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数千元军乃是营地中处于边缘,最先给王弼率军冲杀的所部,给数万如狼似虎的敌军斩杀,践踏一通后亡命逃出,即使是早先手持弓箭,弯刀之辈,此时也早已尽数抛弃了兵器,赤手空拳下也能逃得快些。
为首的数百元军逃卒眼见前面远处一支洪流般的明军骑兵,嘶吼着狂奔冲击而来,登时吓得做作鸟兽散,自幼生长于马背上的他们自然明白,自己一干步卒,在这平坦开阔的草原上和上万骑兵厮杀意味着什么。
前面的士卒出于求生本能,慌不择路的改变方向,避开这势不可挡的明军骑兵,可惜在他们身后,为数更多的士卒却给同伴挡住了视线,无法看到已然逼近的那股“洪流”,此时为了逃脱性命自然使出了浑身力气狂奔,陡然给自己人挡住后都是本能的将其推到,践踏而过。一时间这数千的元军士卒立时拥挤践踏起来,无数的士卒给自己身后的同伴活生生踩死,乱作了一团。
蓝玉纵声长笑,长枪舞动。在他身后手持帅旗的卫士忙不迭也奋力舞动旗帜,发出了军令。
这般千军万马厮杀,喧嚣吵杂的战场之上,纵使主帅吼到声嘶力竭,也不可能让太多部下听到命令,故此只有以鲜明的旗帜做出独特的动作,用以发号施令。
平安等几个千户,在蓝玉平日的严酷操练下,自能根据帅旗独特的动作分辨主帅的军令和意图,策马率领各自统帅的士卒,自大队两翼奔出,渐渐将一字长蛇般的队形分散开来,形成了犹如一张大网般的铺天盖地之状。
策马奔驰的蓝玉眼见那数千元军士卒已然斗志全无,乱作一团,嘴角不禁掠过一丝冷酷的笑意,取下马鞍一侧的硬弓,射出一支特制的“响箭”。
响箭乃是刻意将箭镞镂空,是主将在千军万马厮杀之际传令放箭的独特令箭,破空射出之后发出尖利刺耳般的破空之声,犹如鹰击长空之势扶摇直上。
蓝玉身后的王二虎等卫士眼见主帅射出响箭,当即开弓放箭,怒潮般席卷而来的明军士卒纷纷效仿,一时间箭如飞蝗,越来越是密集,暴风骤雨般仰射而出,朝远处的那数千敌人当头落下。
密如雨点般的箭矢带着刻骨的仇恨飞来,贯穿了无数北元士卒的头颅,胸腹,手足,犹如一股狂风,风卷残云般无情收割着性命。
此时朱权策马疾驰,跟随风铁翎,朝那数百狂奔着想去取马的北元士卒疾驰而去。眼见风铁翎已然开弓放箭,当即取下马鞍一侧的弓来,恶狠狠射出。耳畔传来此起彼伏,越来越是密集的弓弦振动之声,动人心魄之处,犹如千百张古筝奏出的一首复仇之曲,陡然回想起自己随军北伐之前,在应天秦淮河上,听闻宋国公冯胜爱女冯萱弹奏的那一首慷慨激昂的“广陵散”,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现过蓝玉率军远征之际,声东击西的抛开脱欢等三族联军,跨越戈壁荒漠,历经九死一生的重重险阻,趁着风沙掩盖之下,靠近元军大营,选择最佳时机,发出致命一击,正如冯萱所述《广陵散》中的复仇典故,战国著名刺客聂政不惜与敌偕亡的悲壮之举。
所谓境由心生,此时的朱权,感觉自己成为了不惜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复仇刺客,拔出腰畔的三尺长剑,怒啸着奔向敌人。此时此刻,在他的心中,已然坚信代表元朝暴政的最后一支精兵,已然难以逃脱灰飞烟灭的命运。
那为数五六百之众的北元士卒,脱离大队来取马却是为了尽早逃脱这战场,陡然给侧翼奔来的数千黑甲骑兵一阵乱箭,登时割麦子般倒下一大片,纵然是侥幸没给射杀之辈,眼见着十数丈外已然横卷而来般的大队骑兵,也都是吓得面无人色。狂奔到此,几乎用尽了他们所有的力气,再给这阵冰雹般的箭矢激射,已然失去了抵抗的勇气,眼睁睁的看着朱权和风铁翎策马狂奔而至,挥舞刀剑斩杀而下。
