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零七分。
瑞丽,姐告贸易边境区。
从陇川县归来的我把车停到银行门口,先打电话略微咨询了一下,旋即我开门下车,到后座上抱起古琴的盒子,缓步迈入银行内,跟那个大堂经理说了几句,我们便来到楼上的办公室,开始办理入库手续。这么个贵重又见不得光的国家一级文物,我当然不好随身带着,不说让人看见,也容易丢失,所以我才选择了银行,暂时把古琴冥王寄存在这里,等回燕京那天再取。
正办手续呢,突然,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了我的手机上,是瑞丽本地的固定电话。
我一接,“……喂,顾靖,您哪位?”
“我是老葛啊。”电话那头响起葛叔叔的嗓门。
“噢,葛叔叔您好,您有事?”那天从加工厂临走时,我给他留了电话的。
“是这样,我这边连夜赶工,现在你的那对儿紫罗兰手镯已经打出来了,就在我办公桌上放着呢,漂亮啊,我看着都眼馋,哈哈,怎么样,你是不是现在过来看一眼,满意的话就拿走,你要是不着急回燕京,那就再多等些曰子,等五只手镯都打出来时再挑其中最好的两件?”
我一考虑,“……那我现在过去。”
葛叔叔道:“行,我跟办公室等你,你直接上来就行。”
用最快的速度办理好手续,把古琴存进银行保险柜里,我便开车一掉头,朝着葛叔叔的加工作坊赶去。门卫似乎得了葛叔叔的招呼,看到我车靠近,门卫小跑着一伸手,嘎吱嘎吱,给我打开了铁门。我把车停到院里的一个大树底下,下车,踱步上楼,咚咚咚,敲开了葛叔叔的办公室门。
“来了?够快的?”老板椅上的葛叔叔地低头拿放大镜看桌子的手镯呢。
我怀着无尽的期待往向那对儿茄紫色的手镯,强压着心头的躁动,道:“打出了三只?”
葛叔叔拉了把椅子推给我,让我坐到他对面,随即把放大镜往前一推:“嗯,这已经是我们厂子最快的速度了,有几个工人都二十个小时没合眼了,要是以平常的进度,一个星期能打出来就不错,不过我知道你和老蒋老方他们急着回燕京,跟瑞丽待不了几天,所以才让他们把手上其他活儿暂时停一停,喏,看看,还满意吗?”
“麻烦您了,多谢。”
“哈哈,别客气。”
我没看放在我面前的这对儿紫罗兰,而是先把葛叔叔手边一只孤零零的镯子拿到手里。这件紫罗兰也是那块黑料里出的,紫色很纯,有点茄子的感觉,工艺手法也不是现今比较省料的扁圆样式,镯子的侧面切割直径是实实在在的正圆形,很饱满,很光洁,很透亮,唯一有点小遗憾的地方,是镯子内壁里有两处颜色稍显的地方,一处是淡紫色,很浅很浅的那种,还有一处是但藕荷色,颜色更浅了一些,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瑕疵吧。
看到这里,我不禁纳闷道:“前天看的时候,颜色挺完美啊?”
葛叔叔道:“是,外表看着非常完美,无可挑剔,但里面的色调却不可能一眼就看清楚,其实,这块紫罗兰内里色调已经算非常均匀了,能出成这样大大超出我的预料,局部有点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价值影响不会太大,哦,这件有瑕疵的是我的,你的那两件……相当好。”
我这才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这对儿镯子上,摸到手里,反复看了几下,工艺款式跟刚才那只一样,外表的颜色也是茄紫色,很均匀,很艳丽,唯一的区别是,我这两只手镯的内壁却没有瑕疵,颜色匀称,全被深紫色覆盖了。我松了口气,一丝兴奋在心头跳起来,“……太漂亮了。”
葛叔叔呵呵一笑:“要不你再等几天,等后面两只也打出来以后再挑?”
我一摇头,手指肚在紫罗兰手镯光溜溜的外壁上摩挲着,爱不释手道:“不用,这对儿已经很完美了,跳不出一点毛病,就算后两只再好,也顶多跟这俩一个等级,不可能超过它俩的,葛叔叔,这次真谢谢您了。”
“得了吧,我跟老蒋多少年的弟兄了,别说见外话。”葛叔叔心情似乎也不错,拿着那第三只手镯往手上戴,也许是手骨太大了,却怎么也戴不上,弄得葛叔叔郁闷无比地骂了句脏话,“妈的,想过过瘾都不让,唉,回去以后便宜我那婆娘了。”
我哑然一笑,也试着往手上戴,结果同样戴不进去,不过我比葛叔叔好一点,看样子抹一点肥皂或者再使劲压一压,应该也勉强能戴上吧,“……您这镯子是要送您爱人的?您要想戴,后面两只打一对儿男式的呗?”
