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铁翎虽从未和卫拉特等三族交手,但也听朱权说起过在卫拉特部族中的所见所闻,冷笑答道:“不错,咱们这十五万汉人北伐的目的,都是要报仇雪恨,手刃鞑子皇帝,他们却未必个个都想给鞑子皇帝卖命了,军心不齐就是他们的致命之处.”
两人正在交谈之时,明军营地中远远的传来了阵阵鼓声,显见得是蓝玉又在中军帅帐击鼓聚将,朱权和风铁翎忙即转身上马,朝军营中蓝玉的大帐驰去。
等他二人步入中军大帐之时,只见燕王朱棣和一众将校已然在蓝玉的肃然分列。
一身甲胄的蓝玉正在帅帐中来回踱步,眼见军中要紧人物尽数到齐,目光扫视众人两眼后,沉声说道:“你等回去后各自传令,让众军饱喂战马,早早安歇,今夜午时全军开拔。每人携带两日口粮饮水,营帐以及辎重粮草统统不要。”说到这里,突然转头对自己的副手,“定远侯”王弼传令道:“留下一千骑兵,挑选一个机灵的百户率领,待咱们大军离营之时,擂响战鼓,吹响号角,高声呐喊,做出攻山的气势。”
朱权和朱棣等人听蓝玉所说,不禁一头雾水,不禁面面相觑。 ”“
朱权皱眉问道:“不知咱们要去哪里?”
蓝玉抽出腰侧的三尺长剑,指着地图上一处,斩钉截铁,一字一顿的说道:“捕鱼儿海,本帅要挥军北上,踏平金帐。”说到此时,双目中闪烁着犹如靑锋出鞘般的寒芒,眼见众人依旧没有完全明白过来,转头对帐后高声说道:“有请方先生。”
帅帐众将正在纳闷之时,只见人影晃动间,一个身影疾步自后帐而出,独臂青衫,背负长剑,正是秦卓峰的好友,无影剑的掌门,方劲松。
朱权数月前曾亲自送自己的师傅和方劲松离去,此时眼见他突然现身,却又独自出现,不禁有些担心自己的师傅秦卓峰,眼见此时乃是商议北伐出军大计,也就强自按捺了已然问到口边的话。
方劲松朝帅帐中的朱权和好友风铁翎略微颔首示意后走到蓝玉身侧,手指地图上捕鱼儿海侧一处,沉声说道:“我和秦大哥亲眼目睹,北元王庭目下就在此处驻扎,约莫十万骑兵跟随,随军家属至少二十万以上,牛羊马匹也有数十万之多,正是咱们挥军北上,踏平金帐之时。”说到这里,略微一顿之后看了看朱权,微笑说道:“北元这十几万人马南下之时,我便悄悄跟随他们一路而来,秦大哥却是留在捕鱼儿海附近,尾随监视鞑子皇帝的动向,数日前赶回大宁之时,你们已然在蓝将军率领之下前往庆州,便即快马加鞭,追了上来。”
原来蓝玉的大军刚在庆州扎营后,方劲松便已经赶到了蓝玉的帅帐。蓝玉听得方劲松传来的元军动向之后,只叫他一直隐身于自己居住的帅帐之后,不要泄露此事给任何人知晓故此莫说是王弼,郭英等将校,即便是朱权和风铁翎等人,对此也是毫不知情。
方劲松转头对蓝玉说道:“目下咱们虽则比之庆州而言,距离捕鱼儿海已然近了许多,但也有两百里之遥,且其中有一百余里乃是寸草不生,毫无水源的荒漠,若是挥军急进,须得解决水源才好。”
蓝玉点了点头,转头对武定候郭英下令道:“让剩余的那数千军马,尽量多携带羊皮水袋,跟随大军出发。”原来上次常茂兄弟二人奉洪武皇帝谕旨,带了万余军马,用以补充蓝玉北伐大军,除去补充这数月来病死的战马之外,还剩余了数千匹留在军中。
郭英眼见即将大军即将攻击北元金帐,也不由得甚是振奋,躬身接令后出帐,让手下一个千户率领千余人去大军营地外不远处的河流取水,装入羊皮水袋。
方劲松沉声说道:“老夫和秦老大尾随鞑子大军许久,夜间也曾偷偷溜进他们的军营,只是鞑子皇帝有约莫四五千的铁甲骑兵日夜保护,即使是北元高官重臣,不得鞑子皇帝传旨召见,也是近不得身。”
