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笙缓慢地转过眼珠子,神情淡漠地看着肥仔。
“看见什么?”
“你向我举刀!”
“哦,你当时受伤了,我想着送你去医院的时候,路上有些磕磕碰碰,容易擦到伤口,就随便拿了把刀帮你把裤子割开咯。”
“意图真这么简单?”
“看看电视,放松一下吧,我刚学会开你们这的电视。”
求笙伸手拿开了揪住自己衣领的肥手,转身拿起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啊,肥仔,你上电视了。”
“你别转移话题,你……”
病床上的肥仔刚要揪着话题继续说下去,电视上播报的新闻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求笙的失误操作令电视的音量加到了最大,整个病床都‘炸了’。
“今日凌晨三点,本市某小区有一名男子疑似突发疾病,发病时伤及重要部位,后被小区内几百名热心群众合理送去了医院。”
新闻画面中的肥仔正好躺在帆布床上,被十几个壮汉抬着,腹下正被大片马赛克和字体遮盖,围观的群众挤满了小区的花园,掩面偷笑。
“几百名……”
求笙拿着遥控器,转过身来,满脸欣慰。
“肥仔,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可能是被一张旧报纸误导了,那个小区还是很多人住的,我一说有人受伤了,需要人帮忙,大家连觉都不睡出来帮你了。”
“我想不止小区里的人,住在方圆几百里的人都‘打的’来了吧。”
“当然了,后来热心的媒体也来了,你那个绿‘马’还是采访的姐姐帮忙弄的。”
“究竟是谁叫的媒体?”
躺在病床上的肥仔感觉麻醉药的效果越来越弱了,越来越清醒的自己能明显地感觉到伤口的疼痛在加剧,残酷的现实越来越清晰了。
“没了,我的一世英名,啊,我的...啊。”
“肥仔...”
“你别说了,你让我冷静冷静,把电视关了吧。”
猛扯纸巾擦眼泪的肥仔拿起手机,发现上面的绿标出现了红色999+,还有几百个未接来电。
其中,提前设置的闹钟提醒令他振作了一下。
“求笙,帮我做一件事。”
“好啊,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今天约好了,要和我妈的前同事的表妹的小侄女的男朋友的姐姐相亲,我朋友也会去,但是他这个人吧,性格没什么,就是说话有点损,你过去替我,顺便看着点他,别让他得罪人了。”
“肥仔,你真是坚强,这时候还记得照顾朋友。”
“男子汉大丈夫,答应别人的事,不能不做,你去吧,这是地址,你不会用智能手机,拿我的卡吧,密码是今年世界杯,阿根廷三场比赛的战绩。”
“那就是多少?我能开你的车吗?”
“不能。”
“那我怎么去?”
“走路还是搭公交随你,离医院很近的。”
三个小时后,求笙在一家咖啡厅前面遇到了肥仔的朋友。
一个身形和肥仔差不多,肤色比自己还深,头发梳得老高的油头男人黑仔日。
“你就是大师,头发是怎么回事?刚爬电视啊?”
“来的路上,公交车后座的小孩来不及上茅房,所以我去洗了个头。”
“一定没用洗发水吧,有股味道,等会坐得离我远点,反正大师你也不找女朋友,进去吧。”
捂住鼻子的黑仔日领着‘披头散发,沿路滴水’的求笙走进了咖啡店,刚跨入咖啡店,天花板的灯就开始莫名地闪烁。
诡异的灯光下,坐在角落的两个年轻女子瞪大着眼睛,看着那个皮肤黝黑,脸色苍白发凉,目光死寂的黑影,发现它紧紧尾随着进来的胖子。
下一秒,整间咖啡厅的灯都灭了,阴天白日的店内一片死寂。
两个相亲的女孩拎起包就尖叫着冲了出去,嘴里匆匆忙忙说着什么。
“下次……不,没有下次了,再也不见了。”
“妈呀,大白天的,太邪门了。”
黑仔日刚要扶起刘海,咬着牙签做个油腻腻的假动作,两个虚影快速从眼前闪过,快到高速路口的摄像头都跟不上了。
“我花几个小时弄的造型,你们给我回来!”
当下,有气无处撒的黑仔日转头找始作俑者,一张水鬼附身,满身阴气还带点尿味的脸迎面怼来他,吓得他整个心跳停了一下。
“你离我远一点行吗?不知道,我们城市人需要空间吗?两米!起码两米的距离,等会就买一打口罩,让你戴上。”
黑仔日单手推开求笙,掏出手机就对肥仔使用了超越文明的终极语言。
“哔!你这条哔哔,到底哪里找来条哔哔,你知不知道他哔进来就吓哔哔两条哔哔走了,我问你怎么哔赔两条哔哔给我!”
