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袭击者在自己带来的压力被迫现身,郑沧海心中大定,替罪金符设下的天地障壁开始缓缓收缩、下压,天罚剑意却是悬而不落,抵在他下方数十丈的区域,就像是一把正对着敌人的闸刀,等着对方送上门来。
“杀!杀!杀!杀!杀!杀!杀!”
目光锁定住仍藏身于黑雾之中的赵青,他连续暴喝,每一个“杀”字出口,周身的真元气血就是一次爆震,郑沧海手中的鲸牙剑上不断迸射出青蓝色的符文,一圈圈围绕着他的剑尖旋转。
远远看去,他手握的不像是一柄长剑,倒像是比他的身体还要庞大十数倍的一根青色巨矛,伴随着强烈的天地元气涌动,飞旋出道道雷云、金光,震荡出一道又一道肉眼可见的螺旋状音波。
天地之间,倏然间生出了无数种艳丽的色泽,这是宏大的元气互相碰撞,高能射线激发出的极光。
靠着“北斗七杀咒”秘法的加持,郑沧海在燃烧潜能之下,实力再涨一截,已然迈入了接近于七境巅峰的领域。
但毫无疑问,此战过后,就算郑家宝贵的灵药再多,无论怎么样吊命,他只怕也难活过一年,几可说是为了斩杀当前大敌、震慑四方,付出了自己的性命,以免对方侥幸逃脱,后患无穷。
同一时间,那些已经准备好的军用符器“金乌灼”也收到了命令,在许多观士、阵师的方位计算与轨迹校准之下,四只金乌同时展翅,口中的无声鸣叫瞬间化作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就像是传统的火焰投石机一般,四团烈日火焰在束风法阵的推进下,一齐划过了金光万道的天空,拖着灰白交织的浓烟尾迹,如同流星般坠落,精准地轰向了赵青所在的区域。
更有不知几千几万支燃烧着的磷火飞箭、上百把飞旋的月刃、炽烈的雷柱火柱、集束的铅汞弹丸,随后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而下,要将以赵青为中心的方圆百丈,彻底淹没在这片毁灭性的打击之中。
“这一剑,倒有几分声势……”
全然无视那些术器轰击而至的威胁,赵青抬头望天,运使目剑接下了藏于音波中的重重剑气,脚下的河面自然出现了一个正在上浮的巨大灰黑色水球,球壳像洋葱瓣一般层层展开,仿佛化作了一座玄黑色的莲台。
淡淡的黑雾向外铺天盖地蔓延开来,上下左右翻卷飞舞不定,好似一条条愈来愈长的天魔飘带,内中自有层层叠叠塌陷的太阴气场,隐约可见紫光闪烁,分化出了许多在舞剑的微小人影、神鬼仙佛的庄严法相。
这正是她融汇《天魔策》十卷之精萃,结合佛门意蕴的领悟,将天魔秘、慈航剑典、紫血大法、四正天罡等功诀作为主轴,再辅以《灵虚经》《黑水真经》之元气运用,所创的“二十四诸天神魔剑舞”。
此法一经现世,随着一根根延长至上百丈的天魔飘带旋飞舞动,包括金乌灼在内的无数符器攻击,不是被牵引、偏转、荡开,就是被腐蚀、绞碎、吞噬,竟无一能近得赵青身周十丈之内。
低境界修行者操控的符器,攻击的轨迹与变化通常极其死板,最强的“金乌灼”抛掷的火球,在设计上也只是为了空爆烧伤大片敌人,这样的东西再多,也绝无可能对她造成任何威胁。
那些原本凶猛无匹的火焰、飞箭、月刃、雷柱,不仅全都失去了效用,反倒有些成为了赵青的助力,被天魔飘带捕获之后,纷纷凝聚化作了一条条流淌着紫焰的手臂,各自幻化出不同的神兵法器。
而包括“郑立人”在内的诸多郑氏门阀六境修行者,在赶过来尝试牵制支援郑沧海的途中,也均被飘带与焰臂迅速击退,当场挂彩负伤,甚至还死了好几个较弱的家伙。
亦有多条铁甲舰船被轰得伤痕累累,法阵防护较薄弱的地方,船壳均是焦黑一片、坑坑洼洼,死伤了数以百计的低阶修行者。
只见在玄黑莲台的托举下,清丽少女悬浮于半空,周身环绕着紫色光环,背生百臂千手,宛如降临尘世的魔神,她的双眸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虚妄,透露出不容侵犯的威严。
每一条紫焰手臂所握持的不同法器,或是长剑,或是宝轮,或是金枪,或是宝轮,或是琵琶,每一件都散发着淡淡的灵光,均与赵青本身的气息相互呼应,在挥舞时激发出了一圈又一圈绚丽的七彩晕轮。
“无有帝王心怀天地之气魄,却擅自动用‘替罪金符’之力,已然是落入了下乘……若是不能召唤郑袖的星火彗尾剑,今天便永远留在此地吧!”