帅帐中众将听得方劲松所言,不由自主心中俱都是一沉,他们俱是久经沙场之辈,自然知晓以目下明军这等轻骑兵,来正面交锋元军那等人马皆是披挂铁甲,箭射刀劈之下都是难以伤及的重骑兵,势必付出惨烈的伤亡。
“末将向元帅讨令,率领麾下的这些弟兄,对付鞑子皇帝的御驾亲军。”一个独眼老者缓步走出队列来,口中淡淡说道,正是风铁翎。
蓝玉自皇帝朱元璋下旨让他招安陈友谅昔日的部下风铁翎,率领他们北伐之时,已然隐隐约约猜到了皇帝的心意,这数月来几次观看那数千黑甲骑兵操练,已然知晓风铁翎所部士卒若论行军打仗,丝毫不弱于自己在辽东的嫡系,且个个习练武艺,单打独斗的能力更是远胜一般明军士卒,实乃目下北伐大军中最锐利的锋芒,此等攻坚的任务也是非他们莫属。此时听得风铁翎出言讨令后,也就颔首同意。略一沉吟后又手指风铁翎沉声说道:“在你手下挑选五百武艺出众之辈,在咱们大军今夜开拔之后,分散开来,专门负责劫杀哈剌温山这股元军派往漠北报信的斥候。”
风铁翎躬身领命后,转身疾步出帐。
朱权听得蓝玉方才所言,让所有明军士卒只带两日口粮,不由得皱眉问道:“那咱们剩余的这些粮草辎重该当如何处置?”
“不知哈剌温山这伙元军统帅之人是谁?”一个青年在旁施施然的问道,正是燕王朱棣。原来他白日里观望驻扎山侧的元军营地,发觉他们旗帜有异,扎营也是略有不同,心中好奇之下不禁发问。
方劲松略一沉吟后言道:“主帅乃是北元一个重臣,这伙元军其中约莫一半乃是北元皇帝麾下,另外一半似乎分属三个不同的部族,听秦老大言道,似乎叫什么卫拉特,阿苏特什么的。”
朱棣抚掌大笑道:“如此甚好。”眼见周围众人以不解的眼光看着自己,便即微笑着向蓝玉说道:“不如咱们就做个顺水人情,将带不走的粮草辎重尽数留给鞑子好了。”
常茂眼见朱棣竟然如此一说,不禁哭笑不得,嘴里嘟囔着说道:“启禀殿下,咱们是来找鞑子拼命,又不是攀亲戚,还送什么礼?以我看,带不走的尽数烧掉就是,一粒吃的也别留给他们。”
朱权听得朱棣如此说,恍然大悟之下暗暗赞叹,沉声说道:“北元军民加起来,也有数十万之众,经历去冬数场大雪之后,元气至今难以恢复,这些粮草辎重对于他们来说,比珍珠还要珍,让他们去分赃不均,狗咬狗好了。即使他们不会自相残杀,也势必给这些粮草辎重拖慢步伐,给咱们挥军北上争取到时间。”嘴里这样说,眼睛瞟了瞟神态自若的朱棣,心中暗暗忖道:这个朱老四,还真是他娘的损。这好比将一座金山堆在一群强盗面前,他们势必因为分赃的问题闹出不少事端来。
蓝玉听得朱棣所想竟和自己不谋而合,心中暗自凛然,思忖道:怪不得朝中方孝孺,黄子澄那帮子腐儒说起这燕王来,都是如临大敌。看来待得回到应天之时,我须得对太子殿下进言,让他对这个燕王,也要小心提防才是。想到这里,斜睨了一旁的朱权,心中没好气的忖道:这小子一听得燕王的主意,便即在一旁帮腔,看来他二人早已是狼狈为奸,也得让太子殿下小心才是。他和沐英一般,都是军中手握军权,忠于太子朱标的嫡系将领,是以对燕王和宁王二人,自然也是存了敌意。
待得主帅蓝玉一阵吩咐之后,帅帐中的众将都是疾步回营,传下军令,让手下的明军士卒悄悄准备,以备今夜出发。
朱权的营帐之中,方劲松正端着书童马三保端来的热腾腾的饭菜大快朵颐,全然没有了日常所见的儒雅之态。待得风卷残云般吃完之后,以衣袖抹了抹嘴,意犹未尽的看着朱权笑道:“殿下莫怪,老夫和秦老大这数月来在漠北那等荒芜之地,过得简直就是茹毛饮血般的野人生活,已然许久未曾吃到这般一顿热腾腾的吃食了。”
