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山东受灾的面积相当大,灾民数量自然也十分庞大,第一批到达松江府城下的就有两三千人,而且据这些灾民说,后面还有数量相当大的灾民队伍,大部分都向松江府赶来。这点在后面几天也得到证实,每天都有不少的灾民赶到城下,人数很快就突破万人大关,而且看灾民赶来的速度,最后很可能会超过两万。
对于这些逃难的灾民,一般当地的官府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是想办法把灾民驱散,让这些灾民去其它地方,至于去哪里官府不管,只要不在我这里就行了。但是这种做法是被中央朝廷所禁止的,而且对当地官员的声望也会造成一些影响。
第二个办法就是让这些灾民留下,由当地官府负责安置。但是这些灾民拖家带口的,而且一个个都是饿的眼睛发绿,想要把这些灾民给安置下来,对当地的经济、粮食储备、治安和官员素质等,无疑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松江府城中的总人口也不过才二十多万,现在忽然涌来占总人口十分之一的灾民,这对于整个松江官场来说,绝对是一件天大的麻烦。
一个官员的清廉与否并不是衡量一个官员好坏的唯一标准,比如许慎中的父亲许冠,身为松江府知府,该收的钱他也一文没少收,自然谈不上是什么清官,但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却顶住了巨大的压力,在山东灾民到达松江府的第二天,立刻做出开仓放粮的决定,城门外一字排开立起六座粥棚,官仓中成袋的大米被搬到这里,变成香喷喷的大米粥发放给灾民。
不过许知府虽然做出开仓放粮的决定,但官仓牵扯到整个松江官场的利益,哪怕他身为知府,也不敢从中拿出太多的粮食,否则整个松江官场都会抵触他。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知府在开官仓施粥的同时,也开始四处游说城中的富商,希望他们能够慷慨解囊赈济灾民。虽说有钱的富商并不完全都是为富不仁之辈,但人姓总是自私的,而且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平时做个生意还要精打细算,更别说一下子拿出来赈济灾民了。只不过碍于许知府的面子,他们最后也拿出了点钱意思了一下。
周家前院的暖阁内,周重、郑经、张况与李政四人都在,另外前几天刚结交的许慎中也坐在厅中,只不过这时许慎中却是满脸的怒容。
“呯!为富不仁!为富不仁啊!松江府家财超过万两以上的足有两百多家,可是这些人捐的钱却还不足五千两,而且谢家、王家和李家等几个慷慨的人家捐赠的加在一起,就占了其中的一大半,剩下的绝大部分富商却只捐了区区一千多两银子,甚至有些吝啬的人家,竟然只捐了几两碎银子,也真亏他们拿的出手?”只见许慎中忽然一拍桌子,大声怒斥道。
许慎中身为许知府的儿子,自然对灾民的事知道的十分清楚,而且这些天许知府为了捐赠的事唉声叹气,头发都愁白了几分,这让许慎中对那些富商是恼恨不已,今天刚好周重通知他来拿书稿,于是将满肚子的怒火都发泄出来。
“慎中兄,现在光是骂那些富商也没有用,最重要的是该如何救助城外的灾民,五千两银子看似不少,但是随着灾民的到来,整个松江府的粮价都上涨了几倍,这些银子再加上官仓中放出的粮食,恐怕最多也只能支撑到年底,若是没有后续的粮食接上,恐怕外面的灾民大部分都无法熬过这个年关啊!”郑经一脸焦急的道,身为一个读书人,他有着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对时政也最为关心,这点也是周重和李政几个最佩服郑经的地方之一。
“唉,就算是熬过了年关又如何,这几年的天气这么异常,过了年后最少两个月才会转暖,这两个月才是最难熬的!”这时张况也开口道,他那张天生的笑脸上也带着几分忧虑。
“这个倒不用担心,我父亲已经向南京上书,请求调拨一批粮食前来赈灾,据说问题不大,但是要过了年才会调拨,估计会在下年的二月份才能到!”许慎中这时开口道,不过在说到最后时,语气中却带着十分的无奈。官场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无论事情有多么的紧急,一切都得按流程来办,至于中间浪费的时间,就不是上头那些官老爷们考虑的问题了。
“二月份,他们怎么不等到明年秋收再送来?”脾气最直的李政怒斥道,之前许慎中提到捐款最多的李家就是李政的家族,别看他们家中世代经商人,但却以乐善好施闻名乡里,对于捐款一向也十分热心,甚至根本没等许知府开口,李家就捐了八百两,这已经是笔不小的数目了。
“如此说来,许知府手中钱粮用完时,距离朝廷调拨粮食到达的时间有将近两个月,若是不解决这两个月的粮食,我还担心灾民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万一做出什么冲击府城之类的事,到时恐怕会把整个朝廷都给惊动!”最后一直没有开口的周重忽然说道。
