几日宫中发生的事他有耳闻,但那些消息都断断续续,而且,他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起来处理朝政,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即便每日躺着,都觉得疲惫不堪。
“究竟发生了何事?”明成帝被顾烟罗搀扶着起身,他问。
萧九宴并未说萧承宣设计陷害他的事,而是将在西北发生的所有事宜,全都跟明成帝禀告一番。
还将掌握的证据纷纷呈了上来。
明成帝得知萧承宣做的那些事后,顿时勃然大怒。
“他的心思竟如此歹毒!那可是西北百姓们的赈灾款!他竟纵容手下的人做出这种蠢事来!”
“不知为何西北会传来儿臣谋权篡位的消息,六弟为了护父皇安危,这才将儿臣守在城门外,不准儿臣踏入,但儿臣实在担心父皇,所以才潜入皇宫,就是为了确保父皇无碍。”
萧九宴这话落下,明成帝捏紧拳头,狠狠砸在床榻上。
“能因为什么?他就是做贼心虚!他不敢让你回宫跟朕禀告!”明成帝怒极。
“父皇别气坏了身子。”萧九宴敛眸,眼底满是担忧。
顾烟罗站在对面,眉眼低垂,她竟没想到,萧九宴也会装无辜。
他心中明明清楚,西北密信就是六皇子的阴谋,却故意在此刻提及,明成帝自然会觉得是六皇子做贼心虚,才不准萧九宴入城。
这样一来,在明成帝眼中,六皇子做了坏事后,还想阻拦萧九宴上报,心思歹毒又狭隘!
这一回,六皇子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