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道上的人都要比官府里的人更加讲究道义。
孔璋被抓入察事厅之后,一个字都没有吐露。他的待遇,当然和那些低级小喽啰不同,秦飞免费给他供应了饭菜,并提供相对舒适的住房。不过,令孔璋感到十分不安的是,秦飞抓了他之后,似乎已经将他忘记。除了永远站在门外的一名执行司高手,还有三餐时间才会来送饭的伙夫,他就再没有见过察事厅的第三个人。
孔璋不是没有泛起过逃走的念头,不过,在门外驻守的执行司高手,或许是某天闲极无聊,轻描淡写的用手中利剑将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削成了石雕之后,孔璋就果断放弃了逃走的想法。能够用剑削石,还能惟妙惟肖的削成人形,这位执行司高手在先天境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之一,孔璋很有自知之明,对方可以在三剑之内拿下他的脑袋,又何必用独一无二的脑袋去冒险呢?
他不知道自己的手下正在被秦飞盘剥,更不知道数以万计的保释金正源源不断的滚入察事厅。他也不知道那些平素可以举杯痛饮的安州官员,如今正对他打着怎样的算盘。他只知道,自从进入察事厅之后,他已经被关了八个黑夜,七个白天。
还是那位送饭的伙夫,面无表情的将食盒放在门口,却在转身的一刹那,刚好用背影遮住身后执行司高手视线的时候,诡异的冲着孔璋眨了眨眼睛。
作为一个老江湖,孔璋不动声色的将食盒提进单人牢房。一碟蒜茸炒青菜,一碟红烧肉,一大盆米饭,还有一碗豆腐鸡蛋汤,便是孔璋的午饭了。
他慢慢的吃着,拨拉开的米饭中,看到一个油纸团。孔璋若无其事的将油纸团用手指头挑入袖笼中,就像从米饭中挑走一个小沙砾似的。
再也没有心情吃饭的孔璋胡乱扒了几口,便躲在马桶之后。没有人喜欢看别人出恭,就算是站在门口要十二个时辰不断监视的高手也不例外,那位执行司高手转过身去,走到院子中央。孔璋松了口气,打开油纸团,上边写满了蝇头小字。
虽然没有落款,但是孔璋依然猜得到,那是曹玄打通关系送过来的。那些蝇头小字很清晰的告诉孔璋外边正在发生什么,含蓄的警告他不要乱说话,并表示大家正在想办法把他从察事厅给捞出来,让他不必担心,在信的结尾,还愤怒的表达了希望秦飞不得好死的想法……
孔璋将油纸塞入口中,咕噜一声便咽了下去,心里一直提着的石头,终于缓缓落了地。一起嫖过娼的战友们没有抛弃他,自己大把大把砸出去的银子,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现在,孔璋已经有足够的耐心去等。或许是因为心里踏实了许多,孔璋还走到装着铁栅栏的窗前,冲着看押自己的人喊道:“中午没吃饭,能不能再送点饭来……”
曹玄坐着一顶小轿,带着两名官员来到察事厅,主动求见秦飞。
秦飞当然不会拒人千里之外,亲自出门迎接,在正厅待客。
察事厅所谓的正厅,只是一间看起来不那么破败的房子,里边的桌子都已经不太平整了,曹玄刚刚坐下,就觉得屁股下一软,差点没坐稳。
“真是对不住了,曹知府。”秦飞抱歉的说道:“察事厅穷啊,真穷啊,想买几把像样的椅子,都挪不出闲钱。”
刚刚发了和兴隆几万两银子的大财,现在就来哭穷?曹玄见鬼了才会相信,不过,善解人意的曹知府配合着说道:“察事厅一贯清廉,没有多少余钱那是因为察事厅上下都把钱用在刀刃上,不贪图个人享乐。光是这一点,就让我的衙门,和察事厅分署相形见拙。”
“看来,曹知府也是清廉公正的好官啊。”秦飞说道:“却不知这两位是……”
曹玄介绍道:“左首这位是安州缉查使,谢初灯!右首这位乃是安州判官宋峦。”
秦飞笑了笑,分别和两人见过礼。缉查使和判官都是从六品的官员,负责的是平理狱讼、缉拿警巡,曹玄带着这两人前来,事儿就明白的多了。
果不其然,曹玄开门见山道:“秦镇督,有件事,曹某憋在心里许久了,若是不说,当是不快。秦镇督不要介意啊,我这人说话就是这么爽直。”
“察事厅负责的都是大事,地方有承办不了的案子,才会交给察事厅来做。秦镇督大发神威,把危害安州的黑恶势力和兴隆打得落花流水,一次性拘捕过百人,当然是好事。不过,这应该是判官和缉查使的事儿。曹某明白秦镇督一心为公的心情,但是,如果察事厅什么都办了,那其他衙门又要做什么呢?在老百姓看来,缉查使和判官都成了摆设,还以为大楚的俸禄都养了一群吃闲饭的呢。”
“和兴隆的人,不如移交给他们处置。大家各司职守,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很多,要是相互踩过界,察事厅忙着抓贼,缉查使却忙着找魏武卒,那就乱了套了。你说,对不对?”