随着她冷淡的声音响起,千百般幻化法器亦是直指长空。
同一时间,一条条天魔飘带纷纷垂落在河面之下,也不见其有什么动作,却有一个个十丈起步的巨型气泡从水底下自然涌出,摇摇晃晃地飞向了远处烙印着金光符文的壁障。
接着,它们倏然炸开,溅射出的污浊黑水将古朴的大字冲刷得模糊不清,像是阴秽之物对神圣力量的亵渎,那符文壁障竟也随之震颤,似乎承受不住这股来自幽冥真水的侵蚀,光芒逐渐黯淡。
“你……你这是什么邪术?”
郑沧海怒吼道,他面色铁青,体内的真元如同江河决堤,疯狂地涌入鲸牙剑中,使得那青蓝色的符文光芒大盛,仿佛要刺破苍穹,积蓄良久的天罚剑意终于再次释放!
不管怎么说,就算眼前敌人的招式再巧妙,变化再精微,纯以展露的力量层次而论,依然比现在居高临下斩击的他差了一筹两筹,一旦硬碰硬的对攻,优势依然在我!郑沧海的心中这般想到。
于是,一道由青色符文凝成的巨大剑芒全力镇落,所过之处,连漫天金光都似乎被撕开了个口子,凭空多出了一面长而薄、微微荡起涟漪的琉璃透镜,空灵而纯净。
那是真空与外界元气交接处显露出的明亮的线条,线条中穿行着足以将一座山头斩切开来的无穷剑气,力量几可说没有任何外泄,均集中在了一条细线之上,而赵青就在这条线的中央。
而后,剑光之线倏然错位,仿佛空间本身被扭曲,那青色剑芒竟在即将触及赵青的一刹那,诡异地偏移了轨迹,擦着她的身侧划过,斩入了边缘的空处,仅仅是让下方的水面多出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在天罚剑意外落空之际,一条条森寒阴冷的天魔飘带、脱离赵青身体的紫焰手臂与它们握持的百般法器,却从远处绕行而过,从另外数十个方向同步发起了浩浩荡荡的攻势,围杀而至。
莫非是明净剑身?脑海中闪过了灵虚剑门的这一绝世秘法,郑沧海根本没有时间作出多余的判断,他心念剧震,连忙引动了一片贮存于气海深处的寂寒星,拨动了自己体内属于另一个人的意志。
……
皇后郑袖端坐在皇宫深处的书房桌后,正对着那一口白色灵气缭绕的灵泉。
她和这口灵泉之间有着百步的距离,所以她这间书房显得异常空旷,或者说……孤单。
自从她戴上后冠,坐上大秦王朝皇后的宝座,她的身边便是一直如此孤单,今日似乎和平时没有任何的变化。
然而在这个时候,她表面上安静地坐在这里,暗中的意念和感知却是直上云霄,通过世人在白昼间根本难以觉察的星光逆流而上,到达目光都难以企及的无尽虚空。
星光在郑袖的感知里化为苍白色的星火,在虚空之中不断的坠落,从无形到有形,又化为乌有,不断变幻。
下一瞬,百余里外的渭河水域,郑沧海上方不知几千几万丈高空的寂冷空间里,涌现出了无数道彗尾般的星光,旋即化为苍白色而没有丝毫温度的细长火柱,纷纷扬扬飘坠而下。
苍白色的星火落下无数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跨过了这段距离,眼看着便要穿过闪烁着色彩斑斓极光的云层,落在郑沧海手中的鲸牙剑上,而后被这柄剑折射而出,对赵青发动无比猛烈的攻击。
正如先前郑沧海运使“天罚剑经”,从高空引落光柱,将其折射化为己用一样,因为两门剑经实质上有着相似的来源,“天罚剑”本就是修成“星火彗星剑”的基础,在这种情况下,郑袖的剑意应该能作出更好的配合。
但他们两人谁都没有想到,坠落而下的苍白星火,竟然在途中遇上了一层未曾察觉到的屏障,那是一朵被染上了彩霞之色、内里有千百万片旋转着的冰晶,似乎恰巧在这片区域飘过的流云。
那朵彩云看似平凡无奇,却在苍白星火触及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星火与云层相撞,竟没有立即穿透而过,而是被那旋转的冰晶逐一折射,方向变得杂乱无章。
虽将半边天空都给点燃烧灼了起来,转眼间就焚尽了这里面的所有玄冰,云朵当即消失不见,但终究失去了它原先既定的轨迹,无法准确地落在鲸牙剑上,而是散落在广阔的空间中,威力骤减。
“看来,你的援兵似乎并不靠谱啊。”
感应到自己预留的手段成功奏效,赵青微微一笑,身形在空中轻盈一转,十指不断变化,操控着飘带、焰臂、法器向着惊慌失措的郑沧海攻去。
把最关键的时间与剩余的真元消耗在了召唤星火上,却并无作用,此刻的郑沧海已然无力防御,正打算撕开替罪金符、作最后一搏之际,一道如重锤般的剑意狠狠地轰在了他的头部,让其一个趔趄。
