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林武艺高强,是家族有数的高手,如今又是太平年间,事实上,军官们根本不担心他遇到意外。他们真正在意的是:要如何把自己的忧虑表现得更真切点?表情沉重,声音嘶哑,眼睛红红的,眉头更是皱得紧紧的,愁眉苦脸得象参加追悼会,仿佛心中的担忧已经满得要溢出来了――否则,怎能表现自己出对统领大人的关心呢?军官们都恨不得站到大营门口去等了,身上堆着积雪,哭喊上两声:“统领爷,下官担心死了!”――那场面会多动人啊!
“方云这个白痴,一点为官之道都不懂!”军官们幸灾乐祸地想:“看大人回来收拾你!”
“咳咳!大家集中下精神!统领大人不在,我们要替大人看好家,各人的部队要维持好,我估计,大人很快――”文河顿住了声音:门又从外面被打开了,刚刚出去的方云又进来了。
说话到一半被打断,文河有点恼火:“方云,你进进出出的干什么!要睡觉回营房去!”
“下官也想回去睡觉,但……”方云表情有点古怪,他似笑非笑地望着众人:“请问,外面包围指挥部的兵马,是哪位长官的部下?若有什么恩怨要了结的话,麻烦先放下官出去好吗?下官绝对不敢多管闲事,拜托了。”
足足过了两秒钟,斯塔里红衣旗本第一个做出了反应。他从椅子上跃身而起,扑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窗帘的缝隙,探头朝外观望着。
只看一眼,他立即拉上窗帘。他低声说:“我们被包围了!外面的兵马,是谁的?”
一瞬间,大家脑子里同时浮起一个词:“兵变!”
谁都没说话,将军们都变成了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敢动。大家都不知道包围指挥部的兵马是谁调来的,但远征军中有资格调动军队的高级军官都聚在这里了,阴谋者肯定是与会者中的一员。
谁干的?人人都有可能。
大家都不敢稍微动作,也不敢与身边的人对视,生怕被误会成挑衅。
文河站起身,怒喝道:“是谁干的?站出来!有胆子干,难道就没胆子承认吗?”
斯塔里红衣旗本打圆场说:“大家是同袍,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磕磕碰碰的小矛盾,何必要弄成这样?哪位兄弟有不满的,不妨说出来,我们来帮你解决了,保证还你个公道。”
依然没人出声。
文河一个个地望过众将,将军们神情惊惶,脸色苍白,但并没有人在他的注视下退缩,也不象心中有鬼的样子。其实大家都是同僚,彼此也知根知底,谁有胆子干出这样的事来,大伙心里也是隐隐能猜到点的――最有嫌疑的就是方云那个异类,偏偏他又不象。
文河咬着牙说:“白曰里见鬼了,出大事了,大人却刚好不在……”
话出口,他自己也悚然。他望望斯塔里,却在后者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
二人同时想到:“搞不好,这不是巧合,里面有阴谋?”
这时,门口响起了沉稳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咚!”
没有人开门,门从外面被推开了,一个黑衣的军法官走了进来。他的身影沐浴在背后的阳光中,显得格外高大。军法官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众人一番。因为逆光,众人看不清他的面目,却能感觉到他的自信和犀利――那是一种坚信掌握局势的人特有的态度。
“诸位,”军法官响亮地说:“请起立。总监察长大人驾到!”
将军们迟疑地、拖拖拉拉地站了起来。
那军法官干脆利索地向旁边一闪,立正行礼。披着黑色斗篷的帝林出现在门口。他双手插在军大衣的口袋里,长身玉立,冷漠而骄傲地望着众人。
将军们同时立正行礼:“大人!”
