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轮国与唐国的边境线上，一辆黑马拉着的马车快速而走，一道高大的身影若隐若现，注视着它。
忽然间虚空一阵颤动，这个高大的身影只是一招手，就将那个即将传送过来的人给拉扯到了自己的身边。
“夫子！”
徐信看着眼前的夫子，觉得他和往日的时候，有那么一些的不同，好像……多了一些东西。
徐信的目光转向夫子的肩头，那儿立着一只浑体通红的小鸟。
小红鸟在夫子肩膀上挪动着，姿式显得有些笨拙，模样看着很是可爱，但朱红色的羽毛里却似乎蕴藏着极为恐怖的力量，令人不寒而栗。
“啾啾。”
小红鸟小步跳到夫子的掌心，轻轻叫了两声。
夫子伸出拇指，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
小红鸟顶着夫子的指腹，小脑袋转动着，显得很是高兴。
“这是惊神阵的那只朱雀？”
徐信看着夫子掌心的那只小红鸟，虽然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威严，但确实拥有着极为庞大的能量。
小红鸟霍然转身，盯着徐信的眼睛，神情显得格外威严，眼眸里流露出警惕、厌恶、轻蔑、不屑的情绪。
“小东西还很有性格。”
徐信的评价让小红鸟很是不高兴，向着他啾啾啾叫唤了很久。
虽然徐信听不太懂，但从它散发的情绪可以推断，大概率含妈量很高。
当然也有可能，小东西的词汇量不够，叫不出太脏的话。
夫子转头看着徐信，神色忽然有些复杂，莫名的说道：“我记得有人说过，活着就是一场修行，这话虽然酸臭，却是真话，因为活的越久，你修行的就越高。”
“我的修行资质其实很普通，就是活的岁数长一些。活的时间越长，你的境界便会越高，于是便能活的更长，如是循环不尽。”
“这应该不是书院第七境超凡，而应该是魔宗第七境不朽的境界吧！”
徐信不知道夫子为什么会忽然聊这些，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说道：“夫子，这世上还是有人，比您老人家活的更久，比如从上个永夜活下来的一些老家伙。”
“但他们已经没有胆子了，胆子都没了，那还算是活着？还算是人吗？”
夫子这样子回答着，接着又说道：“很多年前，我也曾经疑惑过类似的问题。我自已究竟还能不能算人？为了确定这一点，我做了一件事情。”
“我吃了一口人肉，然后发现很不好吃，更准确来说，我很恶心，一直不停地呕吐，甚至把胃肠里的清水都吐了出来。”
“老黄牛喜欢吃牡丹鱼，大黑马喜欢吃羊肉，但老黄牛从来不吃牛肉，大黑马也不会吃马肉。因为老黄牛是牛，大黑马是马。世间一切肉我都有兴趣尝试，唯独人肉例外，因为我是人。”
夫子的这一番话很简单，没有什么道理的说法，但却不容质疑。
“我是一个人，自然该做一些人会做的事情，比如说……人定胜天，不甘心的反抗。”
“我一直为活着而活着，变得越来越强大，到了最后，发现自己能无视这个世间的一切规矩，不用再怕昊天。”
“绝对的光明，就是绝对的黑暗……我得感谢你让我确定了这一点。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冥王，或者说……冥王就是昊天，昊天与冥王为一体。”
夫子的目光上移，落在湛湛青天间，赞道：“大道至简。”
“昊天的天算，确实是很厉害。”
夫子继续说道：“这一千多年来，我其实做过很多尝试，尝试来改变整个人间。整个大唐，其实就是我的一次尝试，但可以说，我失败了。现在想想，莲生或许才是对的。”
夫子忽然大笑起来，然后笑声渐敛，静静看着他说道：“当然，莲生的那种方法，就算是最后能赢，代价也太大了。所以，最后我选宁缺做为关门弟子，因为我一直都不能完全看懂他。”
“卫光明在桃山上看到长安城里有一个生而知之的小男孩，我自然也看到了，甚至比他更早。”
“他认为宁缺是冥王之子，我并不这样认为，但我确实想不明白，世间怎能有生而知之的人？而且他显得那样的普通，所以我基本没干涉他的成长，只是默默的看着。”
“我看了他很多年，一直到最近这些时日，我终于确定，原来宁缺不是昊天世界的人，他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前两日又见了宁缺一次，他告诉我，自己是什么穿越者。那么，伱是否也是，穿越者。”
夫子最后的一问，是向着徐信的。
从宁缺口中获知很多穿越者的事情，夫子自然进行过大胆的假设，而关于徐信的来历，他自然有了全新的怀疑，于是便有了这今日最后一问。
“这重要吗！”
徐信只是平淡的回应，默默的看着夫子。
“是啊，已经不重要了。”
许久之后，夫子长长叹息一声，他移开了目光。
“其实，这个问题，也可以很重要。”
一个声音忽然插入到两人的谈话当中，一道他们都熟悉的身影，桑桑突然的出现了。
小女孩的双脚离开了大地，就像是一只阿飘，轻轻晃晃的飘了过来。
这个过程当中，桑桑的模样大变。
桑桑原本微黄的短发，瞬间变得无比乌黑，然后渐渐变长，如瀑布般披散在她的肩头，又像是无数道光线。
她黑色的眼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然后与眼白相融，紧接着变淡，淡到仿佛透明一般，然后有淡淡的圣洁光团氤氲其间。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出现在桑桑的脸上，一种是人间桑桑的惶恐不安畏惧与痛苦，另一种则是冰冷的漠然。
绝对的漠然，排斥生命与喜乐的带有神性的漠然。
桑桑的身体不停发生着变化，瘦削的身子渐渐变得丰盈，黑色的衣裳逐渐被撑破，变成无数道丝缕，露出赤裸的肌肤。
黑色的长发随风飘舞，她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痛苦，身体不停扭曲，像在一张网中不停挣扎，然后渐渐静止，只剩下漠然。
桑桑消失了，天女，出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