曹玄说的这么理直气壮,高明之处就在于,他要的不是孔璋一人,而是和兴隆的所有人,打着各司其职的旗号,实在令人不好反驳。秦飞微微一笑,走回到自己的座位,稳稳坐下,舒服的翘起二郎腿,沉声道:“和兴隆其他人,我都可以交给你,唯独孔璋不行。因为,我准备要派人押送他去东都,此人谋逆!”
“不可能吧,一个小小帮会头子,有什么本事谋逆?”曹玄笑道:“秦镇督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就算是他的和兴隆,也未必能做到人手一刀,当年跟人火拼的时候,还有不少帮众是拿着家里的菜刀,甚至抄起街上的板砖去跟人拼命。这样的实力,就说要造反,那天底下少说也有四五百家扯旗造反的逆贼了!”
“或许他没有造反之心,但是他的确在公主面前说过,安州是他的国!”秦飞淡淡的说道:“这句话,便已可诛心。”
“察事厅不能等着别人扯旗造反了再行动,而是要把逆贼扼杀在萌芽之中。孔璋今天敢说安州是他的国,明天就敢说安东是他的国,后天就敢说大楚是他的国。这不是谋逆,又是什么?”秦飞咄咄逼人,字字咬死谋逆,把老谋深算的曹玄逼得哑口无言。
“听起来好像是这个理儿……”谢初灯被秦飞说得有些迷糊,忍不住脱口而出,随即被曹玄狠狠的瞪了一眼。
到底是文官要狡猾一些,宋峦沉声道:“秦镇督,孔璋口出狂言,不过他也没有谋逆之实。宋峦官职虽然小,可也掌控一州平理,不如,秦镇督让宋峦参与此案,一起审理孔璋吧?”
“这个嘛,宋判官有所不知,孔璋身为黑道巨孽,修为极高。因为不服管教,接连打伤好几位察事厅密探,接近他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因此,孔璋被我用浸水牛筋紧紧捆绑,关押在地下黑牢之中,待消磨了他的锐气,再审问也不迟。不过,这种人,穷凶极恶,说不得消磨三五个月依然戾气十足,太危险了,实在是太危险了……”秦飞摇头道。
“怎么可能?他明明被关押在……”宋峦差点就脱口而出,幸好及时收了口,脸上微红,扯开道:“他……明明被关押在黑牢里,怎么会有危险?”
“宋兄是文官当然不清楚,像孔璋这样的高手,随便一声狮子吼就能震死普通人,双目能摄魂……”
曹玄听秦飞扯得越来越离谱,简直快成了宗师级高手了。孔璋要是有这样的本事,早就不在安州混了,偌大的安东,岂不成了孔璋纵横往来的地域?
曹玄轻轻咳嗽一声:“秦镇督若是不许判官参与此案,与朝廷律法不合。假若有好事的御史给捅到朝廷去,秦镇督……”
“这个我倒是不怕。”秦飞眨了眨眼睛:“御史嘛……曹大人应该懂的。”
曹玄差点后悔的想要抽自己一个嘴巴,御史的顶头上司就是唐隐,唐隐为了对秦飞示好,不惜令柳轻扬亲自出手,拿下念公公。自己居然顺口说出了御史,这不是找抽吗?
“而且,孔璋很快就要被送到东都去受审了。”秦飞淡淡的说道:“察事厅的规矩,孔璋这样的人,先交给监查司审讯,随后交由刑狱司查明他犯下罪案。到时候证据确凿,御史们也不会怪我的。”
听见监查司三个字,曹玄的眼睛就像被火刺痛一样,眯成了一条线。到了监查司,孔璋只怕肚子里有多少货,就得全部被挖出来。而东都察事厅才不会跟安州官府讲什么客气,什么权衡……监查司的人成天上蹿下跳想要抓官,唯有抓官才是他们的功绩……
“秦镇督年少却有担当,让曹某佩服很。上次没有给秦镇督洗尘接风,这两日,我想安排宴席招待秦镇督,到时候请务必赏光!”曹玄拱手道:“就此一言为定!”
“好,那就叨光了!”秦飞抱拳道——
三更完成。呼呼去了,今天下午坐了3个小时车回家,腰酸背痛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