紧接着,五光十色的真元剑气扫过了郑沧海所在的区域,将他整个人化作了飞灰,只余光泽黯淡的鲸牙剑、替罪金符,数件代表着郑家主事人身份的符印,以及几瓶交战时一直来不及服用的珍稀丹药。
“算起来,还有不少时间可以搜刮战利品……”
赵青脚下的黑台莲台缓缓消散,她的目光向着已被爆炸、巨浪毁坏得不成样的河岸地貌望去,在那里,隐藏着为此战掠阵的赵一、赵四。
……
同一时间,大秦皇宫深处,一座四方的铜殿里,身穿便服,须发也未整理,不修边幅然而却是大秦有史以来最强帝王的元武皇帝,缓缓抬起了头,接着长叹了一口气。
他的眼瞳里,如有无数星辰在流动。
虽然只是正式突破至八境启天不久,尚未完全能适用新增长的力量与新的能力,但元武皇帝此时的修为,早已超出了世间绝大多数七境宗师的想象。
很多在搬山境修行者眼中修炼起来无比艰难、甚至彼此间冲突的秘法功诀,到了现在他的手中,均是一学就精,一修便成,几天就能超越寻常宗师几年的造诣。
若是同样施展他凭借着境界优势初步修炼成功的星火彗尾剑,与皇后郑袖的星火焰流合于一处,理论上便可强行穿透那片流云的阻碍,及时支援陷入困境的郑沧海,让其得以活命,乃至于反败为胜。
可一来,胶东郡公开在渭河上动用“金乌灼”这样的重器,实在是打了发布相关条令的他的脸;二来,元武刚吞服了一枚昔年抄灭公孙家得到的幽龙珠,正准备一鼓作气,迈入八境中品,却是不好中途耗损过多真元。
于是,选择了仅由郑袖出手支援的元武皇帝,因为没有本命元气的标记锁定,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郑沧海的殒落,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懊悔之意,明晓自己和郑袖的关系很可能就此变差了几分。
郑家的主事人、胶东郡明面上的领袖就此身亡,这无疑将会产生不小的动荡,打破他和皇后之间建立起来微妙的势力平衡,牵一发而动全身,让整个大秦王朝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难测。
“传令下去,即刻封锁消息,不得让郑沧海之死传遍朝野。”
元武皇帝沉声传令,接着闭上眼睛,再次沉浸于体内正在分解的幽龙珠带来的玄奥变化,那是通往更高境界的钥匙,也是他稳固皇权、镇压四方的基石。
至于他为何没有表示立即追查此事缘由与涉事人员,这自然是因为,早在那颗核鱼雷爆炸、蘑菇云升起的时候,附近巡逻的夜策冷,还有许多停泊在渭河军港的幽浮大舰,已然全速出发,赶往了现场。
……
在赵青的约定谋划之下,夜策冷大概只需半刻钟的时间,便可以抵达此地,顺利接收损失惨重的郑家船队,相比之下,那些从军港处才开出来的舰船,至少也要晚上小半个时辰。
毕竟,现下大秦王朝幽浮大舰所用的驱动力“离水法阵”,跟她所修行的天一阁“离水神诀”应该关系不浅,在夜策冷的催动下,行驶速度比其他的船只要快出许多,且本身的距离也要更近。
但没有人发觉,另有一名高手,却是比夜策冷更早地抵达了截杀船队的地点,甚至在赶过来的路上,亲眼目睹了郑沧海落败被斩杀的过程,更重要的是,他穿着一件跟胶东郡中人一模一样的黄色衣袍。
“四叔……原来你早已经是皇后派系的人……我和大哥被你瞒得好苦啊!故意隐瞒此事,莫非是想要在关键时刻,阴我们一把?”
这个名为郑白鸟的七境宗师起初赶来的速度极快,但在望见高空中被召唤而来的苍白星火后,却立刻放慢了脚步,低声自语:“但现在看来,四叔你却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也难怪会落得身死异乡的下场。”
“胶东郡,终究是我们郑家的胶东郡,而非皇后属下的胶东郡……接下来胶东郡的纷争与风波,就有赖于大哥亲自出手平息了!”
郑白鸟心中暗自思量,目光冷冽地扫视着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后,饱怀着对家族未来的忧虑,他身形一闪,隐入了河岸边的密林之中。
而在此时此刻,除了这个尚未发作的内部派系重大冲突,在身受重创的铁甲船队之中,亦出现了一些背刺“亲友”的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