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听闻唇角渐渐勾起,方才柳常茹说的话,甚合他意。
他原本跟在叶卿卿身后,却在途中遇到了叶溪将军来南阳候府赴宴。
去年,青州城发生了水患,修筑堤坝的人手不够,是叶溪将军主动调来青州城的叶家军协助抗灾,他们奋战了十多日,抢救被洪水冲走的百姓,修缮破旧的房舍,搭建临时可供灾民休息的安置之所,为灾民发放米娘和衣物。等到朝廷派遣官员来治理水患时,青州城的水患已经得到了控制。
叶家军个个不怕苦,不怕累,军中纪律严明,叶溪少年英才,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因此次协助抗灾有功颇受萧澈的赏识。
叶溪也很是敬佩萧澈不顾亲王身份,与将士们同吃同睡,亲自冒雨指挥,不眠不休地派人修筑堤坝,每日数次的巡查。
他们性情相投,相谈甚欢,且叶溪觉得懿王没有亲王的架子,视他为至交好友,他们把酒言欢,举杯畅饮,更觉酒逢知己千杯少,不觉在席间多饮了几杯。
席间突然传来了女子的啼哭声,又听闻那女子哭哭啼啼的欲寻短见,听那哭声像是从后院传来,萧澈担心叶卿卿会出事,急忙放下筷著,道了声抱歉,便急忙奔了出去。
叶溪从未见过萧澈神色如此紧张的模样,只见身旁的洛宁摇首叹息道:“只要是事关县主,殿下就变像是变个人似的,叶将军勿怪!”
懿王竟是为了县主。
长公主有令,让他在暗中护着县主,谨防懿王靠近县主,可懿王那满脸紧张的神色,看着倒不像是会对县主不利。
尽管他与懿王性情相投,尽管在他看来,懿王是南朝难得的贤王,可他身为叶将军的部下,将军在出征前吩咐过,留在青州城的叶家军需听从长公主殿下的命令,不得违背,他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给县主送信的。
那厢秦云乔见围观的众人都散了,现在的形势于自己不利,便缓缓起身,对叶卿卿福身行礼道:“竟然是云乔弄错了,原来清霜县主是懿王殿下未过门的王妃,云乔为自己的冲动鲁莽给县主赔罪,希望县主大人不计小人过,能够原谅云乔的无心冒犯。”
说是赔罪,不过是挤了几颗眼泪,对叶卿卿福了福身,她见自己的目的得逞,眼中难掩笑意,没了叶卿卿这个障碍,她便可以顺利地入南阳侯府嫁给世子,日后待世子袭爵,她便能顺理成章地坐上南阳候夫人的位置。
叶卿卿轻皱眉头,要不说柳常茹蠢呢!她如此说正中了秦云乔下怀,她简直就是在给自己帮倒忙。
只见秦云乔眨巴着双眼,眼中泛着泪花,可怜兮兮地望向赵澄明道:“表哥,你能原谅云乔吗?云乔只是太在乎表哥了,太害怕失去表哥,害怕表哥会赶我走,所以才会一时冲动来求县主。”
好个情非得已,好个一时冲动!
叶卿卿冷笑一声,她这是求吗?分明就是胁迫,胁迫不成,便以死相逼,还借机败坏自己的名声。
秦云乔已经住进了南阳侯府,若是今日她投了河,日后旁人会如何看待自己,善妒不能容人,逼死南阳侯世子未过门的良妾,好歹毒的心计!
叶卿卿冷冷看了秦云乔一眼,缓缓道:“你虽看上去像是恳求,实则是仗着自己的柔弱多番胁迫,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故意装出一副可怜样,苦苦哀求,跪地不起,就是为了利用众人对弱者的同情实现你的野心,我不答应你,你便以死相逼,让我背上善妒不能容人的骂名,你虽装作一副恭顺听话的模样,世子要送你走,你非但没走,反而在赵二公子的喜宴当日,坐在这里哭,博取他人的同情,若我猜的没错,你也必定是故意在此等我的罢!”
