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乌远双眼红肿,声音嘶哑的唤了声,就要行军礼一拜之。
贾环忙搀扶住,道:“远叔,咱们自己人,哪里还要多礼?”
又打量了番乌远身上蒙着风尘的孝服,贾环叹息道:“奉圣太夫人,走的可还安详?”
乌远闻言,面色悲痛非常,眼中含泪,道:“我赶到时,太夫人已经……据老爷说,太夫人走的很安详,只是放心不下家里……”
贾环闻言沉默了稍许,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夫人庇佑甄家数十年,使得甄家贵为江南第一名门,享尽人家富贵荣华,如今也该他们自己顶天立地了……
远叔怎地没多留些日子?”
乌远眼中闪过一抹黯淡,他知道,贾环这是在表明,他不会揽甄家的事……
因为奉圣太夫人之故,乌远虽然和甄家人的关系不好,却还是希望太夫人最后的牵挂,能够过的好一些。
只是,他却没有道理,要求贾环那样做。
他明白,贾环已经和奉圣夫人做过交易。
奉圣夫人出一个武宗,而贾环,则庇佑甄家四姑娘,入主东宫,保她平安。
原本,只要甄家四姐儿能成为太孙正妃,那么甄家富贵无忧。
至少,不用担心被人清算。
只是,谁又能想到,英明神武的太上皇会忽然驾崩,而东宫的局势,竟危若累卵……
甄家自身又……
想想甄家那些人,奉圣太夫人刚刚过世,一些二房三房甚至是支脉的人,就纷纷跳出来生事。
居然在奉圣夫人尸骨未寒时,提出要分家分产的要求……
混帐之极!
偏生甄家家主甄应嘉老爷,性子和贾政相像,只是个书生,虽为君子,却镇不住家族。
甄家,要败了……
见乌远神色落寞,贾环心有不忍,但打定主意,绝不会插手甄家的事。
若甄家只是缺银子,甚至是巨额的亏空,贾环能帮,也会帮。
拿出二百万两借给甄家,对他来说并非绝难之事。
不是他心慈,只为偿还奉圣夫人赠送乌远于他,乌远数次救他性命于危难间,他也不会吝啬区区银子。
只是,甄家的死地不在那些亏空,而在于数次涉入天家皇权之争,且每一次都站错了队……
这才是真正的死地。
甄家得意时,没少在太上皇前,给隆正帝上眼药……
贾环回想,他曾旁敲侧击的和隆正帝谈过甄家,而那位人间至尊当时眼中的凛冽霜色,让人不寒而栗。
因此,贾环并不觉得,他能够解救这一显赫了六十年的名门家族。
即使能,代价也太大太大。
他不能意气用事,尤其不能为了一个甄家……
他所能做的,就是在甄家落难后,保住他家人不死绝,不入贱民……
只是,这些话却不好直接对乌远说……
乌远对甄家的感情太深。
想了想,贾环劝道:“远叔,这世上哪里会有长盛不衰的家族?
甄家……
蒙奉圣夫人恩泽,受用了一甲子,几代人生于富贵乡,醉生梦死。
他们已经腐朽了,需要在烈火中重生。
不经历一番磨砺,他们就永远难以自强。
奉圣夫人的恩泽,不可能庇佑他们生生世世……
不过你放心,看在奉圣夫人和远叔你的面上,我可以保证,断不会让甄家断绝了血脉,也会给他们留一条东山再起的道路。”
乌远毕竟非常人,听到贾环的保证后,感动的点点头,看着他,声音沙哑道:“公子,多谢……嗯?”
这时,乌远才发现了贾环的异状,看了看,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后,一张嘴巴张的老大……
见他如此,别说贾环,连素来不苟言笑的韩大韩让,都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比韩家兄弟还深沉的乌远会作出这种神色,确实有些喜感。
“你……公子,你……”
乌远震惊的一塌糊涂,没人比他更了解贾环的武道情形。
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诡异莫测。
当然,这并不是说贾环的武功深不可测,而是……
贾环的真实实力,要比他的境界落后一大截儿。
若非他所修习的《白莲金身经》为天下第一炼体武学,铸就出一身坚比精钢的身躯,及无穷的力量。
又走了狗屎运,修练了更加神秘奥妙的《苦竹身法》,两者相加,就算是头猪,只要能练到高深境界,也有六七成威力。
若是没有这些,贾环怕将会是同境界中吊车尾的渣渣……
就乌远推测,贾环至少在十年内,甚至二十年内,都无突破的契机。
除非他能将自身真实实力提上来。
可是见了鬼了,怎地不过短短一月未见,再一见面,贾环一身的气息,竟和他都差不多了。
武宗?!!
贾环笑道:“远叔,我不能落你太远。”
乌远听贾环证实之后,更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随即眼睛陡然一眯,出手如电,拳头轰向贾环。
“砰……”
“噗!”
贾环没有任何防备,就那样生生的被打飞,然后摔落在地。
奇怪的是,他没有受一点伤……
乌远的表情却正常了许多,看着似乎海松了口气。
没等韩大韩让去扶,乌远就亲自上前扶起了贾环,道:“公子的境界确实又提升了,公子的武道情况,本就不同。我虽然也看不透,不过上回武当逍遥子真人来都中,与我谈起公子的武道情况时,他说,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不知凡几,见怪不怪便是。
公子的武道之路看似得天独厚,可大多是死里求生,大难不死后方出现的后福。
许多次生死之变,不可复制。
就算公子亲自再来一次,都未必能活到今天。
既然能活下来,便是天意。
天意如此,而天道莫测,我等又何必自寻烦恼去强行探索?”
