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积雪消融,到了夜间就更冷了,叶卿卿搓了搓冻红的双手,指向正在吩咐守卫开城门的钱书云道:“快看,他出城了!”
叶卿卿躲在马车里,远远地见到钱书云对城门口的守卫说了几句话,便命令守卫打开城门,带着几名手下出了城。
张松在马车中等得焦急难耐,有些坐立难安,他深吸一口气,对叶卿卿道:“军师,咱们现在跟上去吗?”
“再等等。不必急于一时,莫要打草惊蛇。”
张松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强忍着心里的焦急难安,紧张地拽着自己的袖口,眼见着钱书云出了城,快要消失在夜色之中,他紧张得连手心都在冒汗。
夜已深,西城门处挂着几盏昏黄的风灯,北风呼啸凛冽,地上渐渐消融的白雪结成了冰,那冰凉刺骨的寒冷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叶卿卿对着已经冻僵的双手哈了口热气,摸向腰间的鞭子道:“好了,可以出去了,你跟着我,记得待会莫要冲动行事。”
张松认真地点了点头,叶卿卿活动自己蹲的发麻的双腿,对张松道:“张校尉,你去和西城门的兄弟们打声招呼,兄弟们在此防守辛苦,这些饼子给兄弟们分了。”
难怪方才军师吃了那么多糕饼和点心,还让他打包了剩下的饼子,原来是为了贿赂守门的兄弟们。
张松顿觉越来越佩服叶卿卿,方才他们来到西城门处才远远地看了一眼,而军师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张松觉得他和军师之间的差距不止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在军营中七八年都只是个小小的校尉,而军师只有十六岁,却能担任军师一职。
张松带着叶卿卿和城门口的守卫寒暄个几句,也分了饼子,守卫将城门打开,他们便顺利出了城。
他们跟着脚印向前走了约莫三四里路,眼前出现了岔路口,可向左和向右的两条路上都留下了不少脚印,而钱书云早就不见了踪影。
张松看着雪地里留下的一道道的脚印急红了眼,没想到快要到手的鸭子竟然让它飞走了,他有些懊恼地一拳锤在一旁的枯枝上,积雪簌簌而落,怒道:“军师,那狗贼已经跑了,咱们抓不到他了!”
叶卿卿查看了周围的地势,笑着指向左边的这条路,笑道:“张校尉放心,他跑不掉的,咱们走这条路还能追上他!”
张松疑惑的问道:“为何军师会如此确定他一定会走左边?”
虽叶卿卿并不认识钱书云,但他能数次将军营中的行军图和防御图泄露给北朝大军,除了父亲对他信任这个原因之外,还有更重要原因,便是此人行事小心谨慎,也格外狡诈。
外面冰天雪地,北朝大军退守数十里,定会选择在林木茂盛之处安营扎寨,方便兵士们生火取暖,他本应该走右边的这条路,此路通向密林深处,那里定是北朝大军的营帐。
而他故意在两条路上都留下脚印,便是为了掩盖他的踪迹,叶卿卿便可以断定他定是走了左边的这条路。
叶卿卿眼神坚定,神秘一笑道:“右边这条路通往北朝大军营帐,我猜钱书云定会走左边。”
张松越听越糊涂了,为何他为北朝献上行军图和城防图,却走了与大帐相反的方向。
叶卿卿见张松心中疑惑,神色坚定道:“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张松见叶卿卿如此坚定的神色,便不再问了,只是默默地跟在叶卿卿身后,心道:军师年龄虽小,但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相信用不了多久,他说不定就会成为刘参将那样了不起的将领。
刘参将入军营一年,屡立奇功,只一年便坐到了参将的位置上。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这条路虽然平坦,但数日大雪,积雪深厚,于行走格外艰难,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叶卿卿隐约见到前方似有亮光,悄声对身后的张松道:“小心,他们应该就在前面了。”
前面是一处悬崖,此时已是半夜,因是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便是在深夜,也能窥见天光,他们才能见到不远处的两道身影,叶卿卿对张松悄声道:“别靠的太近了,小心别被发现了。”又指了指一旁高高耸立的石块,对他使了个眼色,张松立即心神领会,他们悄悄地躲在石块之后。
那人背对着钱书云,立在悬崖边上,手中似有亮光,便是方才叶卿卿见到的亮光,那人稍侧了侧身,只见他手中拿着一颗偌大的夜明珠。
因是背对着叶卿卿,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从夜明珠的亮光中可见他身穿一身鲜红似火的红色锦袍。
锦袍之上用金线和黑色丝线绣着明暗两色的蟒纹,身披黑色大氅,脚踩黑色绣蟒纹靴,身高八尺有余,一身的装扮足见其身份尊贵。
钱书云跪在地上,对那人叩头一拜道:“拜见太子殿下!”