葛叔叔晃了晃手:“咱一大老爷们,哪有戴手镯的,更别说是紫色的了,我要戴出去溜达,还不让老蒋和老方笑话死?后面三只我看看情况吧,准备先给我婆娘过过眼瘾,到时候观察观察市场,好的话,就去拍卖会卖掉,我们这生意可压不起资金,这个紫罗兰手镯可太奢侈了,对了,你这镯子准备怎么处理?上拍?明天春拍?”
我一迟疑:“没想好呢,可能会送人。”
葛叔叔一愣:“送人?那你这手笔也太大了?”
我干笑两声,我是想送人的,但还不知道人家收不收呢。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了一会儿,我看看表,跟葛叔叔告辞,临走前还要了个非常精致的长盒子将一对儿紫罗兰装好,开车回去的路上,我考虑片刻,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还是把手镯也跟古琴冥王一起存进了银行保险柜,这样我才踏实。别看这对儿镯子连二级文物都算不上,那是因为它没有什么历史价值,但要论起市场价格,这对儿紫罗兰翡翠绝对是跟千年古琴一个档次的玩意儿,价值连城!
祥龙宾馆。
我打开套间的门,满身疲惫地走进厅里,“腰子,磊子,我回来了!”
叫了两声也没人答应,我无奈一摇头,知道他俩指定出去逛什么旅游景点了,便脱掉衣服进了卫生间,从上到下冲了个热水澡,十几分钟后,我从浴室走出来,浑身上下都暖暖洋洋的,别提多舒服了。
摸出手机想给他俩打个电话,但琢磨了琢磨,还是算了,我还有件事急需确认一下。
打开我自己的SONY本子,连上酒店的网线,双开了QQ和一个MSN。我最常跟朋友同学联络的是其中一个QQ号,另个QQ和MSN则是很久之前注册的,上面几乎没什么好友,也没人知道用这个号码的是我,既然一级文物不方便到专业机构做鉴定,我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手段确定一下古琴的真伪。
所谓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通过以前QQ上的交流,我认识了不少古玩藏友,打开QQ群,从几个专门玩收藏鉴定的QQ群里问了几个专家的QQ号或MSN号,甚至也找到了两个音乐界高人的MSN号,做完这些,我用另一个不常用的QQ和MSN将他们一一加为好友,确认有在线的人,便点开对话窗口,用数据线把我手机上拍摄下来的古琴多个侧面的清晰图打包成RAR格式,分别传给他们,并在最后留了一句话――千年古琴,请帮忙确认真伪,谢谢。
一般的情况,就算别人知道一些专家的联系方式,这种盲目突兀的鉴定请求,估计对方也不会作答。不过,我发过去的图片却不是一般的东西,那是一级文物,是千年古琴,不管怎么样,想来那些专业至少也会好奇地看上一眼吧?
这就够了,好奇心会害死一只猫的。
果不其然,大约还不到一分钟,一个网名叫“方舟”的人给我回了信息:“您是哪位?怎么知道我MSN号的?”这人是个在国内知名度不算很大的文物鉴定专家,我也没听过他的名字,只知道告诉我号码的那人是他学生。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打字道:“从别人哪儿打听到了,嗯,东西还行吗?”
方舟:“不清楚,还有再细一点的图片吗?”
我道:“没了。”
这句过后,对方又问了我是谁,我没言声,他也没再回复。
五分钟以后,又有个MSN叫LIYU9887的人给我发来了消息,他倒没问我是谁,只是直接要求了语音通话,我点了拒绝,并回复说我没麦。那头顿了顿,道:“东西我看了,不过几张图片没办法看出什么,我在上海,你要是有空可以拿着琴来找我,我给你个地址和电话,到了联系我。”告诉我号码的那个网友说,这是个拍卖行的人,看他留下的地址,也是上海一家很大的拍卖公司。
我本就打算秘密进行,当然不准备跟他见面,敷衍了几句,没再回复。
铃铃铃,手机响了,是孙小磊的号码。
“喂,镜子,你咋还没回来?”
“回来了,跟宾馆呢,你们在哪儿?”
“靠!”说罢,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响,被他挂断了。
紧接着,外面开门声响起,稀稀拉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站起来出了屋,可看到来人后,却微微一愣,除了腰子和孙小磊外,客厅里竟然还有两个女孩儿,年岁跟我们差不多大,似乎也是大学生的样子。
我诧异地看着她们:“这是?”
“他就是顾靖,外号镜子,刚跟你们说过的。”孙小磊的情绪非常高涨,说了这句后,对我指了指其中一个长得还算不错的女孩儿:“这是刘维维,跟咱们一边大,燕京外语学院的,那个是刘倩,维维的堂妹,也是外语学院的。”
燕京人?
我客气地对俩人点点头:“你们好。”
刘维维微微一笑,也跟我打了声招呼,相貌一般的刘倩却只是看我一眼,接着眼神来回扫着屋里,有点警惕。
孙小磊哈哈一笑:“大家坐吧,想喝点什么,我打电话叫?”
刘倩爱答不理道:“不渴!”