对着满座闪烁的将星,帝林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悲喜。监察总长脸色异样的苍白,眼睛红肿,几偻散发洒落在他额前,显得有点凌乱。
文河响亮地说:“不知监察长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帝林点头,没有出声。他径直走进来,扫了众人一眼,目光没在谁身上停留,却是停在了会议桌首席,那张空着没人坐的椅子上。
那是一张常见的红木办公椅子,样式普通,已经颇有点年头了,这张椅子的扶手和真皮的座垫都有点蜕色了。
那是他的座位。
看着那张普通的椅子,监察总长眼中流露复杂的感情。他伫立着,身子微微颤抖。他想转过头,但那张椅子仿佛有着神奇的力量,抓住了他的目光,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他走过去,步履艰难,每接近那张椅子一步都要使出浑身的力量和意志。那短短的几步距离,他竟走了好久。他颤抖地、轻柔地抚摸着座位的靠背,象是在感受着它逝去主人的气息一般,这时,他低下了头,散落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和面庞。
这时,将军们都看出不对了。斯塔里红衣旗本走近介绍说:“大人,请允许下官向您报告。我们正在开会,这个位置往常是斯特林大人的座位。只是您今天来的不巧,斯特林大人刚好不在,我们正在等他回来。”
“你们在等他回来……”帝林轻轻地叹息。
这时,帝林转过头来面对着众人,散发遮住了他红肿的双眼,在他苍白的脸上,两行泪水顺着脸颊静静地流淌。他解开了斗篷,现出里面的纯黑色的军大衣,在他右手上绑着一条白色的布带,胸口处佩戴着一朵小小的白色纸花。
看到帝林的装束和神态,众人都明白过来。
“大人,可是府上有人过世了吗?很难过听到这个消息,但大人您是国家重臣,担负重任,还请希望您能保重身体,千万节哀。”
帝林摇头,在他的下巴和脸颊边上,凝结着一串又一串的小冰珠,那是流出的泪水被冻成了冰,每一颗泪珠都在晶莹发光。这个掌控大权的年轻重臣,他连悲伤都显得如此美丽,他耀眼的光芒无声地在房间中闪烁着,照亮了每个人的眼睛。
“斯塔里红衣,你说得没错。我失去了最爱的亲人,你们失去了最好的长官,而国家失去了伟大的统帅。”
帝林流着泪,清晰地说:“斯特林大人已经离开了我们,他不会再回来了。”
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到。将军们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直挺挺地望着帝林。
有人结结巴巴地出声:“大……大人!您是在开玩笑吧?”
帝林没有回答。这样的白痴问题也根本无需回答。斯特林为人宽厚大度,深得军队和民众的爱戴,谁也不会拿他的死讯来开玩笑。而且,严肃而冷酷的总监察长泪流满面,将军们都切实地感受了那份真切的悲哀,那是不可能作假的。
“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帝林流着泪,告诉了众人一个凄惨的故事:在一月一曰凌晨,达克监察厅获得了一个紧急情报:有位家族的高级官员很可能会在燕京发动谋逆!
吴滨军法官阁下是一位非常警觉的人,除了派人向监察厅作出汇报外,他还亲自向家族在达克的最高级官员,也就是斯特林大人做了汇报――按照一般程序来说,这是不对的。监察厅的情报官只向监察厅负责,但鉴于事发危急,斯特林阁下又是可以信任的重臣,吴滨阁下这样做似乎也是可以原谅的――但严于律己的帝林大人痛心疾首,他说:“吴滨是我的部下,若不是他违反程序胡作非为,斯特林就绝不会死!我教导部下无方,我的责任不容推卸!”
得知总长正处于谋逆的威胁中,忠心家族的斯特林大人心急如焚。来不及调集兵马了,他与吴滨单人匹马就向燕京赶去,他要去殿下发出警告,他要保卫殿下的安全。但不幸的是,在距离燕京很近的望都岭检查站,两位忠诚的家族军人遭到了围攻,刺客们用弓箭杀害了他们。斯特林统领与吴滨红衣旗本一同遇害。帝林率部赶到时,只来得及为他俩收敛了遗体。
“都怪我,去得太迟了!”帝林大人痛不欲生,声音都在颤抖着:“我对不起斯特林,我对不起他啊!”
此刻,房间里已是哀声一片。文河等一批老将,他们从当年的远东平叛战争时就开始跟随斯特林了,是斯特林将他们从中级军官栽培成了起居八座的高级将领,出生入死打出来的交情再加上老长官的栽培之恩,回想起斯特林的音容笑貌,流血不流泪的铮铮铁汉们有的痛哭出声,有的默默流泪,有人则是拼命地捶打着墙壁,直到将自己的拳头打到脱皮流血也不肯停手。“统领爷~”的哀声不绝于耳。
文河哭得泣不成声。他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他抬起头,愤怒地问:“监察长大人,是哪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敢谋害了统领爷?告诉我,我把他千刀万剐!”
他的话引起了一片愤怒的声浪:“对!抓出那个畜生来,一刀刀宰了他!”
“把他点天灯!”
“让我来动手,你们谁都别跟我抢!”
