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山谷中白雾升腾,像是为周围的一切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入画早起为董婉儿打水净脸,见懿王站在帐外,吓了一跳,赶紧行了叩拜大礼,便匆匆打了水又钻回帐中,对董婉儿道:“小姐,懿王殿下在外面。”
董婉儿大喜,连忙披衣起身,对入画道:“快替我梳洗打扮,莫要让老师久等了。”
她因紧张和激动,手指紧紧地绞着帕子,拿起镜台前的口脂,涂在苍白无一丝血色的唇上,有些担忧地蹙起眉头,她因紧张昨夜之事会暴露,一夜都不曾睡好,脸色有些憔悴,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她急忙问入画道:“我是不是看起来很没有气色?瞧着脸色都有些憔悴了。”
入画抿嘴一笑,急忙宽慰她道:“奴婢觉得小姐怎么都是美的,美若天仙下凡,小姐就别担心了,莫要让殿下等久了。
提到萧澈,她的心口又是一阵狂跳,面露焦急紧张的神色,又怕让萧澈等久了,又担心自己的妆容不够精致,难掩面上的倦容。
她轻抚自己光滑白皙的面颊道:“真的吗?”她只想让老师见到她最好看的一面,入画看向镜中的董婉儿道:“小姐就放心去吧。”
今日她脸色有些苍白,头上戴着两支海棠绒花,换上了一身海棠色薄夹袄,月白色厚褶裙,那清瘦白皙的脸,小巧而精致,就像是一朵在寒风中摇曳的秋海棠,一副柔弱无骨,楚楚可怜的病弱美人模样。
她急忙走出了毡帐,抬眼见萧澈寒着一张脸站在账外,见董婉儿走了出来,脸色一凛,她眼中的欢喜全无,只见萧澈颇为冷淡道:“婉儿可知昨晚卿卿帐中爬进了上百条毒蛇?”
董婉儿心头一惊,强装镇定,原本昨晚她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没有人会察觉她在那枚香袋中动了手脚,可没想到叶卿卿竟然如此不好对付,竟然让她逃脱了,她因害怕事情败露,有人会怀疑到她的头上,一夜都不曾入睡。
果然老师还是怀疑到她的头上,瞧他面上的神色早已认定了此事就是她做的,只有老师知道她擅长药理,很快就怀疑到她的头上,她紧抿樱唇,脸色有些苍白,帕子捂嘴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还以为会得到老师一句关心的问候,可没想到老师一早就是为了叶卿卿找她兴师问罪的。
她大半夜起来,她亲眼目睹叶卿卿的帐中着了火,想必那枚香袋也已经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了,虽说是怀疑,但他和叶卿卿都没有证据,一定是这样。
思及此,董婉儿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柔弱一笑道:“昨夜郡主帐中大火,婉儿也略知一二,不过昨晚婉儿很早就睡下了,至于郡主帐中有蛇,婉儿并不知晓。”
萧澈见她一脸平静,装作不知此事,便是知道她是打算将此事隐瞒到底了,他只觉对她更加失望,从前那个柔弱善良的董婉儿,她连只受伤的鸟儿都要带回去救治,如今却能不动声色地害人于无形,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董婉儿吗?
萧澈叹了一口气,他是董婉儿的老师,他觉得董婉儿的改变他也有些责任,他明白董婉儿对他的心思,是他没有对董婉儿说清楚,若是说清楚了,董婉儿就不会对他生出不该有的感情了,更不会不折手段地害人了。
“昨晚你是不是给卿卿送去了一个驱蚊虫的香袋?”
董婉儿冷笑一声道:“就因为一个香袋,老师就怀疑到婉儿的身上,怀疑昨晚帐中的毒蛇是婉儿所为?”说完她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脸色苍白,紧紧地抿着唇,一副受委屈的神情。
入画先是不明白为何小姐好好的出去,才和懿王说了一句话就变成这样,方才他们三言两语,入画总算是听明白了,大致是因为昨夜小姐做了香袋送去给清霜郡主,懿王便怀疑是那个香袋引来了毒蛇。
入画在一旁替董婉儿打抱不平道:“小姐心善,担心大伙被蚊虫叮咬,便强撑着身子为每个帐中都做了一枚香袋,是奴婢亲自送出去的,小姐这病最是做不得耗费心力之事,可她忍着病痛做了二十多个香袋,却无端遭殿下怀疑,说不定就是清霜郡主平日里做了亏心事,自个引来了毒蛇,还要将这种事推到小姐头上,小姐心心念念着殿下,可殿下呢?却误信奸人所言,来怀疑小姐。”
董婉儿扶着身子,浑身颤抖,气的怒斥入画道:“你放肆!怎可冒犯殿下!还不快跪下!”