秦云乔脸色一白,她哭的梨花带雨,极力否认,她不停地摇头,“表哥,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太爱表哥了,一刻都舍不得和表哥分开。”
赵澄明抬手揉捏眉心,此时更觉悔不当初,后悔当初答应将秦云乔留在府中。
赵澄明此刻陷入了两难,若是他答应纳秦云乔为妾,那从此以后,叶卿卿便再无可能再答应嫁给他。
但若是他不答应,今日南阳候府之事定会传遍青州城,指不定会传出什么不利于南阳侯府的流言蜚语来。
他身为南阳侯府世子,他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南阳侯府的名声,他此刻才算明白,叶卿卿那日话中的含义,秦云乔确然并不简单,因此前青梅竹马的情义,他还以为这个表妹仍是当初那个单纯不问事世的小女孩,是他识人不明,错信了秦云乔。
赵乾见赵澄明一言不发,面带悔恨,便来替他解围,“来人,将这位秦小姐带下去休息。”
秦云乔见两个嬷嬷前来,害怕赵澄明将她送走,急得死死地抱住了赵澄明的腿,哭着哀求道:“求表哥不要赶我走,求表哥顾念以往的情分,云乔一片真心向着表哥,求表哥将云乔留下,云乔甘愿做一个下等的女使,在表哥身边伺候一辈子。”
她是秦家的女儿,自知赵澄明不会真的让她入府为婢,她故意如此说,是想让赵澄明对她心软,却见赵澄明烦躁地摆了摆手,那两个老嬷嬷便要将她拖下去。
她用力挣脱了两位嬷嬷,哭着喊着跪着挪到叶卿卿的面前,恳求道:“清霜县主,求您发发慈悲,将表哥还给我,您已经有了懿王殿下,可云乔若是失去了表哥,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叶卿卿厉声喝道:“你住口!”
直到现在,秦云乔竟还要来借机坏她的名声,旁人会如何看待自己,萧澈已亲口说自己是他的未婚妻,她却和南阳侯世子纠缠不清?
叶卿卿神色一凝,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爱世子,口口声声说只愿嫁给世子为妾,你可知你在这里闹,明日整个青州城都会知道南阳候府世子还未娶妾,就有个了养在府中的妾室,哪里还有正经人家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世子!我看你根本就是想毁了他,你其实根本就不想作妾,而是要成为世子明媒正娶的夫人!”
秦云乔闻言脸色越来越白,这个女人果然厉害,她竟能猜透自己的内心。
赵澄明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被秦云乔一直扮演的柔弱女子给骗了,她才是真正的心计深沉,竟连他都算计了,如此就别怪他不念旧情。
“来人,将她拖下去!”
秦云乔见自己的目的被揭穿,又见赵澄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送走她,她拔下头上的发簪抵住自己的脖颈,“你们都别过来,不然,我就刺死自己!”
若是秦云乔死在了南阳候府,不但赵澄明无法向秦家交代,还会连累南阳侯被人弹劾,说南阳候治家不严,南阳候世子逼死良家女子。
这样的罪名,足以将南阳侯府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思及此,赵澄明急忙上前劝道:“云乔,你快放下簪子,咱们有话好好说!”
