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萧瑟瑟是被刘嬷嬷搀着从揽月宫出来的,今日进宫她连南宣帝的面都没见着,她在长阿殿外跪了数个时辰,南宣帝只是让王内官传来了口谕:赐婚圣旨已下,朕心意已决,绝不更改,皇妹除了清霜公主一个女儿,还有夫君和两个儿子,皇妹也要为他们多多考虑。
南宣帝话里的威胁之意,便是让她为了两个儿子着想,也须得接受叶卿卿和亲北朝的现实。
萧瑟瑟呆呆地走出宫门,任由刘嬷嬷将她扶上马车,才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卿卿怎会这样命苦,早知今日,我便是逼着也让她早些嫁人。”
刘嬷嬷为她轻拍肩背顺了顺气,也跟着一起流泪。“殿下也是想为小姐寻一门好的亲事,只是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啊!”
萧瑟瑟捏紧拳头锤在马车上的小几上,夫君不顾重伤为那位卖命,如今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却连他们唯一的女儿也要和亲北朝。
哭了半晌,她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凑到刘嬷嬷的耳边,悄声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今夜我要去懿王府一趟。”
希望她没有看错懿王,她别无他法,只能赌一赌懿王对卿卿有几分真心。
既然那位冷漠又凉薄,就别怪她不念兄妹情谊。
二更时分,萧瑟瑟坐上了一辆普通的马车,带着帷帽去了懿王府,数个时辰之后,她才出了懿王府。
次日,关于南宣帝身世的秘密竟然在茶肆酒楼传的沸沸扬扬,京都已是人人皆知,与此同时,宁王还活着的消息也瞬间传遍京都。
原来半年前的刺杀案是瑞王所为,瑞王栽赃陷害宁王,是为了替南宣帝除去宁王,民间甚至将南宣帝与宁王做了比较,百姓们私底下议论纷纷,说是若是宁王当了皇帝,那南朝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朝廷奸臣当道,战乱不断,民不聊生。
毕竟宁王可是出了名的仁善,爱民如子。
民间甚至呼吁,今上并非先帝亲生,那便应当退位让贤,应当将皇位让给宁王殿下,让宁王殿下来当皇帝。
早朝之时,民间的那些议论传到了揽月宫,南宣帝得知自己苦心隐瞒的身世的秘密,在一夜之间已是人尽皆知,气的晕倒在龙椅之上,朝堂之上也乱成了一锅粥。
好在太医及时赶到控制了病情,南宣帝病情已经得到了稳定,只是仍在昏迷之中。
叶定钦带领禁军封锁了消息,南宣帝病倒的消息并未传出去,王内官原本传旨让萧誉准备北朝太子和叶卿卿大婚事宜,他在府中等了两日,并未得到父皇的传唤,直到今日,府门外竟然多了许多禁军守卫,将瑞王府围的铁桶一般。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带兵包围孤的府邸,是不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被禁足的这半月来,他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宫里的消息也传不出来,他心中焦躁难安,不停的踱步。
“回禀殿下,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至于宫里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奉命把守府门的禁军头领拱手答道。
萧誉的直觉告诉他,定是宫里头出了事,他急的快要发疯,拿着剑就要冲出去,见昔日的部下邱和前来,连忙道:“邱和,快放本王出去,定是宫里出了事,本王要进宫面见父皇。”
叶定钦已经事先和邱和说过,如今宫中发生变故,派他前来把守瑞王的府邸,便是为了试探他对新帝的真心,估计很快南宣帝要退位,宁王要继承帝位了。
“殿下,宁王刺杀一案,陛下已经得知是殿下所为,陛下是不会再见殿下了,殿下不可违抗了陛下的旨意。”
萧誉先是一愣,随之紧握拳头,怒吼道:“都是萧澈害我,本王要求见父皇。”
勾结权臣,通敌卖国,构陷残害亲王,这每一桩罪都是死罪,如今京都百姓人人皆知他的罪行,宁王登基的第一件事必定会处置这个害他的罪魁祸首吧。
邱和拱手一拜:“还请殿下回府,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请殿下莫要让属下为难。”
围着府邸的数百将士堵在门口,不让他前进一步。
萧誉大笑一声,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府门吱呀一声关上了,他彻底败了,他再也没有机会了,等待他的只怕是和四弟一样的终身监禁,或是流放发配,若是父皇出了事,萧澈继位,他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他一把闯进了里屋,将董婉儿从床上拖了下来,一掌甩在她的脸上:“贱人,你还敢睡着,快起来伺候孤,去给孤倒酒。”
董婉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走了几步,就跌倒在地,自从她嫁入瑞王府,这半月以来,她动不动就受罚,每日活在两个婆子的阴影之下,虽萧誉并未要她干活,却动不动就不给饭吃,她的身子越发虚弱,身上青紫的伤痕就没好过。
