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烽和贺昆还没进门,就遭了一顿骂。
其他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听到声音,探头看了好几眼。
贺昆小声地跟季南烽说:“该说不说,这个下马威,不太厉害的样子。”
路处见季南烽两人丝毫不认错,还窃窃私语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又骂道:“小兔崽子,你爸没教过你要尊老?长辈讲话时,要低头乖乖受教?”
季南烽薄唇轻抿:“季同志,他问你呢。”
路处皱眉,“嘿,你这小子,什么态度……”
“行了。”
季部长只觉得头更痛了,“你一上来就扯他爸做什么?”
路处疑惑,小声叨叨:“怎么不能提?想当初在我们部队里问候别人爸妈就是单挑,想当初咱们队里,我也是数四数五的。我一拳头就能教他做人,再一脚就能让他跪下叫爷爷。”
季部长幽幽地看了一眼路处,语气森然:“爷爷?那我是不是也得叫你一声爸?”
路处摆手:“你敢喊,我也不敢应啊,这不夭寿吗?我还想长命百岁呢。”
季南烽不管嘻嘻索索的两人,径直进了办公室,贺昆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探头探脑的工作人员。
“看来,路处于季景山同志是旧相识啊,也不知道路处会不会包庇季同志,我实在是无法放心,所以——”
季南烽故意拖长声音,目光从季部长和路处两人的身上一一打量而过,成功地将两人的心吊起。
才悠悠开口:“我会跟上头申请换个负责人。”
路处忙从季部长的身边跳开,“小同志,你误会了,我跟老季也就是有点认识,远远没到能豁出自己身家性命来包庇他的地步。”
路处殷勤地请季南烽和贺昆落座,位置不够。
还将季部长给拉了起来。
“你一个待查人士哪有资格坐椅子。起开!”
季部长被挤开,站在角落里冷眼看着,看着他不熟的儿子一句话就成功将路处策反。
路处殷勤地给季南烽两人倒了水,又点头哈腰地询问季南烽这个案子要怎么查。
季南烽扫了一眼桌上的书,随手翻看了。
季部长看着他那个不熟的儿子翻过了第一页,第二页……翻到了第五页。
每一页停留的速度都差不多,不快不慢。
就好似……能看得懂一样。
季部长略微有些紧张地问道:“你看得懂?”
季南烽没说话,又翻过了一页。
季部长不知为何,感觉季南烽就是故意没理他。
“季同志,你看得懂?”
季南烽慢慢地阖上书,将书往茶几上轻轻一抛,神色淡淡地看向季部长。
薄唇轻启。
“看——不懂。”
季部长:……很好!好得很!
他这相当不熟的儿子,一进门就将老路和他耍了一遍,算是报了未进门就遭训斥的仇。
季南烽示意贺昆拿出本子和笔,“说说吧,都知道些什么?”
季部长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
季南烽目光幽深地盯着季部长的双眸,他家的小崽子也喜欢翻白眼。
季部长也是没想到他竟然有朝一日会被人气得破功,索性破罐子破摔:“看什么看!”
“眼白浑浊。”
“后劲不足,白眼没翻成一个圈。”
“表情僵硬,显得又老又恶毒。”
“所以,我看你丑。”
季部长:……!!!很好!好得很!
呼!他被气得语言能力极速下降!
果然,儿子什么的,都是是上辈子的债。
路处算是看明白了,他的季头没这个年轻人能哔哔。
路处为了自己不被人顶了去,坚定地有站在了季南烽的身边,为季南烽说明他调查的情况。
贺昆奋笔疾书,将路处说的话都记录了下来。
季南烽时不时地插上几句话,都问到了点子上。
路处见季南烽看起来像是有点真本事的,更是殷勤地交代季部长给他说的情况,有些说不清楚的,还拉着季部长一起交代。
气归气,季部长比谁都想弄清真相,所以他也全程还算配合。
头一次碰面就这么结束了。
季南烽起身准备走了,“要是从季高阳身上套出其他的话,记得早点汇报,不要耽误调查进度。”
路处麻溜地应了。
季南烽的视线落在季部长的身上,季部长也僵硬着点了下头。
季南烽的手放在门把上,季部长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小心糖衣炮弹腐蚀,别没查到真相,就被人给送进去纳鞋底。”
季南烽慢慢地转过头,“我有不缺钱。”
季部长哼了一声,“一万两万砸到你面前,你仍能淡定地说不缺钱,那五万十万呢?”