入画跪在地上,不停地给萧澈磕头认错。
董婉儿本就拖着病体,昨日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日,晚上又一夜未眠,此刻身子一歪,便要摔倒。
入画跪着挪到董婉儿的面前,扶住她,轻唤道:“小姐怎么样了?小姐可千万不要吓奴婢啊!”
董婉儿艰难地抬了抬眼,看向懿王,满脸委屈道:“殿下既然觉得是婉儿做的,那殿下可有何凭据?”
昨夜那场大火将那香袋烧成了灰烬,正如董婉儿所言,便是他和叶卿卿怀疑是她做的,也根本就没有证据。
萧澈冷冷道:“婉儿,孤对你很失望,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以前的你单纯善良,从不舍得伤害任何人。孤给了你机会,让你说出实情,没想到你竟然全然不知悔改。”
董婉儿微睁双眼,眼泪无声的滑下,老师从前也不是这样的,那时他对任何人都冷漠,从不将儿女私情放在心上,心中只装着大业,装着整个天下,那时只有她离老师最近,当老师答应教她作画之后,她高兴的一整整晚都没睡,只有她懂得老师心中的理想和抱负。
可自从老师爱上了叶卿卿,与他的初衷便已经背道而驰了,她不愿再看着老师再继续错下去,叶卿卿屡次伤害老师,错在她,而不在自己。
而她不过是想让叶卿卿为她伤害老师付出代价而已,她已经警告过叶卿卿,也恳求她离开老师,可她却不愿意,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老师,那日她在长宁街见到叶卿卿和老师策马离开后,这几日,她观老师的面色有恙,步伐虚浮,必定又是因为叶卿卿的缘故。
董婉儿冷笑一声道:“既然老师并没有凭据,那便只是怀疑了,婉儿没有做过,婉儿对天立誓,若是婉儿做的,定叫婉儿不得好死,若是老师要治婉儿的罪,也请老师拿出证据来。”
入画眼圈一红,垂下泪来,她低声唤道:“小姐。”
小姐竟然被逼到如此境地。
萧澈眸色越来越冷,没想到董婉儿竟然发下毒誓也不愿承认,他冷冷道:“有一事,孤要与你说清楚,孤此生所爱只有叶卿卿一人,她便是孤要娶的王妃。”
尽管董婉儿知道他爱叶卿卿,可当真从他口中说出之时,她捂着胸口,一阵剧痛袭来,她只觉嘴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萧誉来帐中瞧董婉儿,却见萧澈和董婉儿都站在帐外,见董婉儿被入画搀扶着,呕出了一口鲜血,便走上前来,关切道:“婉儿,你怎么样了?”
董婉儿眼泪似珠串断落在地,嘴角还残留一抹鲜红的血迹,她眼睑上还挂着泪,摇了摇头道:“婉儿没事,只是老毛病了罢了!”
