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全身子僵了一下，却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他顺从地应了下来，然后对身后的小太监吩咐了几句，退出了坤宁宫的宫门。
顾飞燕站在一边微垂着头。
虽然叶倾怀对李保全说话的语气尚显平和，但顾飞燕还是感觉到皇帝对他动了怒，只是动得不动声色了点。
叶倾怀看到那些炭火的时候确实是怒火中烧。
现在前线打仗，处处要钱，连她这个皇帝都在节衣缩食作满朝表率。而她的后宫中，却有用银丝炭暖花的奢糜举动出现。
皇后显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她甚至都不知道银丝炭有多昂贵。
事实上，从小到大她只见过这一种炭。以至于她以为这世上每个人在寒冬里都有这样的炭火用来取暖。
叶倾怀没法对她发火。
现在的她还不能和顾世海翻脸。更何况，皇后很可能不明白她在为何而发火。
但这一团火堵在她胸口，着实难受。
正巧，这时候李保全送了上来。
李保全离开后，叶倾怀觉得舒畅了许多。
她看向一旁不知所措的顾飞燕，很快便整理好了情绪，对她笑着道：“爱妃不是说要让朕见识一下不同寻常的歌舞吗？”
顾飞燕被她温和的声音唤回了神，有些局促地对她行了个半礼，道：“还请陛下在院中稍待片刻，容臣妾稍作梳妆。”
说完，她吩咐了云薇两句，便提着衣摆快步进了正殿。
云薇引着叶倾怀在院中的石桌前落了座，然后招呼身后的侍女给叶倾怀上了两碟水果点心和一壶酒。
叶倾怀面上微露诧异，问云薇道：“哦？这舞还要佐酒吗？”
云薇低垂着头，面上却掩饰不住笑意，道：“陛下等下就知道了。娘娘为了这支舞准备了很久。”
见她卖关子，叶倾怀也不追问，她好整以暇地坐直了身子，道：“那朕便拭目以待了。”
云薇从她身边退了开。叶倾怀没有注意到，整个坤宁宫的院子里，此刻已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院中炭火丛丛，繁花似锦，将这座不大的院落装饰得十分热闹。一袭黑色衮服的叶倾怀在这间暖意融融的院子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安静的坐在那里，孤独得像一棵古树。
不多时，正殿里传出了鼓声。
三声沉缓的鼓点过后，悠扬的笛声猝不及防地插了起来。紧接着，清脆的月琴也跟了进来。
是一首颇有异域风格的曲子。
这时，正殿的门突然开了，四个宫女身着淡粉色的纱裙抱着怀中的乐器沿着门的两侧脚步轻盈地走了出来。
少女们在锦绣团簇的花圃前停了下来，垂下了眼眸，一双双纤细的玉手在乐器上翻飞舞动着，合奏出一曲鼓点急促的欢歌。
然后，一个火红的身影如同一只蝴蝶从殿中翩跹着跃了出来。
正是这支舞的主角——顾飞燕。
叶倾怀不禁睁大了眼。
顾飞燕穿着一件她从未见过的红衣。
那是一件红绸和红纱交织而成的衣服，红绸像是火焰缠绕在她的腰间和胸前，红纱则若隐若现地勾勒着她肩颈和小腿玲珑的曲线，那件舞衣紧紧包裹着她婀娜的身姿，随着她的一起一跃变幻着姿态。
她的头上也插着火红的蝴蝶钗，满头青丝用发带束起垂于脑后。
随着一个重重的鼓点停顿，她脚尖点地，稳稳地落下。
烛灯和炭火的交映下，她的裙摆也熠熠如火光流动，倾泻于地。
顾飞燕明眸半抬，似不经意间望向叶倾怀，她眼中波光潋滟，摄人心魄。红唇轻启，挥袖舞臂。
这确实是一支不同寻常的舞。
这是在皇宫这种庄严肃穆的地方绝对看不到的舞。
单是这样香肩半露的着装若是出现在宫中，便会被人视为伤风败俗，甚至连作为观众的皇帝都要被扣上耽于享乐的昏聩骂名。
叶倾怀怎么也没有想到顾飞燕竟会跳这样的舞。
但同时她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顾飞燕要在院中布置这么多的炭火。
因为她这身衣服便是穿在夏夜都要觉得寒凉，何况是初冬的季节？
皇后显然为了这支舞做了很久的准备。不得不说，跳得是真不错，力度和柔韧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有力却不僵硬，柔软却不颓靡，娇艳却不低俗。
这还是叶倾怀第一次看到这样热烈的舞蹈。
确实不同于那些宴会上按部就班的歌舞，这样的舞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叶倾怀看直了眼睛。
见叶倾怀挪不开眼睛的样子，顾飞燕嘴角不禁爬上了一抹笑意，更是纵情地舞了起来。
舞至一半，顾飞燕笑看着叶倾怀踱到了她身边，她半坐在叶倾怀腿上，挥袖间端起了石桌上斟满美酒的两只玉杯，然后笑意盈盈地将一只酒杯递到了叶倾怀叶倾怀嘴边。
温香软玉入怀，混着醉人的酒香扑鼻而来，叶倾怀不禁有些犯晕，迷迷糊糊地接过了她递来的酒。
那酒有些果香，在满院的暖意中被烘得馥郁生香，只是闻上一闻便觉得醉人心脾。
顾飞燕腾出一只手来在叶倾怀肩上轻轻一推，整个人便离了她的怀抱，像是一只红蝶向后一跃，她举起自己手中的那只酒杯，扬头一饮而尽。
然后，她将空了的酒杯举给叶倾怀看，唇角的笑意催促着叶倾怀将自己手中那杯酒饮尽。
急促的鼓点也像在敦促着她。
叶倾怀对着顾飞燕轻轻笑了笑，然后侧眸看了一眼手中的酒。
她在皇后和贵妃的宫中一向不大饮酒，怕醉酒失态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但今日皇后如此盛情相邀，实在难以推脱。加上今日宴会上叶倾怀并未喝多少酒，以她的酒量，这区区一壶果酒倒还不至于如何。
念及此，叶倾怀亦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酒甫一下肚，叶倾怀便心中一惊。
仿佛有人在她的心头上挠了一下，将她那扇坚硬紧闭的心扉叩开了一道缝隙。然后一股热意沿着血管一直流向了她的四肢百骸，令她心神一荡。(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