季部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你这等凡夫俗子,怕是永远不会知道有个好媳妇的好。我要是缺钱,哄着我媳妇多弄几个项目,到时候国家给我媳妇发钱,放票,发房子。”
季部长:……!!!
季部长:……!!!大炮轰了吧!毁灭吧!
这种儿子,他是不打算要了!他们不合适!
他一辈子铁骨铮铮,从不吃软饭,没想到生了个儿子,儿子硬是软饭硬吃!!!
阮家父母都没意见的吗?!阮棠也没意见的吗?!他们都这么能忍的吗?!
随着季南烽的嗤笑声,门被关上了。
路处也被季南烽的豪言壮语给惊呆了,问道:“他媳妇什么来头?听着好牛掰。”
季部长努力地平缓了心情:“阮棠,杭省省一医院的院长。”
路处恍然,“噢,原来是阮院长的男人啊,难怪这么吊。我听说上次阮院长被乱告了,上头为了安抚她能安心科研,给了不少特权,私底下还给奖励了一套四合院。”
季部长默默地放下了心,行吧,有这样的媳妇确实挺牛逼。
季部长长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季南烽坐过的椅子上。
他闭上眼。
有季南烽这种狗脾气的人护着,想来季家在红阳县的日子不至于太差。
他的愧疚也能少一点。
要不然,一个老人,一个半大的孩子,他都不知道这日子怎么熬下去。
季部长缓缓地睁开眼,就看到面前放大的路处的脸,他吓了一跳,本能地挥拳。
路处一躲,但是胳膊处仍挨了一拳。
“嘶,一把年纪了,拳头还挺有劲儿,咱们比划比划?”
路处从部/队里退了出来,身边工作的都是一个手不能提的文化人,他怕吓到了他们,一直都是忍着。
季部长点头,率先朝着路处出了一拳。
路处兴奋地不闪躲,迎面挥出一拳。
谁想,季部长竟然突然收回了手,白白挨了路处一拳头。
一拳落在了季部长的脸上,疼得他呲牙。
“头儿,你怎么松手了?打到哪儿了?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季部长嘶着气,“我没事,就这样继续打!弄出一个严刑逼供,差点儿没打死我的那种程度来。”
“你、你是想……”
季部长点头,他就是打算弄个真伤,搏一搏季高阳的同情和愧疚。
天边微微亮。
季部长步履蹒跚地扶着墙回家。
季高阳在巷子口东张西望,远远地看到一个人一身狼藉地扶着墙慢慢地挪动着,他竟然有些不敢认。
他爸曾几何时,何等威风,何等意气风发,怎么能、怎么能变成这样?!
“爸——”
季部长声音微弱,远远地也不知道应了没有。
季高阳跑了几步冲到季部长的跟前,看着他脸上青肿一片,竟然找不到一块好肉!
“回、回家吧。”
“噢,我忘了,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季部长失魂落魄地叹了一口气。
季高阳伸手去扶,刚一碰上季部长的胳膊,他竟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娘的!那些人还是不是人!
他们都没有父母的吗!他们的良心不会痛的吗?
季高阳见季部长一步三顿,蹲下身将季部长背了起来。
一直到宗家院门口,正想将人放下来时,正好看到迎面走来的季南烽。
季南烽瞥了一眼季高阳就挪开了眼,也不知道这对假父子,大清早的不睡觉,在巷子里演什么。
季南烽对假父子半点儿不感兴趣,他手里又多了个活儿,恨不得一天当三天用,趁着天还没亮透,他还能回家抱着媳妇睡一会儿。
他无声落地,听到门外响起了说话声。
“爸,您小心点儿。”
“调查组真不是东西,竟然动用私刑……”
季部长扶着墙喘息,语气萎靡:“别这么说,在其位谋其职,调查组怎么审问我这个犯人都不会错。”
“呵!”