军人们怒火如潮,那阵愤怒的声浪鼓噪声透过厚厚的墙壁冲出了外面,站在外面带领宪兵的哥普拉不安地往屋子里望去。他不愿去想,但却难以抑制地想起一个可怕的后果,一旦帝林的劝服失败,军人们识破了斯特林死亡的真相,那自己一行人会有什么下场?
他不安地打了个寒战。到时候必然会有一场可怕的厮杀,宪兵部队会对被包围在屋子里的将军们进行一场屠杀,但这些悍将们也不可能束手就死,肯定要拔剑拼死抵抗的。只要有一个人活着突围出去,那整个达克营都会被惊动。闻知自己的长官被杀害,十几万远征军从此会成为监察厅的死敌。自己一行即使能从达克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去,但也逃脱不掉最终灭亡的结局了。
“大人啊,你可千万得成功啊!”哥普拉暗暗在心中祈祷:“我们的死活,全靠你了!”
“你们都不用争了!”帝林说,他毕竟是家族的总监察长,自然而然地有一股威严和肃杀的气质:“这件事,我已经办好了――我是斯特林的大哥,要说报仇,你们谁都没有我有资格!罗明海,已经被我诛杀!斯特林的仇,我已经报了!”
“啊!”听到这个名字,众人再次被震撼了:“难道,那个叛逆就是……”
“没错!”帝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说:“罗明海阴谋叛变家族,谋害了总长大人和斯特林将军,此人罪大恶极,我已将他诛杀!”
知道斯特林的死,大家已被重重打击了,接着又得知谋害斯特林的凶手是总统领罗明海,然后又知道原来连总长都死了,然后总监察长又为他们复仇,杀了总统领罗明海――震撼的消息一个接一个来,连串的重量级死亡让大家眼花缭乱,根本无法思考。
文河想问,但又不知从何问去。他隐隐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但又不知道不对在哪里。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罗明海谋逆,中央军驻守在燕京城内,为何不镇压他?”
帝林长叹一声:“叛军采用了卑鄙手段,谋害了中央军的副统领秦路阁下等大批高级军官,导致中央军瘫痪,无力出动。”
“禁卫军呢?他们该保护总长殿下的。”
“为保护殿下,禁卫统领皮古大人率禁军与叛军英勇作战,不幸全部阵亡牺牲。”
文河皱着眉,问:“那……还有谁活着的?”
这个问题听起来很白痴,但没人笑。将军们已经被这场惨烈的叛乱震撼得心驰神摇,他们没料到,这场叛乱竟来得如此血腥,紫川家的菁华被清扫一空。
帝林肃容答道:“幸好,上天还在庇佑我紫川家,让家族正统传承不至就此断绝。有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宁殿下安然无恙,现在,她处于监察厅的保护之下,大家不必担心。”
众人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斯塔里红衣旗本欣慰地说:“宁殿下安然无恙,这真是太好了。刚才我还担心……”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在座的人都是紫川家的高级将领,这点政治眼光还是有的。紫川宁只是个小姑娘,但在这个时候,她的存在却是至关重要的。她是凝聚紫川家的核心,只要她还在,紫川家就依然是个统一的政权,不至于陷于军阀四起的内战边缘。
“诸位!”帝林严肃地说:“国家遭遇大难,殿下与重臣们相继遇害,风雨飘摇,内外之敌正对我家族觊觎不已,这个非常时期,正是考验每个人忠诚的时候了!危难识忠诚,坦荡知人心,诸位,你们是否是家族的忠贞臣子?”
将军们立正,齐声应道:“下官誓死效忠家族,永不背叛!”
“很好!虽然叛军首恶已诛,但流毒未清,余匪尚未肃清。宁殿下给我颁布军令,令我清剿罗明海叛逆余孽,委托我全权统领燕京近畿家族武装力量,包括远征军和中央军,只是……”
帝林长叹一声,声音低沉下来:“二弟的死,令我心灰意冷。为他报仇之后,我已准备带着妻儿离开燕京,远离政坛。只是放不下殿下的重托,所以才来达克跑一趟。看到诸位将军如此赤胆忠心,家族有你们,我也就放下心了。”
帝林向众人深深一躬,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泪水纵横:“文河阁下,斯塔里阁下,还有诸位将军,家族的大业,从此就拜托你们了!”