“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讲些什么哔哔?”
疼得躺在病床上的肥仔刚要合眼,朋友一通电话打来,骂得他伤口都要喷血了。
这时,居然还有人不知情识趣地打开了电视机,声音非常大。
“根据最新消息,2022年11月28日警方的搜救团队在XX市的山边发现求笙科技集团的私人飞机4444444,两个小时后,警方确认唯一的乘客连同多名机组人员全部遇难,无一生还……”
“4444……大师坐什么飞机来着?”
“我和你聊的是我今天的损失,你在聊什么飞机?你知道我的头弄多久才能立起来吗?等你出院了,我会慢慢和你算的。”
“黑仔日,大师还在不在你身边?”肥仔拿起水杯,大口大口地喝些水,全然忘了护士的叮嘱。
“那条哔哔?在看咖啡店的员工修电灯泡呢。”
“很好,帮我照顾他一下。”
“他这么大个人还要人照顾啊!”
电话那头安静地挂断了,只剩一阵忙音。
肥仔的手指激动地按着手机,调出昨天收到的短信,航班后面的数字刚刚好是7个4,飞机的照片和新闻上一模一样。
他再翻开金主昨天发过来的照片,原本的彩色竟变成了黑白色,和送殡车摆放的黑白照片如出一辙。
这张脸,正是刚下飞机不休息,拉着他去找凶宅的求笙。
昨日种种不同寻常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显现,滚热的大汗挂满了他的脑门。
肥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拨打了这单巨额保单的金主电话,可电话那头响起了手机关机的忙音。
这阵蓄谋已久的寒意终于搂住了肥仔的后背,他快速滑动通讯录,视线和大拇指最终停留在一个挂着黄符的头像面前。
阿锦,一个很早就进入社会打拼的社牛。
他什么类型的人都认识一些,所以平时吃喝玩乐,天南地北都能和你聊。
这种人面广,见识多的社牛总会认识一两个奇人异士。
但是,最近因为一件事怪事,没人敢搭理他,肥仔就是其中一个。
阿锦说,最近在他的身边总会发生一些怪事,朋友看他的头像换成辟邪的黄符以为他是被鬼缠。
但是阿锦却说,他不是被鬼缠,他是被人缠。
有个非常迷信的人嫌阿锦在丧礼拜神的时候不够庄重,所以总弄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吓唬阿锦,还在社交平台骚扰他。
不得已,阿锦只能假装相信这些,希望瞒过这个恼人的家伙。
身边的朋友不知真假,看他老是转发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就对他避之则吉。
肥仔自认为自己拥有社牛的外表,但是结交的朋友屈指可数,可以说,这种奇人异士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
以往,他也不信这些。
但现在,他也不得不信了。
万一,万一阿笙真的反唯物主义的东西,朋友黑仔日还在他‘手上’,多一天,阴盛阳衰啊。
所以,这通电话,他是不打不行了。
忍着伤患处的疼痛,肥仔抬起胳膊肘拨打了这个‘封尘已久’的电话。
很快,电话那头有声音了。
“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播,你拨打的……”
“……”
肥仔沉默半会,挂断了电话,打开绿图标的软件拨打过去。
“对方无应答。”
“对方无应答。”
“对方无……”
“肥仔,你在打电话给谁啊?”
突然进去耳朵的声音,让肥仔浑身一颤。
“……”
拎着一袋水果进来的求笙看肥仔没什么反应,又重复问了一次。
“肥仔?和谁打电话,这么入神?”
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求笙和恐怖电影出场自带cg特效的恶鬼一模一样。
肥仔松开发颤的牙龈,感觉心脏快要停顿了。
“大师,你坐啊。”
肥仔回头的神情略微僵硬,手机差点从颤抖的指缝中掉落。
“你的声音怎么了?”
“痛的,手…手术有些后遗症。”
脸色苍白的肥仔微微扫过求笙的下巴,可能是灯光的问题,他看得不大仔细。
像有,又像没有。
“吃块苹果,虽然肯定没有我们村阿花种得甜。”
“谢谢啊。”
伸手拿了一块苹果的肥仔很快就放进了嘴里,他转过头,朝着窗户看去。
开了一半的窗户,只照到他的影子,求笙身后对着的窗户开了。
“谁开的窗啊?”
“你冷啊?我帮你关。”
“好。”
脱口而出的肥仔下意识地看向四周,突然发现病房里的病人除他以外,其他人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