张松听闻捂住了惊得张大了嘴,良久才悄声道:“此人难道是北朝太子季崇焕?”
叶卿卿微微颔首,除了比人,谁还敢穿的如此华贵,能让钱书云行如此大礼,又尊称太子殿下的,除了北朝太子季崇焕,没有旁人。
季崇焕就那样静静地立着,未说一句话,他周身的威势竟让钱书云倍感压抑,快要喘不过气来,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思极难猜测,又最是喜怒无常,这大冷天里,钱书云只觉背上冷汗涔涔。
季崇焕也并没让钱书云起身,只是大笑一声道:“这样便胜了,岂非太过无趣了!游戏要慢慢玩才有趣,叶磊父子就只有这点能耐,这就撑不住了?你们南朝将他们父子吹得天花乱坠,在孤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他冷笑一声,随之哈哈大笑道:“明日我北朝铁骑便会屠了云州城,到那时我再生擒了他们父子,再陪他们好好玩玩。”
那一阵阵大笑声,带着凛冽的寒意,钱书云大气也不敢出,只将头垂得极低,双膝处已经被冰冷的雪水浸湿了,冻得他骨头生疼。
张松气得涨红了脸,恨不得跳出去给钱书云和那劳什子北朝太子一人一板斧,将他们剁成稀烂,却听叶卿卿也捏紧拳头,原来军师也是如他这般崇拜叶将军的。
张松双眉紧拧,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便低声问道:“军师,咱们已经抓到这狗贼通敌叛国的证据,要不要老子冲出去将这两个人绑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将他们一人一板斧剁了!
叶卿卿冷笑一声道:“绑?要如何绑?咱们方才一路前来,你可有见过这位北朝太子的随从或是护卫?”
张松再次看向四周,只见周围漆黑一片,可除了他们身旁的几块破石头,只有几根光秃秃的枯树,连个藏身之处都却找不到,若非是这位北朝太子足够狂妄自大,愚蠢轻敌,那便是他武艺高强,一般人难以近他的身。
显然张松双并不会想这么多,他不解的问道:“那样正好啊,这位狗太子连个随从和护卫都没带,那不正方便咱们动手吗?”
叶卿卿叹了一口气,睨了张松一眼,低声道:“张校尉有如此自信,立功心切是好事,若是为了立功便丢掉了性命,可就大大的不值了,张校尉动动脑子可好?”
张松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眼神有些幽怨,笑道:“好,那我听军师吩咐。”
叶卿卿见他仍是心中疑惑,再次叹了一口气,悄声道:“这位北朝太子连一个近卫都没带,必定也是武艺高强,再说张校尉确定能打得过钱书云,将他绑回去吗?”
张松摇了摇头,钱书云身为副督都,其武艺也不比叶磊父子差了多少,军师说的对,他根本就不是钱书云的对手。
叶卿卿见他备受打击的模样,心中不忍,便来宽慰他道:“你也莫要灰心,你既打不过钱书云,我也打不过那位北朝太子,此时咱们就这样冲出去,是毫无胜算,所以咱们再等等,等到这位北朝太子离开后,咱们再动手。”
张松双眼一亮,两个打一个,他定能将那狗贼绑回去,交给将军。
张松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他眼神炯炯,不禁对叶卿卿死心塌地了,“老子听军师的,军师让我往东,我定不会往西。”
叶卿卿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张松立刻闭嘴。
只听那北朝太子声音骤然变冷,冷冷道:“还跪着做什么,你回去告诉董世贤,叶磊父子的人头我会亲自去取,南朝皇帝想要求和,让他亲自来求孤!”
钱书云双腿一软,又跪在了地上,前几日这位祖宗可不是这样说的,明明他和董相都已经商量好了,待董相亲自来了,他再提些条件,到时候北朝便会答应了求和,怎么现在他突然就变卦了!
钱书云此刻已是哭笑不得,战战兢兢地擦去额上的冷汗,讨好地问道:“殿下,董相已经启程到了云州,估计后日便会到了!至于条件,相国大人自会亲自和殿下谈。”
他可做不了主啊!
