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烽走的第一天,想他。
季南烽走的第二天,来不及想,上班快迟到了。
刚到医院,一个小护士一大早就在她的办公室门口等着,询问她怎么才能联系上王强。
小护士害羞得脚指头都能抓地,阮棠一脸懵,难道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子吗?
王强在医院里住了十天,应该不能到处撩小姑娘吧?
可当阮棠想起王强一口一个小歌儿小高儿,那嘴跟抹了蜜一样,也极有可能无意中撩了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吧?
小护士咬着唇,哀求道:“阮副院长,我能进去跟你慢慢说吗?”
阮棠打开门,让小护士进门。
阮棠瞥了一眼小护士的铭牌,妇产科的戴鸽子,小姑娘长得清清瘦瘦,拘谨地弓着背,阮棠要给她倒水,吓得她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用紧张,坐。”阮棠将搪瓷杯往小护士跟前一放,随口问道:“你找王强有什么事情?”
戴鸽子紧张地闭上眼,一口气说道:“我、我我我中意王强同志,我想跟他做革命伴侣。”
得,被她猜对了。
阮棠也怕吓着小护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得轻柔一些。“你对王强了解有多少?你家里人同意吗?”
戴鸽子双手捧着搪瓷杯,杯中传来的热意让她稍稍放松了一些。
“我爸妈都过世了,家里只有一个弟弟。我知道王强跟我一样,他有两个外甥。我看到过王强对他的外甥很好,我相信只要我对他的外甥好,他也会接纳我的弟弟。”
阮棠倒是没想到戴鸽子竟然还有这样的背景,但是就算是这样,王强也配不上戴鸽子。
戴鸽子好歹有份正式工作,养活她自己和弟弟完全不成问题。要是跟王强结婚,那岂不是还要再多养三人?那结婚图什么?就图他对他自己家人好吗?
阮棠将她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只隐去了剪刀会的事。
“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你再回去好好想想。”
戴鸽子答应了会回去再好好想想,然后就离开了阮棠的办公室。
阮棠仍是有些不敢置信,现在的小姑娘都是这么恨嫁的吗?这才见了几面,咋就中意上了要结婚。这也太闪了吧。
阮棠一路感慨着去了实验室。
彭康平是制药专业的,比阮棠这个自学的专业多了,很多时候阮棠提了一个想法,彭康平就能带着学生搞出这个东西来。
这让阮棠轻松了不少。
在实验室里待了两天,阮棠就又放假了。
阮棠与彭康平几人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后,确定了接下来几天的制药进度。
又给了彭康平一个电话,让他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
等到下班后,阮棠就去了车站买了张回红阳县的票。
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包了十六个薄皮大肉包,带着上路。
客车半路上一直拉人,到了越县的时候,被索要了过路费后,客车才慢慢地启动。
到了余越两县的交界处时,阮棠远远地就看到王强坐在躺椅上,身边还有一个人为他晒扇子,那人竟是苗建业。
至于季南烽和贺昆,则站在王强的前面,俨然像是两个护卫。
哟,整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这辆车去哪儿的?”
王强吐出一个西瓜子,眯着眼问道。
跑腿的小混混拿着铁棍敲了一下车门,司机忙腆着脸道:“是去红阳县的,我三五天就要走这一趟,上回买的汽油还多着呢,大哥们给个面子吧。”
王强抖着腿骂道:“给个屁面子!给了你面子,我们一大帮兄弟喝西北风啊。”
王强的话落,季南烽的铁棍“咚”地一声落了地。
季南烽冷着脸将铁棍捡了起来,“手滑,强哥,你继续骂。”
咳。
王强被这么一吓,惊得咽下好几颗西瓜子。
他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伺候着,险些忘了他今早还得了季南烽的交代,说是阮副院长今天会搭车过来。
“李大,李二,你们两个上车收过路费,一人两块钱,一分都不能少。”
季南烽提着铁棍上了车,站在车厢的前头扫了一圈。
一眼就看到了阮棠笑眯眯地坐在中间靠窗的位置。
阮棠身边的大娘捣了捣阮棠的胳膊,低声道:“哎哟,小姑娘你把头缩一缩,你长得好看要是让那一群混混瞧上了,可就跟贴了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开。”
阮棠听话地缩了缩脖子,免得他人起疑心。
反正,季南烽应该看到了她。
“守着门,交了钱的才能下车。”
季南烽和贺昆一起收钱,两人恰好将阮棠留在了最后。
大娘走在阮棠的旁边。
贺昆见到阮棠,就吹了一个嘹亮的口哨。“哟,这从哪儿来的这么标致的小姑娘。大哥,正好你缺个媳妇,你看这小姑娘咋样?”
