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朱宸濠派了审理萧宗瀛入京,还带了一批人手,这不是小动作。而自己在宁王府中安插的人手可不在少数,尤其是朱宸濠身边最亲近的宦官万锐,那可是自己的眼睛,还有马梓铭、谭小七,这两人已经混成王府护卫千户了……
在这种情况下,不敢说朱宸濠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入京师,但每五日就有一份“朱宸濠生活录”送到京师,包括这家伙和谁睡觉,哼哼了多久都有记录。
朱厚照不太相信萧宗瀛带了人手离开南昌,而且这么长时间里自己竟没收到任何消息。
隐约中,此事并不简单。
因为朱厚照的怀疑,王大隐、周邦这两人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酷刑加身……
两日后朝会。
大明银行行长唐祺奏报:“大明银行开门两日,合计收入银六十四万七千八百余两,兑出新式宝钞六十四万七千八百余贯,且有大量商人排队等待存银兑钞,估算半个月后,收兑规模将在二百五十万至三百万贯左右。考虑新式宝钞需求强劲,其他分行也需宝钞储备,故请旨增印二百万宝钞。”
朱厚照看向户部尚书孙交:“户部如何看?”
孙交沉稳,言道:“陛下,臣以为需等上一等,待热潮过去之后,再作决定。”
朱厚照想了想,点头道:“那就依孙尚书之言,但考虑所需,大明银行需做好加印准备。另外约束好每个银行及分行,只要登门,无论是兑出宝钞还是兑出银钱,必须按规如数给足,且务必尽早办结,若有故意拖延、怠慢者,严惩不贷。”
孙交、唐祺领命。
刑部尚书何鉴出班,奏道:“陛下,今年为中兴元年,同是为五年大审录之期,按照惯例,南北直隶及浙江等十三布政司会将喊冤的徒刑、流刑犯将送京师审问。今年——是否按往日规制办?”
此言一出,司礼监宦官张永脸色微微一变,看向何鉴的目光有些怨恨,这他娘的是朝着自己来的啊。
大审,其实是明朝会审之中的一个。
会审的类型有很多,比如廷审、三司会审、九卿圆审、朝审、大审等。
廷审是朱元璋定下的,说对武臣犯死罪必须亲自审讯,不过老朱定下这个规矩的用途也可能是,自己方便定武将死罪,这不是冤枉他,比如胡惟庸案与蓝玉案里面……
三司会审就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长官一起办案,九卿圆审那规格就更高一些了,六部九卿,大佬们全出动了,难得如此团圆……
朝审并不是说在朝堂之上审,而是在三法司与一干公侯伯等人共审。
以上说到底还都是官员、勋贵办事,但大审就不一样了,大审是在三法司的基础之上,由司礼监太监主持审录罪囚,换言之,真正说话算数的,不是三法司,而是司礼监太监。
大审制度是朱祁镇时期确定下来的,死太监王振的发明创造,后来一直保留了下来。
现在何鉴提出大审,摆明了是问朱厚照,现在的大明还要不要宦官指挥司法,和什么囚犯并没有太大关系,张永虽然是个宦官,但作为八虎中仅存的老宦官,也不是傻子,当然明白何鉴的用意。
朱厚照将目光投向张永,淡然一笑:“张永,你如何看?”
张永赶忙转身行礼:“万岁爷,臣只是个宦官,并不通晓《大明律》,这大审便交三法司负责吧。”
朱厚照满意地点了点头,言道:“既是如此,那司礼监就派人旁听吧,不得干涉。”
此言一出,何鉴虽然有些不满,但也认可了。
朱厚照不可能完全抛弃宦官,想想老爹,虽然谈不上被文官给架空了,但也是承受着文官集团的太大压力,除了皇室宗亲的事之外,大部分时候文官说什么,那就办什么,文官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
虽说当时文臣整体素质不错,可他们并没有改善大明,也没有改变大明国力不断下滑的处境。说到底,文官有自己的考虑,也有自己的利益,他们有些时候并不会大踏步走出舒适圈,除非有一股力量驱使他们,这股力量要么是强大的皇权,要么是弱小的皇权与强大的宦官。
现在朱厚照把握大局,皇权握在手中,但同时还需要让宦官保留一定的存在,不至于将宦官这把火彻底灭了,意在告诉官员,要么办事,要么我会找其他人办事。
李东阳、杨廷和、何鉴等这些人都是老谋深算,自然清楚皇帝的安排。
朝会后,朱厚照返回文华殿。
崔元入殿,行礼后道:“陛下,皇室宗亲俸禄改制之后,引起不少宗亲不满,包括锦衣卫内部,也有些人心惶惶。”
锦衣卫之所以人心惶惶,是因为锦衣卫将官有过半都是皇室宗亲,比如崔元,他是驸马,还有锦衣卫指挥同知樊瑶,那是广德公主之子,还有指挥佥事蔡遇,千户蔡遵,百户马循、樊琮等,也都是公主之后。
朱厚照想了想,开口道:“锦衣卫也好,特勤局也罢,终究都需以才、能为主,能者上,庸者下。告诉他们,他们这一代的俸禄朝廷不动,但想子孙后代还吃朝廷这碗饭,那就必须拿出能耐来,若一代代不能吃苦,那朝廷如何重用,朕如何委以重任?”
崔元知道这些道理,可也知道这些都是少爷的命,他们早就失去了血勇之气,说白了就是混日子的。
朱厚照刚想说话,内侍匆匆跑来道:“陛下,驿使送来了江西捷报。”
“让他们来!”
朱厚照眼神一亮,连忙起身。
王守仁的捷报姗姗来迟,但终于送到了京师。
李东阳、杨廷和、王廷相、张懋等人匆匆赶来,正好驿使下马,呈送上捷报文书。
驿使是千户张不欠,从怀中取出两封文书,行礼,高声喊道:“奉江西巡抚王守仁之命,送天子捷报一封,另附请罪公文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