“不知前辈两位在漠北那等荒无人烟之地是如何过活的?”马三保一面给方劲松斟满一杯茶,一面恭敬的问道。
方劲松呵呵笑道:“什么东西都没得吃的时候,我和秦老大就只有躺在地上装死,引得那些穷凶极恶的野狼靠近后宰杀,白日里饿得狠了,又不敢生火给元军斥候发觉,就只有狼肉果腹,狼血解渴,将狼崽子们生生吞掉了。”
朱权看了看嘡目结舌的马三保,不禁哈哈大笑,心中却是暗暗叹息,暗自忖道:不知师傅和方老前辈这数月来经历多少千辛万苦,九死一生之处。想起自己的师傅至今还在捕鱼儿海,不禁甚是挂怀。
方劲松察言观色之下,自然知晓他心中所想,温言劝解道:“殿下请宽心就是,秦老大不会去做那舍命一击的冒险之举,刺杀鞑子皇帝。昔日我和他年轻之时,他也曾动过念头,要去大都刺杀鞑子皇帝,不过老夫当时就对他言道,一个昏庸糊涂的鞑子皇帝,正是咱们所有汉人义军的大帮手,留着不杀,自有莫大的好处。”
马三保听方劲松这般说,不禁甚是纳闷。要知他平日里所见的所有明军将领,乃至是普通百姓,说起鞑子来都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寝其皮,啖其肉才得解恨,如何方劲松竟说鞑子皇帝是汉人义军的帮手?
朱权回想起曾听师傅秦卓峰言道,当年亲率大军围攻张士诚的元朝丞相脱脱,最后就是死在鞑子皇帝的一道圣旨之下,心中已然明白方劲松言下所指,不由得放下心来,轻笑着说道:“我师傅他们舍命也未必能刺杀到的元朝鞑子将军,皇帝却可能一道圣旨,就夺了他的军权,甚至是要了他的狗命,不是咱们所有汉人的帮手么?”
方劲松闻言不禁抚掌大笑道:“正是如此。”
午夜时分,哈剌温山一侧的卫拉特军营之中,脱欢身穿甲胄的躺在地毯之上闭目养神。他在辽东之时,曾亲眼目睹蓝玉所部明军的彪悍锐利,上次蓝玉手下只有三万人马,就敢于和自己三族叫阵,目下他手下有十五万大军,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两军对峙之际,实在大意不得。
正在此时,耳边隐约传来一阵号角和厮杀之声,脱欢睁开双目,霍然起身。对着一个疾步走进营帐的卫拉特骑士沉声问道:“明军杀过来了?”
只见那打扮作万夫长的卫拉特骑士身材高大,容貌颇显狞恶,赫然正是苏兰的卫士,曾和朱权比武的纳速台。原来他一心要立军功,此次便即追随脱欢出征。
纳速台点了点头,对脱欢说道:“明军自北方夜袭我军营,请殿下定夺。”
脱欢疾步走出自己居住的营帐,翻身上马后策马朝北驰去,对身边的纳速台问道:“有多少人马来袭?”
纳速台恨恨的怒道:“这些汉人狡猾如狐狸一般,趁着黑夜悄悄溜到营前,一通弓箭射来,还未曾见到有多少人马。”
一盏茶的时分后,两人已然策马来到了卫拉特军营北面。火把照耀之中,只见军营中的数千卫拉特骑士已然潮水般涌出营帐,手持弯刀,背负弓箭的端坐马上,准备厮杀。
脱欢看了看营帐之上,地上插着的箭矢,又看了看那数十个被明军箭矢所杀的卫拉特士卒的尸体,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看来明军的夜袭也只是骚扰我等军心,并非倾巢而来。”
正在此时,遥远的东面又隐隐传来一阵号角,显见得也是有了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