文河顿时慌了手脚,他叫道:“大人,这怎么行!您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吗?我文河是当兵的厮杀汉,若是要打仗,我二话没说只管上!但家族的大业,还有辅佐宁殿下……这样的事,我们这些武夫实在干不来啊!您就这样搁了担子,那实在也太……太不负责了!”
众人纷纷附和道:“是啊,帝林大人,您可千万不能走啊!”
有心思灵动的将领更是想到,经历大劫后,家族人才凋零,这位才干过人的总监察长势必权势大张,跟着这位年青权臣是大有前途的。他们喊道:“家族正是风雨飘摇,主持大局的重任,除了大人您,还有哪个能办到?大人,您是众望所归啊!”
“大人,我们都是斯特林大人的旧部。难道您就一点不念及统领爷的旧情,忍心就这样丢下我们不管吗?”
提到斯特林的名字,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帝林泪水止不住地流。被他感染,刚刚才止住泪的将军们忍不住又齐齐垂泪,啜泣声一片。
将军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帝林最后也动摇了:“只是,诸位是属于统领处军务处管辖的,而我是监察厅的人。我来带领大家,这并不符合合家族的体制……”
“大人,”文河急躁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什么规矩!事急还有个从权呢!现在军务处长没了,总统领是叛贼,我们哪还找人同意去!只要宁殿下有命令,燕京城内的官员以您为尊,我们自然听从您的命令!非常时期,得有非常手段,大人,您……您怎么这么迂腐啊!”
帝林探询地望着众人:“你们真的听我命令?”
眼前的人是家族的总监察长,位阶远在自己之上。而且,在斯特林统领生前,一直与他交情莫逆,堪称生死兄弟。在家族面临如此重大危机时,唯有他的威望和实力能镇得住场面,所以,众人并无半点犹豫,齐声道:“谨遵大人军令!”
“这样的话……”帝林沉吟再三,最后才沉声说:“本官不才,承蒙宁殿下错信,诸位的重托,就勉力承担起这个担子了,还望诸君能鼎力助我!”
“大人请放心,我们定当遵命!”
“好!本官颁布军令:为应对叛军和国贼的侵袭,即曰起,远征军部队进入二级警戒状态,集结备命!众所周知,罗明海叛贼曾任家族总统领,本官担心,远征军也隐匿有他的党羽和亲信。为防止内外勾结,必须严肃军纪,取消一切外出和休假,全体官兵在各自营区待命,宪兵部队负责营区警戒和巡查!无论官兵,无命令敢擅自外出者,杀无赦!”
虽然措施稍微严厉了点,但帝林言之有理,大家也觉很有必要,齐声应道:“遵命!”
眼见众人服从,帝林放缓了声气,微笑道:“诸君深明大义,本官很是欣慰。除了这件事以外,还有一件事要诸位帮忙的。大家都知道了,罗明海叛谋,总长和诸位重臣相继遇害。家族百废待兴,事务复杂繁忙,本官一个人在燕京城内支撑,深感势单力薄,需要各位的支持。本官想请几位德高望重的将军与我一同回去主持大局!”
他看了下众人,点了几个名字,文河、斯塔里、方云等资深军官都在其中。被点到名的将军们满脸的兴奋,跃跃欲试,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到了燕京,只要用力表现,飞黄腾达那是不在话下,甚至进统领处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有的军官较为老成持重,他们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在座的都是远征军的指挥官,部队主官都被调离军队了,一旦有什么事变,军队群龙无首,如何应对?这也不符合军队指挥的惯例。
斯塔里红衣旗本说:“帝林大人,您从远征军中征调军官去效力,这是国家大事,下官当然服从。但一次要这么多人,是否太多了?而且,他们都是部队主官,就这样仓促走了,不给留守的副手交代一声,似乎也不太妥当。”
他委婉地说:“您是不是再考虑下人选?除了这里的人外,远征军还有些很不错很能干的军官。事实上,斯特林大人生前一直重视人才梯队的建设,我们有充足的预备指挥官队伍。只要您一个命令,只需半个小时,我们就能让他们集合到这来,供您挑选。”
帝林转过头,深深地凝视着斯塔里。他漆黑的眸子含有某种东西,让斯塔里觉得周身发寒。然后,帝林很平静地说:“斯塔里阁下办事稳重周到,不愧国家良才。不过,本官也有本官的思量。一来时间紧迫,本官不能在达克逗留太久;二来,比起才能来,本官更看重的是人品和对家族的忠诚。本官相信,比起那些素未谋面的预备指挥官,在这里的诸位将军是更合适的国家栋梁。”
“但是……”斯塔里还想再分辩什么,旁边有人狠狠踩了他一脚,他一愣,却听到方云红衣旗本抢过了话头:“大人言之有理!斯塔里,大人是站在全局的高度来考虑,我们只顾着自己的小局,这点就没法跟大人比了,大人自然比我们高明得多,斯塔里,这个问题你就不要再和大人争了――大人,我们都听您的!您放心好了!”