萧誉见她这症状,心想她才十六岁的年纪,年纪轻轻就有吐血之症,恐非长久之相,又担心她一命呜呼了,不利于自己的大业,方才他站在远处,便听到了萧澈和她的对话,知董婉儿是因为萧澈的缘故。
他轻笑一声道:“六弟也是,婉儿的身体六弟又不是不知道,有事可到帐内说,婉儿本就身子弱,站在这风口上,吹了风,病情又该加重了。”
董婉儿强撑着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笑道:“是婉儿的错,婉儿方才向懿王殿下请教如何才能画好丹青,一时兴起,竟忘了多披件衣裳,引发了旧症,与懿王殿下无关。”
入画听闻,更觉替小姐委屈,都这个时候了,她仍然为着懿王说话,她跪在地上低声抽泣着。
萧誉见入画跪在地上哭,连忙道:“这又是什么缘故?入画你起来回话。”
又对入画道:“入画,你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入画替董婉儿觉得委屈,她红着眼圈道:“殿下您来评评理,昨晚还是殿下让小姐做的香袋,小姐不忍让大家受蚊虫叮咬,便强撑着身体,为每个毡帐都做了一个,这倒好,不但没有功劳,昨晚清霜郡主帐中进了毒蛇,说是因为这枚香袋,招来了毒蛇。”
董婉儿捏了捏入画的手臂,示意她别说话,却不但去瞧萧澈的脸色,只见他皱着眉头,神色依然冷漠,看来他已经认定了是自己这香袋引来了毒蛇。
萧誉听了笑道:“原来是这件事啊,此事确然是六弟错怪了婉儿,昨晚的香袋都是兄长让婉儿做的,送出去的香袋都交由太医一一查看过,就是一枚普通的驱蚊的香袋,此事是六弟多心了。”
萧誉轻拍萧澈的肩膀,笑道:“这样,我替婉儿在六弟面前讨个人情,兄长定会查清郡主遇毒蛇一事给六弟一个交代,不过此事真的不是婉儿做的。”
萧澈冷冷一笑道:“三皇兄严重了,我岂敢让三皇兄交代,此事就不劳三皇兄费心了,昨夜毒蛇一事,我自己查。”
他又看了董婉儿一眼道:“孤定会寻到证据。”
他原本想着若她主动承认,并改过自新,自己便再给她一个机会,可没想到她竟然一口否认,如此就别怪他不顾情面了,没有人能伤害卿卿。
萧誉入京后,就一直在结交董相,看来他是想娶了董婉儿,再拉拢董相一党为他所用。
董婉儿见萧澈头也不回的走掉,便知日后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了。
……
玉蝉有气无力地躺在马车里,若非洛宁那个冷面侍卫将她扛到了太医的帐中,说不定她的小命早就丢了,她虚弱地问向一旁正在沉思的叶卿卿道:“小姐,昨晚那毒蛇真是那香袋引来的?”
叶卿卿点了点头,十有八九是那香袋有问题,可昨夜的那场大火,证据也被烧没了,她便是怀疑是董婉儿做的,也拿她没有办法,况且此事有瑞王作证,董婉儿算是彻底地逃过一劫了。
叶卿卿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别再提了,咱们没有证据,说出去只会让人觉得咱们不识好歹,污蔑好人。”
玉蝉眉头一拧,“我呸,那日奴婢只觉得董婉儿表里不一,心机颇深,倒是奴婢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她竟是如此蛇蝎心肠,心思歹毒之人!”
叶卿卿轻叹一声道:“是我大意了,毕竟她那日就已经上门警告了,只是我没当回事,也没想过她竟想要害我性命。”
她将已经变软的柿子,递给玉蝉道:“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以后我定会为你报仇的。不过你要再忍耐几日,不会让你白白被蛇咬的。”
几个月前,她在青州时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草药味,这几日那股熟悉的草药味一直萦绕在鼻尖,她起先也想不起来那股香味到底在哪里闻到过,直到昨夜遭遇了毒蛇,她又闻到了,让她想起前世被禁足在兰香苑,在那间屋子里就闻到过这股草药味,而只要董婉儿出现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这种极淡的药味,难不成前世害死她的就是董婉儿?
一旦她脑子里出现了这个念头,她便苦思冥想中毒的细枝末节,前世董婉儿要嫁入王府为侧妃,出嫁前便多次出入王府,毒说不定在那时就已经下了,她算准了自己毒发的那一日,正是她嫁入王府之时。
只不过在那之前她并没有嫁入王府,所以根本就没有人会怀疑她,可她如何能拿捏那毒药的分量,又从哪里找到那样罕见的毒药呢?一个深闺中的小姐又如何会懂得这些。
但昨晚那枚香袋,里面装的或许就是吸引毒蛇的药粉,说不定她正是用毒的高手。
叶卿卿对玉蝉嘱咐道:“你先在马车里休息一会,我去找懿王。”
玉蝉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或许回京之后,小姐和懿王便会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叶卿卿睨了她一眼道:“别胡思乱想,小心毒发,我去找懿王有要事。”
她需要找个太医问问,正好那位张太医也在随行之列,顺便查看那些毒蛇是被什么味道吸引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