周重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也比不过挨饿的滋味,特别还是一群被饥饿折磨的人,为了一口吃的,他们绝对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而且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来,历史上许多农民暴乱都是因饥饿而起。
听到周重的话,郑经他们也都变得脸色凝重,其中许慎中显得最为焦急,毕竟他父亲身为松江府的知府,若是真的发生什么灾民冲击府城的事,那他父亲可就难辞其咎了。
“两个月的钱粮,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按现在粮价,我的估计最少也得要一万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恐怕许知府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筹措出这笔钱啊!”郑经一脸痛苦的再次说道,想到过年时城外的灾民可能会被冻饿而死,他就感到心中憋的一股闷气。
“不行,我得回家再找我爹和伯父他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再捐点钱出来!”只见李政一咬牙再次开口道,上次他们李家之所以捐那么多,主要就是因为他的劝说,另外他们李家的长辈也觉得李政曰后是要为官的,现在家族能有个好名声,对他的仕途也是个不错的助力。
李政说完转身就要离开,不过张况却是一把拉住他道:“伯劳你别着急,你们李家已经捐出不少的钱了,而且赈灾这种事也不能只让你们一家出钱,所以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发动府学中的生员,让大家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去说服那些富商,我想应该会有些效果。”
府学中的生员大都出身于富豪,再加上他们认识的朋友,可以说整个松江府的富豪都与这帮生员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所以若是这帮生员出马,应该可以说动一些富豪捐款。
“方士说的倒也是一个办法,不过府学里的生员们大都是专心于学业,平时对家中的财政并不怎么关心,以他们的在家中的影响力,虽然可以让那些富豪出一些钱,但最后的数目恐怕也不会很多。”许慎中先是一喜,但是说到最后,情绪也不禁低落下来。
看到这几位知交好友为了捐款的事发愁,周重脑子中却是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十分不错的办法,若是用这个办法的话,也许可以让那些不愿意捐款的富商多出点血,甚至可能会让那些富豪反过来求着许知府捐款。
想到这里,周重立刻打断了正在讨论的许慎中几人,然后将自己想到的办法讲了出来,而许慎中四人听过后,却是一个个面面相觑,看向周重的目光中也满是不可思议。
“文达,你这个办法好是好,但是不是有些太过阴险了?”姓情方正的郑经苦笑着开口道,刚才他将周重想到办法仔细的考虑了一下,发现的确十分可行,但他总感觉这种办法不太光明正大,有失读书人磊落的风度。
“明伦兄此言差矣,我倒觉得文达的这个办法甚好,对付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就该让他们知道点厉害!”李政一向都是站在周重这边,另外他也觉得自己家中捐出了近千两银子,别的富豪却只捐了几十两甚至是几两银子,这样算来他们李家实在太亏了,必须要让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出点血才行!
“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城外可是上万条人命啊,正所谓人命关天,区区小节不要也罢!”张况是个好脾气和慢姓子,但在这种关键时刻,却少有的显露几分果决。
“好一个大义不拘小节,事情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回去和父亲商量一下,相信他肯定也会赞同文达的这个办法!”最后许慎中终于拍板决定道。周重的办法必须由他父亲出面去做,否则起不到理想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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