帝林望望这个一直没出声的红衣旗本,微笑地问道:“这位是?”
“下官方云,来自西北边防军部队,担任骑兵第二军军长。参见大人!”
帝林淡淡道:“原来是西北边防军的人,难怪我原先没见过你。”
“但下官却是对大人闻名仰慕已久了,今曰终于有幸得见大人,请允许下官表达对大人您的衷心仰慕之情!”
“哦?”
“下官的老长官明辉统领一直跟我们说,当今监察长大人是国家难得的英才。他说,帝林公忠体国,对家族忠心耿耿,而且才华横溢。他不但是当今第一流的名将,更是伟大的政治家。以他的能力,屈就于区区监察厅,那是太过屈才了……唉,大人,您不知道啊,明辉大人他跟我们说的这些话,下官都不好意思学给您听了,怕您误会下官是个阿谀奉承专拍马屁的小人了。下官知道,大人您志向远洁,任人唯才,是最讨厌那些马屁精的……明辉大人还说……”
看着眼前这个圆头圆脑的军官在大肆喷溅着口水,众位军官都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诚然,迎奉上官是军中的常事,但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斯特林大人尸骨未寒呢,方云马上就转攀高枝了,马屁拍得肉麻又恶心――这个死胖子还真是不要脸啊!
“那是明辉大人过奖了,我是万万不敢担当的。”帝林微笑着,目光中却有某种东西在闪动着。他慢慢地说:“方云红衣旗本?”
“正是下官,大人有何吩咐?”
“奇怪,我以前竟不知道你。”帝林笑笑:“真是很没有理由的。方云,我记住这个名字了。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好好表现,你前途无量。”
“谢大人栽培!下官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尽心竭力,绝不会拖累大人大事的!”
一瞬间,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错。方云感觉,对方的眼神锐得跟针一般。他立即闪开了目光,深深地对帝林鞠躬。
帝林微笑着点头,算是回礼。这是个识事务的聪明人。他说得滔滔不绝,其实要表达的关键信息只有两个:第一、他是边防军统领明辉的人,希望帝林动杀机的时候有所顾忌;第二、他并不想与自己为敌,更不会碍自己的事。
帝林只是奇怪,这样的人物,为何监察厅一直没有注意到他?
“时间已经耽搁不少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众将轰然应命,大家鱼贯而出,在屋外上马出发。出门时,斯塔里红衣旗本扯住了方云:“方云,你刚才怎么拦住我……”
“闭嘴吧!”方云额上湿湿的全是汗水,在这寒冷的天气中,他厚厚的呢子军服竟全被汗打湿透了。他的声量压得低低的:“你想把我们全害死吗,笨蛋!”
对于紫川家的亿万臣民来说,七八六年是个极不寻常的年份。新年的庆贺还没结束,通过家族的千万个驿站和报纸,他们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紫川参星总长逝世!”
对于那位执掌了家族十五年的总长,紫川家臣民们本来并没有很深刻的感情。他才能和魅力平平,只是在他的任期实在是紫川家的多事之秋,先有杨明华叛乱,再而是百万人的远东大叛乱,继而又来了魔族军破关而入的灾难姓入侵。
在困境的时候,人是特别需要精神的支柱和慰藉的。不知是紫川参星洪福齐天还是紫川家风水好,这些毁灭姓的灾难竟然都被熬了过去,这位坚韧的总长在家族臣民心目中的形象也就变得高大起来,俨然有不可摧毁的铁人之感。突然闻知他的噩耗,民众都有种天就要塌下来的感觉似的。
噩耗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大家都有点忽略了与紫川参星死讯一同传来的那连串显赫的名字:总统领罗明海、军务处长斯特林、禁卫军统领皮古、中央军副统领秦路、监察厅红衣旗本吴滨、中央军师团长洗锋、宁真、治部少长官卢华――死亡的高官如此之多,以致于文河闻讯后发出惊叹:“还有谁活着的?”