季南烽痞笑着看了一眼阮棠,“我可只喜欢长得好看的。抬头。”
大娘着急地阮棠拉到了身后,“各位大哥行行好,这是我家儿媳妇,她已经嫁给我儿子了。”
“滚滚滚,我大哥瞧上的女人,有你哔哔的地儿?”
贺昆拖着大娘下了车,动作虽粗鲁,但却也注意着不会伤到人。
大娘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也尽力了,这小姑娘咋样还得看她自己了。
她担忧地回头,就看到那小混混将小姑娘压在门上亲。
丧良心的,这么猴急,压根不管人家小姑娘是否愿意。
“我想死你了。”
自从结婚后,因为季南烽出任务,两人虽偶有分离,季南烽都能偷偷摸回去以解相思。
但是这一回,隔着好几个县,季南烽就算是想摸回去也无法。
季南烽捧着阮棠的脸,又是一顿猛亲。
两人的气息都乱了。
“外面能看到。”阮棠喘着气提醒道。
季南烽将车帘子拉上,车厢里瞬间变得暗幽幽。
两人的眼神都变得胶着,凝神盯着对方。
阮棠眨着眼,调皮地道:“没想到你做一行像一行,小混混演得挺像那么一回事,我都差点儿被你迷倒。”
季南烽捏住阮棠的下巴,微微扬着下巴,痞气十足:“小媳妇被我迷倒了,要不要考虑跟了我?”
阮棠咬唇,不甘示弱地回道:“我听说你们都是随便玩玩女人,没想过要负责的,你也是吗?”
就她这演技,还能败给季南烽?压根不存在的。
“要不,咱们试试?”
“试试,我玩了你,会不会负责?”
阮棠惊恐得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外面那么多人都等着!”
“演戏,要演全套。”
阮棠跑到车门旁,刚拉开车门,就被季南烽拉了回去。
外头等候的乘客纷纷挪开了眼,这小姑娘活不久了。
不多会儿,客车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客车在停止了震动。
阮棠瘫软在季南烽的怀里,含羞带怯地瞪了一眼季南烽,季南烽垂首给阮棠揉着手。
“这两天,我想办法回趟红阳县,到时候再补偿你。”
阮棠踢了季南烽一脚,可这家伙跟个石头一样,没半点反应。
阮棠没好气地道:“我给你要带了肉包子,一会儿自己拿着吃。”
季南烽乖乖应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阮棠点头:“你给我抱回座位上去,我浑身没劲儿。”
季南烽都照做了,才将装着包子的布包拎走。
“红阳县的,可以走了。”
季南烽一下车,就招呼司机开车。
乘客们回到了车上,都忍不住朝着阮棠看过来。
就连司机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年头,长得好看也不是一件好事。”
阮棠红着脸歪在座椅上,大娘拍了拍阮棠的肩膀,无声地宽慰着。
阮棠轻声解释道:“其实,没做……”
后来,季南烽到底还是没舍得在这里搞事,只抱着她一顿猛蹭,就委屈了她的手,到现在还在发抖。
大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脸“我懂”的表情。“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放心,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
这是他们被赶下车时,就商议好的。
阮棠在心里将季南烽翻来覆去地一顿臭骂,知道自己解释也没用,索性就闭了嘴。
一路承受着同情的神情,到了余县。
她原本要交的过路费都被哪个不知名的好心人给交了。
好不容易到了红阳县,有几个好心人还让她去医院问问有没有堕胎药,趁早吃了,免得真怀上了。
“嫂子——”
阮棠刚想谢过这些人的好意,就看到了季小弟竟然在车站出口等着她,还朝着她疯狂招手。
季小弟见到阮棠,激动地声音都拔高了好几个度,就连大娘他们都听到了。
“那小子好像在叫嫂子,他是你的小叔子吗?”