季崇焕冷笑一声道:“那老狐狸,倒是跑的快。”
这太子殿下极难伺候,钱书云只想溜之大吉。
他连忙将城防图和行军图奉上道:“请太子殿下过目!”
只见那红衣身影缓缓转身,叶卿卿总算看清了那位北朝太子殿下的相貌,他竟然生得和萧澈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眼尾略长,微微上挑,挺鼻薄唇,眉眼间带着桀骜和嘲讽之意,一身红衣黑色大氅极尽华丽,头上的金冠上缀着三颗华贵非常的红宝石,在夜明珠的光芒下熠熠生辉,看上去华贵逼人,妖艳非常。
他只看了那图一眼,用极尽轻蔑的语气道:“也不过如此罢了!明日两军对战,本太子势在必得。”
钱书云再次抱拳道:“那微臣便祝太子殿下旗开得胜。”
躲在石块之后,蹲了这半响,张松的双腿有些发麻,他缓缓直起身子,想活动双脚,往后一挪,一脚踩在一截枯枝上,发出一声轻脆的声响,他急忙捂住嘴,大惊失色,叶卿卿微微蹙眉,心道:糟了!
果然钱书云大声喝道:“是谁在那里!”
却见那位太子殿下拿出弓箭,对着张松所在的位置一箭射了过来,叶卿卿急忙取下腰间的长鞭,一把卷起那飞过来的箭,那箭离张松的面门只有一寸,张松吓的冷汗都出来了,叶卿卿一把揪起张松的襟口道:“快跑!”
张松惊魂未定,另一支箭又飞了过来,只见那钱书云也拔出腰间的配剑追了上来,叶卿卿只得去应付钱书云。
那一箭射中了张松的手臂,他疼的闷哼一声,抽出腰间的那两把板斧,和叶卿卿一起对付钱书云。
叶卿卿担心那位北朝太子再放暗箭,张松受了伤,怕是再一箭,他怕是会命丧当场,便笑着挑衅道:“太子殿下不会只知躲在暗处放冷箭罢!堂堂太子殿下,难道只是个躲在他人背后的缩头乌龟?”
季崇焕勾唇一笑道:“有趣!”
又对钱书云吩咐道:“这小子留给本太子,你去对付那个蠢的。”
他眉眼一挑,显得格外妩媚妖娆,大笑一声道:“孤会的可多了,便让你好好见识见识!”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对叶卿卿道:“不过,你很快便会后悔方才对孤的无礼,现在你跪地求饶的话,孤可好好考虑,暂且饶你一命!”
叶卿卿从方才对季崇焕的观察,他性情乖张,不好相处,他说的话也并不能相信,叶卿卿冷笑一声道:“不如你先试试,打赢我再说。”
两人过了几招,叶卿卿便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这位北朝太子果然是个高手,她并不恋战,只待急于脱身,便挥动着鞭子佯装进攻,实则躲过他手中的弯刀,跳到了石块之后,再拿出背后的弯弓,虚拉一弓,季崇焕听闻弓响,急忙扬起弯刀抵挡,闪身往后躲。
又听一声弓响,他又扬起手中的刀,却不见了叶卿卿的踪影,便知自己上了当。
叶卿卿躲在另一块石块之后,拿起手中的弓,却对着钱书云的一只眼睛射了过来,一箭射中了他的右眼,他被射瞎了一只眼睛,痛得大叫一声,急忙用手去拔箭,张松借此机会对着钱书云握剑的手砍了过来,顿时血流如注,鲜血喷涌而出,一只断手滚落在地,一阵阵凄惨的叫声响彻天际,钱书云尖叫道:“我的手,我的眼睛…我要杀了你!”
季崇焕皱了皱眉头,眼神颇为嫌弃,他对那个躲在石头后面的年轻人有了几分兴趣,“方才你用言语激我,让我不要用箭,那你呢?为何又使诈偷袭?也对,你们南朝人都是这般阴险狡诈!”
叶卿卿躲在石头背后,冷笑一声道:“殿下连兵法都不懂,还想做白日梦打败叶将军,我劝你,可不要自取其辱,哈哈!”
“再说咱们南朝人便是再狡猾也抵不过你们北朝无耻下作,便是赢了也不光彩,胜之不武!”
季崇焕面色一冷,面沉如水,“那我便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张松一口唾在钱书云的脸上,骂道:“你这个通敌卖国的狗贼,爷爷我断你一只手都不足以解恨!”
那厢萧澈快马加鞭出了城,寻着脚印也找到了这里,洛宁听到了前面有打斗的声音,提醒道:“殿下,前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