董婉儿委屈的泪水就要往下掉,她一想起两个婆子凶狠的嘴脸,只能强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挣扎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为萧誉沏茶,手抖若筛糠,来不及披件厚实的衣裳就出门,吩咐下人去准备饭菜和酒水。
“去给本王将春娘叫来,你也在一旁伺候,我瑞王府不养闲人。”萧誉的话在屋内响起。董婉儿偷偷地抹眼泪。
董婉儿吓得浑身发抖,用颤抖的嗓音道了声:“妾身遵命。”
她穿着粗步衣裳,好几次摔倒在雪地里,迎面而来的寒风似要将她的脸颊割破了,她咬了咬牙,几乎是爬着去春芳院里唤春娘,春娘是府中贵妾,自从那日大婚之后,瑞王就再没有碰过自己,每日都轮流宿在十多个贵妾的房中,其中春娘最受萧誉的宠爱。
春娘正在梳妆,唇上涂得鲜红,见董婉儿爬着来到她的院子,身上落满了大雪,好似个雪人一般,嘴唇也冻得乌紫,春娘命人端来了一碗连狗都不看一眼的残羹剩饭丢给她道:“我再换件衣裳,王爷不喜人穿的寒酸,这碗饭菜赏给你了,你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可以将这碗饭吃了。”
董婉儿身边的两个婆子都被春娘收买了,她吩咐过,只要保住她的一条命,至于缺吃少穿,挨饿受冻都无所谓,反正也没人管。
董婉儿饿极了,只得将桌上的饭菜都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吃完了她才有力气,她还要伺候萧誉和春娘。
……
叶卿卿已经穿上了嫁衣,坐上了去往北朝的马车,她不知道现在宫中已经发生了巨变,南宣帝病倒,宁王已经入了宫,叶定钦也已经带领禁军控制了揽月宫。
外面冰雪漫天,马车缓缓而行,季崇焕听到风声之后便急忙北朝,命马车片刻不停地赶路,饿了只能用些干粮和饼子,玉蝉捏着饼子,隔着车门似要将骑在马背上的季崇焕用眼珠子瞪出一个大窟窿来。
叶卿卿干咳一声道:“别瞪了,再瞪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北朝路途遥远,你还是先用些饼子吧,待会就该饿了。”
饼子难吃,冷了之后,还直掉渣,叶卿卿啃着难吃的饼子,蹙了蹙眉头,好似在思考什么。
玉蝉满脸沮丧道:“小姐,咱们就这样去北朝了?”
小姐的命怎生这样苦,才和懿王和好,却被那变态北朝太子横插一脚,棒打鸳鸯,将她和懿王生生拆散了。
“你不想去吗?”叶卿卿轻笑一声道。
玉蝉使劲地摇了摇头,“不想。”只是如今她们都在前往北朝的马车上了,她不想去又有什么办法,但为何小姐现在还能笑的出来。
“那咱们便不去北朝。”
玉蝉听闻眼眸一亮,兴奋地想要尖叫一声,叶卿卿连忙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马背上的北朝太子。
这就是一个疯子,外面天寒地冻,他竟然让人送来一件薄纱的丝绸喜服,只不过这喜服极华丽,每一层的裙摆上都用纯金的丝线串着明珠,足有三层,最外面是一层薄纱,薄若蝉翼,却一点都不保暖,害得叶卿卿将自己裹在厚厚的绒毯之中,仍是冷的发抖。
那凤冠是纯金打造,上面明珠宝石无数,却沉的要命,压的她脖子酸痛无比。
季崇焕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碗热粥,亲自送到叶卿卿的马车里,从车帘递了进来道:“公主,喝碗热粥暖一暖,经过前面的驿站,就出了北朝了。”
叶卿卿接过那碗热粥,“多谢太子殿下。”
只听季崇焕的随从小声道:“属下好不容易找来了碗热粥,殿下为何给了那南朝女子。”
“放肆,日后他是孤的太子妃,从今往后,你们只能称她为太子妃。”
“属下遵命!”
她听闻一怔,喝了碗里的粥,她要保存体力,此刻不是闹别扭的时候,她对玉蝉悄声道:“待会进入南朝边境,再往前走,便是一座密林,我会找个借口开溜,跑进山林里,我带你隐居山林,可好?”
玉蝉好似被人一盆凉水浇下,心都凉了半截,怯生生道:“小姐,深山密林会不会有野兽出没,再说咱们身后还有那么多北朝士兵,咱们能跑的掉吗?”
叶卿卿摇了摇头,笑道:“我可以,但你不行。”
玉蝉认真思考了半响,好似下定了决心,“那小姐不要管我,待会奴婢去引开那些北朝士兵,掩护小姐逃跑。”
叶卿卿抬手点在玉蝉的额心,笑道:“想什么呢!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我根本就没打算逃走。”
她便是逃走了又如何,圣旨已下,她已经被赐婚北朝太子妃,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只能顶着北朝太子妃的身份。
只是有些遗憾,前世今生的纠缠,好不容她和萧澈放下芥蒂,解开误会,她却要和亲北朝了。
遗憾,不甘,心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叶卿卿苦涩一笑,有些担心萧澈,不知他在京都可好。
懿王的暗卫早已在前面的驿站等候多时,出了驿站,便是南朝的边境,就要进入北朝的疆土了。
萧澈身穿银色铠甲,身披黑色狐裘,那漆黑亮泽的皮毛之上落满了雪珠子,冷峻的容颜,眉宇间似要凝结成冰。
待季崇焕的马车缓缓驶过,他拔出银色长剑,对身边十多个暗卫命令道:“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