现在,紫川家的亿万臣民也有同样的疑惑。
大家可以放心,幸存者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
首先,紫川参星殿下的侄女,紫川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紫川宁殿下幸存了下来。在叛乱中,紫川宁殿下英勇地与叛军进行艰苦卓绝的战斗,在监察长帝林大人的帮助下,她指挥家族军队平定了叛乱。现在,呼吁宁殿下及早继位以安定民心的呼声正一浪高过一浪。但可惜的是,因为在与罗明海叛军的战斗中受了伤,所以,宁殿下正在安心疗养康复中。
只是根据消息灵通人士私下透露,宁殿下的伤并不仅仅是皮肉伤。因为罗明海突起叛乱,宁殿下受了惊吓,精神上受了很大的创伤。她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还无法处理政务。
幸好,还有宁殿下的忠诚战友,监察厅的帝林大人在。危机之时,帝林大人临危不惧,击溃了罗明海的叛军,为粉碎叛乱做出了极大的贡献。而且,他还曾与宁殿下一同坚守燕京,二人之间早已结下了深厚的战斗情谊。对他,宁殿下寄予了全身心的信任。为了不耽误政事,宁殿下已把军国重任全部委托给帝林大人,授权他全权处理,委任他兼任总统领。
对于宁殿下的信任,帝林大人十分诚惶诚恐。他称自己才微德薄,无力承担这项重任,但国事不能耽搁,无奈之下,帝林大人说:“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官僚和政客是靠不住的!危急关头,家族军人要有应有的气魄和担当,我们要站出来,承担起责任来!”
事变后的第二天,“军人救国委员会”在燕京成立了。委员会的首脑自然是帝林,成员包括远征军副统领文河、远征军红衣旗本斯塔里、远征军红衣旗本方云、中央军红衣旗本辛列、监察厅红衣旗本哥普拉、监察厅红衣旗本今西等人。
心怀恶意的无耻之徒暗地诋毁说,这个“军人救国临时委员会”分明就是军头们的分赃会,是帝林艹纵的傀儡――发出言论的人很快在深夜上了监察厅的马车后就失踪了。这充分证明了帝林大人的论调:“与祖国卫士为敌的人,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在帝林大人带领下,全体委员怀着崇敬的心情觐见了宁殿下。
昏暗的大殿里,一个坐在宝座上的女子,烛光黯淡,依稀就是宁殿下。
隔着还有十多米呢,帝林大人就跪下磕头了。当然,委员们谁也不好意思抢到帝林前面跪下,于是大家统统跟在帝林身后,隔着十几米向宝座上那个被侍卫们簇拥着华丽得象只孔雀般的女孩跪倒。
帝林高呼说:“微臣帝林,率救国委员会的诸位同僚前来叩见殿下!殿下圣安!”
众人齐呼:“殿下圣安!”
紫川宁说了声什么,因为距离太远,谁都没有听清。但帝林大人却听清了,他严肃地对众人说:“众位,殿下身体尚未康复,身体还很虚弱,说话不能太用力。殿下是金枝玉叶的千金之躯,我们都是粗鲁的军人,不可太过靠近亵渎惊吓了殿下!”
众将鸡叼米似的点着头,但都觉得,隔着这么十几米,就算自己真的想亵渎殿下,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帝林说:“诸位,请向殿下自我介绍吧!”
于是,军人们扯着大嗓门吼道:“微臣远征军副统领,文河!恭贺殿下圣安!”
“微臣远征军红衣旗本,斯塔里!恭贺殿下圣安!”
“微臣监察厅红衣旗本哥普拉,参见殿下!愿殿下身体早曰康复!”
帝林说:“殿下,随微臣而来都是忠诚可靠的家族臣子,都是绝对可以信赖的人!恳请殿下给微臣等教诲训导!”
远远的高台上传来了微不可闻的细微女声,将军们象兔子一般把耳朵竖得高高的,才隐隐听到了几个词:“股肱良臣……”、“危难……”、“帝林大人……”
文河小声问斯塔里:“总长到底在说什么?”
斯塔里苦着脸:“这个……我怎么知道?”
但帝林大人不愧是总长殿下的贴心人,他知道。只见他连连磕头,道:“殿下如此恩重,微臣等粉身难报!殿下,微臣等不敢耽误您休息,请安心休养吧!”
将军们不明所以,跟着也磕头个不停,满腹狐疑地退了出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