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术被他手下的人抬走了。
他的到来像是一场转瞬即逝的闹剧,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直到他的人都从府中离开,姜祸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只记得,夏术刚才说他是祁瑨父亲的时候,祁瑨并没有否认。
也就是说,夏术真的是祁瑨的父亲?
那他在北沧的父母又是谁?
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姜祸水在脑海中将两人放在一起对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他们真的有很多相似之处。
就连他们同样身中奇毒都能得到很好的解释。
姜祸水此时此刻的心情颇为复杂。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给夫君的亲生父亲下了毒,祁瑨知道了,心里该怎么想?
从祁瑨口中,姜祸水得知了他的身世。
当今北沧的皇后,也就是祁瑨的生身母亲,出身于御医世家,他们家族世代入宫为医,按理说以他母亲的身份,是担不起皇后之位的,偏偏当时身为太子的北沧皇帝就是喜欢她,非她不娶,折腾了很久,最终还是娶她为正室了。
北沧帝很爱她,直到有一天,她被一个神秘男子掳走,皇宫的禁卫军搜寻了七天七夜都没有找到她,就在所有人以为她已然丧命时,她被送了回来。
掳走她的人就是夏术。
夏术当时已经意识到自己身中奇毒,南瑟无人能医治他,他便独自行动,四处寻医,顺便寻找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医圣。
他听说她是医圣的徒弟,医术了得,比她身为御医之首的父亲还略胜一筹,便出手掳走了她,希望她能替他医治。
那时候的夏术还是个风流潇洒的俊美青年,武功高强,贵气翩翩,勾勾手指便能轻易迷倒一片少女。
彼时祁瑨的母亲嫁给丈夫不久,两人新婚燕尔,她对这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丈夫并没有产生多深厚的感情。
于是一切发展得似乎顺理成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况且夏术此人风流成性,干柴烈火,自然就没有把持住。
可惜的是,他的母亲也对这种奇毒束手无策。
于是七天后,夏术送还了北沧的新后,潇潇洒洒地离开了。
他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七天里,一个小生命悄然孕育而生。
回到皇宫的新后惴惴不安,面对一双双探究的目光羞愧地抬不起头,甚至想过一死了之。
可是北沧皇帝给予了她莫大的包容和温柔,不允许任何人在明里暗里议论这件事,对她是万分的信任和耐心。
然而她问心有愧,不敢接受这份深厚的情谊,可是她也无法拒绝。
微妙的平衡在某一天被悄然打破。
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而且隐约察觉到这是夏术的孩子,所以设法瞒过了北沧帝,但是北沧帝看着这孩子愈发出色的容貌,起了疑心。
后宫妃子愈来愈多,北沧帝这份疑心被埋在心里,渐渐冷落了她。
她并不感到失落,反而有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纵然暂时失去了皇帝的宠爱,还是有人将她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谁让她占了自己不该占的位子呢?
纸终究包不住火,这孩子不是北沧帝亲骨肉的事被当时正得宠的一个贵妃知道了,那贵妃嚣张跋扈,早就觊觎皇后之位,如今抓到了这个把柄,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跑到北沧帝的面前,揭穿了她的“真面目”。
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孩子,北沧帝大怒,决定处死这个孽种。
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养育了多年,叫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处死,简直比让她自己受刑还痛苦。
恰逢她此时又有了身孕,这个柔弱无依的女子跪在地上拼命求他,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留这无辜的孩子一命。
到底是心爱的女人,又怀着自己的孩子。
念及当初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才让人将她掳走,北沧帝心软同意了,但是对待祁瑨的态度十分冷淡。
而那个告状的贵妃,则永远闭上了嘴。
——
这听起来并不是多么惊天动地的故事,却包含了几个人悲哀的一生。
作为旁观者,在北沧帝、北沧皇后、夏术三人间,姜祸水并不觉得有谁是完全无辜的。
北沧帝一厢情愿娶了一个母族势微的女子为后,却没有能力拦住一个闯入皇宫掳人的刺客,并且没有及时把人救回来,让她有机会与刺客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是他无能。
北沧皇后听从家族的命令接受了这桩婚事,却没有在诱惑面前守住自己的道德底线,失了身也失了心,抱着一己私心生下了孩子,却没有让他感受到爱,是她自私。
夏术最为离谱,求医不走寻常路,不顾她人名节掳走别人的妻子不说,事后拍拍屁股走人,这么多年倒是活得潇洒快活,恐怕早就将这么多年前的风流债抛之脑后了,冷血又无情。
可是这些成人的错误,却通通让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承担,未免太不公平了!
她的祁瑨何其无辜?
见她义愤填膺的模样,祁瑨哂笑出声。
这些事他很早就知道了,这么多年,再谈起时也已感到麻木,不过如果能让她多心疼他一些,倒也无妨。
他的目的在今夜十分顺利地达成了。
翌日醒来,祁瑨神清气爽,满面春风。
姜祸水裹着被子滚到里头,连脑袋也不露出来,无论祁瑨说什么都不搭理。
祁瑨无奈,也就由着她了。
姜祸水迷迷糊糊便又睡了过去,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
按理说以夏术的情况,这辈子已经不指望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索性他对子嗣并不算特别看重,也就放宽了心。
所以当有一天,有个少年来到他面前,平静地告诉他自己是他的孩子时,夏术以为自己在做梦,如果不是这个人是祁瑨,他恐怕会以为这个人是怀有目的想接近他——。
可事实上,在向他坦诚,并且证实了自己的身份之后,祁瑨从未表现出对于父爱的渴望,也并未如他所愿喊一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