季高阳闻声望去,早空了的墙头又坐着季南烽。
天天就会爬墙,怎么就这么能呢!!!
“爸都伤成这样,你还坐那看什么热闹,还不赶紧过来搭把手!”
季南烽凉薄的声音在墙头响起:“这可不是我爸,我爸还葬在红阳县。他是你爸,你自己好好孝顺。”
话落,季南烽又消失了。
这一回,落地的声音有点儿重。
季部长垂下视线,敛下了不知名的酸楚,不知为何突然地,他也没了心情再演父慈子孝。
“回吧。”
季部长忍着浑身痛楚,咬牙回了屋。
季高阳看着关上的房门,心里头不是滋味。
他回屋后,翻来覆去也没能睡着。
第二天天大亮,季高阳就被砸门声吵醒。
因为今天是休息日,宗家人都休息,所以谁也没有早起。
季高阳起身开门,一开门就看到詹婷白,脚边还堆着大包小包。
“好你个季高阳,我豁出半条命才把你生下来,要不是为了生你我还能有其他儿女,你倒好,宁愿孝顺养父,都不肯照顾我!”
詹婷白看到季高阳就是一顿臭骂。
“等你什么时候从詹家把钱拿回来了再跟我谈母子情义!”
阮母正从外头买菜回来,见到季高阳母子俩杵在宗家门口对骂,不由地多看了好几眼。
季部长听到动静,站在房门口道:“要不,我先去住几天招待所。”
季高阳不肯,他爸都没了职务,怎么可能住得了招待所?从这里出去,为了不连累旁人,只能去睡桥洞。
“爸,你别管!我把我妈送回詹家去!”
咚!
季高阳反手关上了门,连自己都关在了门外。
宗家没有板车,季高阳一咬牙就跟阮家借车。
阮母让季高阳自己拉,季高阳费力将板车往外拉。
阮棠撞了一下季南烽,“你弟弟一个人拉那么多的东西有点儿吃力,你不去帮帮他?”
季南烽无奈地揉了揉阮棠的头,“好奇心别那么重。”
阮棠语气中难掩兴奋:“我刚刚抱着小白白逛了一圈回来时遇到了詹家人。他们一路上大骂季高阳不孝,还数落詹婷白克夫……”
“季南烽,你想啊,要是季部长这种情况,自己犯了错,算不上克夫吧?”
季南烽认命地走到季高阳的身旁,“我帮你。”
季高阳受宠若惊,“不、不用。”
季南烽不由分说地拉起板车的一个车把往前走。
詹婷白嘴上骂骂咧咧的,一扭头看到了季高阳和季高阳哥俩好地一起拉着板车,鼻子都气歪了。
她的手指头指着季高阳抖啊抖啊,半天没抖落出一句话来。
季高阳将她的大包小包全搬到了板车上,一把将她摁在了板车上。
季南烽松开了车把的手,默默地将车夫的位置让给了季高阳。
季高阳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季南烽,疑惑他刚刚不是说了帮他吗?怎么现在就反悔了?
阮棠怕季南烽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一会儿蹭不进詹家门。
她一屁/股挤开了季南烽,一脸和蔼又为难地跟季高阳说。
“高阳啊,你哥刚帮你一把是应该的,但是你让他帮你一起拉你妈却不行啊,我怕我婆婆在天有灵,会气得从板材板里跳出来。”
季高阳想了想表示理解。
阮棠顺嘴夸了季高阳一句善解人意,“这样吧,我们就在后面守着,要是有东西掉下来我们提醒你。还有你哥怕你去詹家,会被詹家人骂,你哥人高马大,可以保护你。”
季高阳看了一眼季南烽的块头,再想起季南烽翻墙头如走平地,点头答应了。
“那就辛苦哥和嫂子了。”
“不辛苦,不辛苦。”
板车拉动了后,季南烽和阮棠就跟在板车后面。
季南烽揉了一把阮棠的脸,“别笑了,笑得跟个狼外婆似的。”
人,都快被忽悠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