朱权长剑左右不断斜劈而下,结果了三个北元士卒,策马跟随风铁翎践踏过那群北元士卒,兜了一个圈子后策马而回,只见刚才疾风骤雨般掠过之地已然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已然没有一个北元士卒还能站立,除了一地的尸首之外就是翻滚哀嚎的断手折足之辈尚在挣扎。
风铁翎看了看不远处那数量众多,给圈在木栅之中的无数战马,沉声对身侧的一众兄弟吼道:“速速去取一些战马,尽量一人携带双马。”
朱权看了看胯下已然汗出如雨的爱驹“乌云盖雪”,也甚是心疼,连忙翻身下马,带着景骏,司马超,马三保取木栅内取马。原来蓝玉所部为了行军迅速,只携带了少量粮草,纵然战马自去年冬天就已然用粮食喂养,但跨越戈壁荒漠之后,很多战马已然承受不起,刚才一个冲锋之后,风铁翎所部的黑甲骑兵中,已然有数百匹战马累得口吐白沫,伏倒在地,再也起不得身来。
秦卓峰翻身下马后,率领数十个手持兵刃的黑甲骑兵疾步走了过去,手起刀落之下,一个个尚在地上挣扎的元军伤卒纷纷了账。
此时蓝玉所率的辽东明军所部,来回两个冲击之后,除了数百元军士卒侥幸逃脱之外,其余尽数被歼灭。蓝玉留下一个千户,几个百户率领那一千多战马脱力,只能充当步卒的明军士卒留下“料理”战场之上的元军伤卒,截杀元军大营之中的溃败逃卒后,策马率领大部分骑兵疾驰而去,向元军大营发起了新一轮的冲击。
朱权耳边传来那些横躺在战场之上,给师傅和黑甲骑兵辣手杀死的北元士卒,不断发出的悲鸣和惨叫,心中冷冷想道:风老爷子和蓝玉素来不对路,不过与鞑子厮杀,都不爱抓俘虏。咱们今日的举动,若是落在应天城中,庙堂之上那些假冒伪善的道学先生眼中,自然都是十恶不赦之举,若是你有说不完的同情,用不完的怜悯,倒是不妨用在给元朝灭亡南宋之时,惨遭屠杀,留给我们无数文化的汉人祖先身上。同情敌人的人,先搞清楚真正的历史,了解了元朝对于千万汉人所施行的暴行,再出来扯淡不迟。
此时元军大营之中,最先给王弼等负责中路突破的三路大军,冲击斩杀的北元士卒溃败之下纷纷朝后狂奔,已然冲击到了金帐附近。
负责统帅御驾亲军的万夫长海兰达已然心知大事不妙,铁青着脸怒吼之下,两千多已然披挂整齐,手持兵刃的重甲骑兵环列在金帐周围,对于那些狂奔而来的自己人也是毫不留情的乱刀斩杀,以免给乱军冲击之下,伤了皇帝陛下。
托古斯帖木儿眼睁睁的看着最为精锐的御驾亲军将一个个冲击而来的北元士卒,甚至是牧民的男女老少,砍得身首异处,惨不忍睹之状,也是难以出言阻止。他虽是昏庸无能,倒也知晓厉害,若不是海兰达当机立断的率军以冷血手段弹压,只怕自己早已给这汹涌而来,已然完全丧失理智,只想着逃命的北元逃卒践踏而死。
躲在托古斯帖木儿身后的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北元皇帝膝下的大儿子,太子天保奴。他自幼过的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生活,何时见过这般自己人杀自己人的凶险局面,躲在父皇身后犹自面色苍白,瑟瑟发抖。
海兰达眼见大营前方的逃卒一波又一波的涌来,自相践踏下死伤无数,心知这般兵败如山倒之势,已然不是任何人可以挽回,当即手持弯刀,策马来到托古斯帖木儿身侧,沉声说道:“陛下,趁现在微臣率军护卫您突围。”本来以他这般骑马说话之态,已然是对于皇帝的大大冒犯,无奈此时形势异常险恶,明军随时可能冲击到金帐附近,事急从权之下,已然顾不得那么许多。