刘维维拉了刘倩一把,柔声道:“我和我妹妹都喝果粒橙吧,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孙小磊眉开眼笑地抓起宾馆内线,打电话叫东西。
我还是没搞懂,眨巴眨巴眼睛,看向腰子。腰子非常鄙视地瞥了一眼孙小磊,拉着我走到一旁,低声解释道:“这俩外国语学院的是我俩昨天逛景区时遇见的,听她们说话也是燕京口音,当时又都坐在相邻的椅子上,磊子这家伙就上赶着跟人搭讪去了,这才认识的,呃,听说她俩也是来瑞丽旅游的,同行的还有几个同学,都住斜对面那个小旅店,这不,昨天磊子管人家要了电话,今儿个一早我俩又跟她们同学一块逛街去了。”
我呃了一声:“磊子要干嘛?”
腰子哼哼一嗓子:“他脑子里能想什么好事儿?泡妞呗,他看上那个刘维维了。”
我恍然大悟:“难怪了,那对方看没看上他?”
腰子没好气道:“我觉得刘维维好像也有这方面的意思,不过她堂妹刘倩不太乐意。”
“喂喂,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那边的孙小磊道:“别背后议论我啊,哥耳朵好使着呢,对了镜子,你小子昨天一天干什么去了?”
我坐了过去,“陇川县转了转,办点事儿。”
刘维维眨着大眼睛道:“我听孙小磊说,你是专门来瑞丽赌石的?赌的多大?赢了吗?”看来孙小磊还没被美色迷昏了眼,我赌出那块紫罗兰的事儿也没有告诉她。
我不置可否道:“没赌多少钱,也都擦空了。”
刘维维哦了一声:“我一同学头天也赌了一块五百多块钱的石头,结果里头什么也没有。”
腰子道:“是啊,翡翠哪那么好出。”
刘倩突然道:“姐,这宾馆环境比咱们那儿好多了,那个破旅馆太脏了,也不知道是谁订的那里。”
刘维维苦笑道:“一分钱一分货,当然比不了了,孙小磊,你们的房间多少钱一天?”
孙小磊一指我:“问镜子,他请的客,我也不清楚。”
见刘维维看向我,我使劲儿琢磨了一下,摇头道:“大厅应该有写,我忘了,住的时候直接转的押金,没看多少钱。”
刘倩瞅瞅我:“你挺有钱的?”
我汗了一下,没正面回答她,他们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自从来瑞丽赚了钱,我去超市买东西也好,去饭店吃饭也罢,似乎都从没看过价签,想点什么点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呃,这就是所谓的心态吧?看来我越来越有富人的自觉了。
在客厅里跟他们闲扯了一会儿,我找了个借口,回了右手边的客房。
笔记本因为十几分钟没艹作,液晶屏幕的背光系统已经黑了,我在椅子上坐下,右手动了下鼠标。屏幕顿时一亮,QQ和MSN的艹作界面也同时出现了,滴滴滴,滴滴滴,消息提示音不停传来。
我定神一看,离开的这会儿工夫,有三个人给我留了言。
其中两个跟之前俩专家一样,没有对古琴做出评价,只是让我拿给他们实物看看,其实我知道,这种热情的态度,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了,要是换成张现代仿古琴或者明代仿古琴的话,那些专家也不可能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和我见面,但是,我要的是一颗定心丸,我希望有一个非常权威的专家告诉我,这琴是真的,是唐代的,这我才放心,不然等送到晏婉如手里后被鉴定为仿品,我这张脸可没处搁!
随后,我目光落到了第三个发来的信息,MSN上总共有五条。
“这是你的琴?”
“你从哪收来的?”
“在不在?”
“这琴非常好,你在哪个省市?我可以过去找你!”
“看到了联系我!”
文字中透着一股急切的味道。
等瞧清楚那人的名字,我微微愣了愣,是郑校长,中央音乐学院的郑校长,虽然他在古玩鉴定方面没什么成就,可在音乐界里确是绝对的权威,况且,那张唐代古琴“太古遗音”此时就是收录在中央音乐学院里的,他也是为数不多能有资格把玩过古琴的人,这就意味着,对于古琴来说,他的话比一些文物鉴定专家还要有权威!
我赶忙打字道:“您好,郑校长,您说这琴是真品?”
几十秒钟后,张校长的文字跳了出来:“是的,本来看到图片,我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确定它是唐代的,但刚刚正好有几个古玩界的朋友来找我,我也让他们看了看,虽然还要做进一步的研究才能下结论,但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包浆,琴型,弦,料,都对,九成九是真的。”
我一颗心才算踏实下来,“谢谢您。”
跟郑校长聊了很久,说了很多话,我才关电脑下线。
呼,果然是捡了个大漏啊!
古琴冥王肯定要送给晏婉如,紫罗兰手镯嘛,暂定送给蒋妍,至于袁雅珍、邹月娥、席蔓莎,呃,应该也得一视同仁地分别送一件定情物吧?
嗯,下午还得取一趟赌石市场,那件毛料应该出现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