阮棠当然得摇头啊,要不然谣言传呀传呀,传到了季家人的耳朵里咋办,她又没办法解释季南烽在出任务。
“我不认识他。”
“他不是叫你们的吗?”
“嘶,我的肚子有点儿疼,我先去厕所。”
阮棠寻了个借口逃走,估摸着等人散了,才敢从厕所里出来,一出来就见到了季小弟。
“嫂子,你刚刚看到我了,为什么还跑啊?”
阮棠死不承认看到了季小弟,生怕再惹事端,招呼季小弟赶紧回家。
阮棠早用医院的电话打到了县一,让姜海桃院长通知了阮父。所以,季家人早在知道阮棠今天会回家。
这一路上,季小弟都跟阮棠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知道季奶奶惦记着乡下,季小弟就让胡老书记帮忙,挑了一个吉日将家里偷偷供着的牌位都搬到了大马巷的院子里。
因为季南烽和阮棠都不在家,季小弟就挑起了顶梁柱的重任,稳重了不少。
阮棠狠狠地将季小弟夸了一顿,而后说起了省一医院给她安排了一处二层的小楼,她这回来就是带着大家一起去省城住些日子的。
“我打听过了,省城医院联合起来办了个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有,你们可以转校去那边。”
阮棠还特意跟彭康平打听过了,他儿子就在省城医院附属学校念书,他说因为这些年犯事的医生下乡的下乡,改造的改造,如今留下来的都是没什么问题的。
同样的,医院的人手明显不足,再搞下去怕是治病都找不到医生,所以说,这里算得上的是一片净土。
省城里其他的高中可能时不时地闹事,但是省城医院附属学校的老师和学生都安心上课,谁要搞事情自有医院院长找家长谈话,院长们手段强硬,谁搞事就别上班了。
而红阳县这边,高中早就停课了。原本阮棠还在发愁,季小弟明年就要初中毕业了到时候干什么去,十四五岁干什么都不好。
季小弟是真的喜欢念书,一听还可以念高中,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挡不住。
唯一担心的就是季奶奶,好不容易说服她来了红阳县,现在又要让她去省城,怕是不乐意。可让她一个人待在乡下,他们也不放心。
谁想,回到家后,跟季奶奶说起了这事儿,季奶奶竟然拍腿答应了。
“都说人要死了都有感觉,早些年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所以才不愿意离开青云大队。现在,我觉得我就是活到80岁都没问题。”
季奶奶中气十足,“既然如此,我怎么能那么自私,拖着你们留在乡下陪我。我来了县里才发现在,这外头的世界好着呢,我还没住过二层的小楼,就是死皮赖脸也要你们带上我。”
有了季奶奶这一句准话,就开始准备搬家了。
因为这一回,季南烽不在,所以他们只能轻装上阵,带上一些紧要的东西,其他的就下次再说。
阮棠第一时间发现了高沁的反常,“不想离开红阳县?”
高沁摇头,“我做梦都想!但是阮姐姐,你愿意带我去吗?”
季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可她却越来越惶恐,她怕季家会嫌弃她……
阮棠伸手抱住了高沁,“不管你以后跟季小弟如何,只要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姐,我都是你的姐姐。你们现在还小,谈感情为时过早,但是无论如何,这里都是你的家。”
高沁狠狠地哭了一通,然后就跟季小弟一起欢喜地整理行李。
第二天,季家人一道儿回了青云大队。
等到大家都会上了工后,季奶奶领着阮棠几人去了后山。
季家的祖坟就在这上头。
高沁和季小弟扶着季奶奶上了山,阮棠先行一步开路,因为这些年禁了祭扫,这路极难走。
刚走近,阮棠就看到了牛寡妇的儿子李铁娃在坟头拔草。
“早些日子一直下雨,我听说山上的土包都被冲垮了。我找人造房子的要了一些黏土给我爸的土包补了补,还剩下很多就打算给季爷爷他们的也补一补。”
季小弟闷不做声地低头与李铁娃一起拔草,“谢谢。”
李铁娃受宠若惊,“小弟哥,我就是顺手做的。”
季小弟瞥了一眼李铁娃,“不管是不是顺手,你做的就当得起这一声谢。你要是一直这么弱,怎么护得住你娘?”
当初,他哥不在,他就凶得像头狼崽子才能护得住他家人。
“那我听你的,小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