托古斯帖木儿心中虽也极为惶恐,恨不得立时跨上“汗血宝马”,跟随海兰达脱险而去,但念及自己心爱的淑妃和二儿子地保奴尚未给找回来,实在狠不下心来弃之于不顾,也就鼓起勇气说道:“待地保奴和淑妃到来咱们就出发。”
海兰达听得皇帝当此险恶之下,此时犹自挂念他的妃子,不禁气得眼前发黑,无奈他世代忠于黄金家族一脉,实难抗旨,也就只有强自忍耐下来,希望先前调遣去寻找地保奴的御驾亲军能够快些返回。在他看来,即使贤惠如淑妃之类的女子,在此九死一生的局面之下,也是毫不可惜。只是害怕万一乱军厮杀中,皇帝和太子若是一个不慎下丧命,皇位势必由陛下嫡亲的二儿子地保奴接位,事关北元皇族的正统问题,也只有强自忍耐了下来。
正在此时,前方乱军中旌旗招展,数万明军铁骑已然奔腾怒啸而来,践踏,斩杀过蚁群般的北元逃卒,以怒浪排空之势,直奔金帐之前的杏黄色龙旗而来。
脱古斯帖木儿眼见敌军杀到,不禁低呼一声,拉着儿子天保奴躲进金帐之中,生怕给敌军乱箭所伤。原来他这华丽的金帐乃是以无数牛皮特制而成,不仅壮观无比,且结实异常,足以抵御强弓劲弩的箭矢。
海兰达眼见敌人大队骑兵到来,忙不迭疾言厉色的嘶吼着下令,让那为数两千多,已然披挂整齐的御驾亲军整队,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
“定远侯”王弼此时连人带马,都是满身血污,率领三万左右的明军铁骑已然遥遥看见了那座华丽的金帐,眼见金帐之前有两三千左右北元士卒已然整束了队形,严阵以待,当即射出响箭。
明军士卒们冲进大营之后都是挥刀斩杀,此时得主将下令立时纷纷射出箭矢,朝金帐之前的那数千北元骑兵一通乱射。
飞蝗般的箭矢破空飞来,金帐两侧挤得密密麻麻的北元逃卒登时给射到了一大片,无奈海兰达手下这支御驾亲军人马皆是披挂了极为坚实的铁甲,如雨的乱箭之下却是几无损伤。
北元皇帝托古斯帖木儿父子二人躲在金帐之中,耳中听得冰雹般砸击在金帐之上的箭矢之声,虽则伤不到分毫,却也骇得面无人色,暗暗祈祷海兰达能率领御驾亲军阻挡住明军的亡命厮杀。
只因重甲骑兵披挂过重之下,动作难以像普通轻骑那般灵便,若是再去取弓箭还击,只怕敌人快速接近之下,就没有了足够的时间用弯刀发挥近战的最大优势,海兰达眼见敌军已然急速接近,便不下令放箭,静待敌人冲击过来。
王弼眼见这些重甲骑兵竟是如此刀剑不惧,瞪视着金帐之前那根木杆上的杏黄色龙旗,双目通红,胸中登时涌起一股冲天豪气,策马便要朝海兰达冲击而去。
燕王朱棣给心腹手下张玉,朱能,以及数个曹文斌手下的锦衣卫保护之下,跟随王弼中路冲杀而来,也是斩杀了好几个北元士卒,颇为疲累,此时眼见王弼要率领大军和这支铁甲骑兵决一死战,不禁心中一惊,厉声对身侧的王弼嘶吼道:“定远侯,咱们须得继续掩杀后军,不可给鞑子阻了势头。”他方才亲身上阵厮杀,已然充分领略到了骑兵最大的威力便在于这一鼓作气的冲击之力,而北元大军接近十万之众,再加上至少二十几万的牧民家属,所扎的营地占地极大,至少也在方圆十里以上,此时后军尚未遭受到明军冲击,若是给成千上万的鞑子奔出去抢到了战马,此战尚需付出极为惨烈的伤亡。
为了在局部上保持兵力的绝对优势,分割开敌军,王弼等三路中军都是以一字长蛇般的队形杀进元军大营,若是给鞑子的铁甲骑兵阻住了前锋的势头,后军以惊涛骇浪之势狂奔而来,只怕明军非要自相践踏不可,故此朱棣虽是眼见金帐在望,也是恨不得冲进金帐砍掉托古斯帖木儿的人头,却还是强自按捺下了心中的狂热,提醒王弼不要硬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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