萧澈的初衷只是想让南阳侯世子对叶卿卿知难而退,并非让这名叫秦云乔的女子在此败坏叶卿卿的名声,他微蹙眉头,在洛宁的耳边嘱咐了几句话,洛宁将萧澈的话告知了叶卿卿的丫鬟玉蝉。
玉蝉连忙上前,在叶卿卿的耳边说了几句。
叶卿卿冷笑一声,弯腰凑在秦云乔的耳边,只说了一句话:“若是你继续闹下去,我便将宜阳富商郝老爷之事告知赵世子。”
秦云乔听闻跌倒在地,脸色苍白,扔掉手中的簪子,放弃了抵抗,只得乖乖地跟着两个嬷嬷离开。
原来秦云乔在父亲入狱之后,和母亲相依为命,过了几年的苦日子,后来母亲病重,她在投奔南阳侯府的路途中,被拍花拐子掳走,被卖到了青楼,后来她故意接近宜阳富商郝老爷,哄得他为自己赎身,做了郝老爷的外室。
在做了郝老爷一年的外室之后,她卷了银子,偷跑出去,她母亲知道此事后,抱着她痛哭了一场,还让她不要声张,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可她偷了郝老爷的银子,因害怕被郝老爷找到,得知赵澄明来了青州城之后,便前来投奔,想寻个靠山,也好叫郝老爷知难而退。
南阳侯夫人心疼她们母女流落在外,孤苦伶仃,便做主待赵澄明迎娶叶卿卿为妻后,再将秦云乔纳进门。
可她并不知秦云乔早已委身于人。
她这样的身份,莫说是成为南阳侯夫人,就连入府为妾的资格都没有。
此事竟被叶卿卿知晓,以此事胁迫,她已非完壁,若是南阳候夫人和南阳候世子知道了此事,不仅她入南阳侯府之事不能成,那郝老爷得知她逃到青州之事,定会派人来寻,她偷了银子,说不定还会因盗窃被捕入狱。
可若是去了庄子上,至少她还能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她是聪明之人,两相比较,她很快就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还好,萧澈在得知秦云乔入青州城之时,就已经派人在暗中调查了她。
万幸秦云乔被送到了外面的庄子,想必日后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可怜赵世子一时心软,竟差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经秦云乔一闹,赵澄明也觉心力交瘁,对叶卿卿作揖退下。
叶卿卿感激地看向身旁的萧澈,笑道:“多谢殿下相助!”
她福了福身和萧澈告别。
却被萧澈一把握住了手腕,低声恳求道:“卿卿,别离开我,好吗?”
他眼神迷离,那神情像是痛失所爱,面带忧伤,眼角微红,竟落下了一滴泪,他带着鼻音,轻唤道:“卿卿,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他今日为何会如此反常,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误会了?难道他不是最看重的颜面?自己没有当面拆穿他,也不过是不想让他当众难堪罢了。
叶卿卿紧蹙眉头,正要挣脱被他握着的手,却反被萧澈一拽,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头,动作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
萧澈身高九尺,叶卿卿在女子中也算是身量高挑,可尽管如此,她却还不及他的双肩的位置,他十指纤长有力,轻轻地柔进了她乌黑似缎的发丝,在她耳边喃喃道:“卿卿,原谅孤,好吗?”
叶卿卿微微一怔,却见他缓缓地低下了头,那高挺的鼻梁靠近她的鼻尖处,柔声道:“卿卿,孤不想再失去你了!”
那呼出的轻柔的气息中,带着一缕酒香,叶卿卿顿觉面红耳赤,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逃,逃得越远越好,她脸上带着薄怒,羞得一脸通红,“萧澈,你醉了!”
她使劲一推,却并未推开,反而被他缚在怀中,越拥越紧。
只见他星眼含笑,深情地看着叶卿卿那带着一丝慌乱的明眸,缓缓勾起嘴角,“孤没醉,孤想卿卿了!”
叶卿卿只觉浑身好似过了电,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原来他说起情话来,竟是这般要命。
难怪当初自己这么迷这张俊美无双的脸,他这样深情的注视,轻柔若流水的声音,那淡淡的鼻音,任谁能抵抗得住?
萧澈星目炯炯,清澈的眼眸中,倒影着叶卿卿的影子,眉眼间少了那股子淡淡的冰冷,多了几分温柔缱绻,那冷峻的薄唇勾起了好看的弧度。
叶卿卿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那似水般的眼眸之中,只觉脑中浑浑噩噩,僵直着身体,意识都不甚清醒。
分明自己重生之后恨他入骨,再也不想要见到他,现在却怎么都恨不起来,自己好不容易在心中筑起的那道高墙,瞬间崩塌。
此刻叶卿卿竟有些恨自己,难道前世的教训还不够惨痛,还不足以让自己清醒一点吗?
思及此,叶卿卿眸色骤然一冷,抬手一掌打了过来,却被萧澈握在了手心,他眼中含笑,将头靠得越来越近,叶卿卿将脸一侧,他的头靠在她雪白而修长的脖颈之上,那呼出的轻柔的气息,从脖颈处传来,轻轻的,痒痒的。
他将身体的重量全都靠在了叶卿卿的身上,嘴里喃喃道:“卿卿,原谅孤好吗?”
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像是在梦中的呓语。
“卿卿,不要再离开孤了,好吗?”
片刻之后,响起了温柔的呼吸声。
“他这是喝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