武当逍遥子真人,便是武当上一代掌门,也是闲云小道姑的爹……
贾环闻言,却郁闷道:“那远叔你为何还要打我?”
乌远干笑了声,道:“我还没有逍遥子真人那般深厚的修行,看不透,所以出手相试。还好,公子真实的实力并未增长太多,否则,我等苦修的武道中人,就成笑话了……”
贾环闻言更郁闷……
乌远正色道:“公子莫要烦恼,寻常武人,最难的并非实力的增长,而是境界的桎梏。境界的突破,才是真正的大难。而公子这般,却要容易的多。想要提升实力,只需多实战磨砺即可。
公子放心,日后我必然全力以赴,帮公子提升武道。”
贾环干笑了两声,道:“远叔客气了,明月她爹也这样说,所以我打算和明月实战……”
乌远连连摇头道:“夫人虽然亦是武宗,她却不会与公子动真格的,磨砺效果有限,还是我来吧……”
贾环见他面色坚定,只能苦哈哈的应下……
……
“这么说来,太夫人所留的那副寒山折梅图,是假的?”
贾环帐内,只有四人。
出了贾环外,就是董千海,董明月父女,以及乌远。
开口说话的,是眉头紧皱,眼神凛冽的乌远。
董明月的眼神更骇人。
这个推论,内中包含的消息太过繁杂。
董明月寒声道:“黑云十三将,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李先送回来的那副寒山折梅图是假的,那么那封“忠孝传家”的信自然也是假的。
也许,他是为了防范太上皇有朝一日得知了这条线,在最后时刻,保贾家一保。
可是……
真到了那一天,贾家也就成了李先手中的枪……
太上皇若是因为修练从贾家收取的《寒山折梅图》走火入魔而亡,那天下谁人还能救得了贾家满门?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以李先的智谋,不会想不到……
“贾小子,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是我小瞧你,若玩智谋算计,十个你加起来,都不会是那人的对手。不要用你的短板,去和人家的长处较量。
我就一个女儿,不想看他守寡。
你若做好决断,可来寻我。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出手……”
董千海沉声道。
不过,到底是不是最后一次,其实他也拿不准主意。
女儿外向,这句话是他心里抹不去的苦……
贾环闻言,嘿嘿一笑,被董明月瞪了眼后,忙收敛,道:“岳父,谢谢您,小婿我再思量思量……您先别瞪眼,不是我犹豫不决,只是,十三将内虽然大多数人都是心向贾家的,然以李先的手段,这些年也一定收敛了一群死忠,而这些人到底藏在哪,都有谁,还不知道。
如果不能将他们一起送上路,后患无穷。”
董千海闻言,微微颔首,道:“所以,你就将那个李锐带在身边,寻找时机?”
贾环点点头。
董千海嗯了声,道:“你有成算就好,我就说,你小子长了毛比猴儿还精,也就我这傻女儿整日里担心你。贾小子,不要辜负了她,否则,这世上没人能救得了你。”
说罢,身形一闪,营帐内便没了董千海的身影。
乌远随之也离去,不过约定了,以后每天两个时辰的生死对练。
不是假打,是玩儿真的。
他以为,只有在真正的实战中,才能不断逼迫贾环发觉身体内的潜力。
董千海也同意,董明月也希望他变得更强,所以,他没有反对的资格。
等营帐内只有董明月和贾环两人时,贾环的眼神忽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呸!”
想起昨夜贾环那些作弄人的法儿,董明月的脸登时烧了起来,狠狠啐了口后,道:“你不是说还要去寻宁泽辰吗?”
贾环狞笑道:“晚半个时辰也没关系!小娘皮,还是从了老衲吧!”
说罢,飞身扑向董明月。
“砰!”
“哎哟!”
“环哥儿,你搞什么鬼?”
饶是秦风风度翩翩,可脑袋被撞,摸着似乎起了一个包,他也忍不住抱怨起来。
贾环“狠狠”瞪了眼正忍笑悄悄从门边溜掉的董明月,然后歉意道:“风哥,我这不是还拿捏不住力道吗?刚才练武来着,谁知有些收不住。风哥,你有事?”
秦风闻言郁闷,摸着脑门道:“我爹派我送一副內甲给你,他说罗刹鬼子信不过,虽然是在克拉玛伊谈判,按理说不该有甚意外发生,可也保不准那群疯子动歪脑筋。防人之心不可无……”
贾环笑道:“我有一副內甲了……”
秦风皱眉道:“那就穿两身!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贾环哭笑不得道:“风哥,这个天儿你让我穿两身內甲,罗刹鬼子都不用暗算,我自己都要热死了!”
秦风没好气道:“少废话……我家这身內甲不热,是当年我祖父在西北得到的一件异宝,虽不说刀枪不入,但寻常暗算都能拦下七八成。关键是,冬暖夏凉,乃是天山冰蚕吐丝织就。
所以,你只要忍受你家那件內甲的闷热就好。
有两件內甲护身,就再没甚危险了。”
说罢,秦风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折叠布片……
然后一抖,展开后,便是一件马甲一般的透明的內甲。
贾环见之,面色有些怪异……
这看着怎么像……怎么像前世见过的情.趣用品……
“怎么样,看起来不赖吧?这可是我家真正的家传宝贝,也就是给你,若是换个人,就是陛下亲至,都不能拿了去!
平日里就是我都不许碰……”
只有贾环在时,秦风才不似在人前那般谆谆有礼,可以释放一些青少年的活力和肆意。
跟贾环一边炫耀,一边亲切的埋怨。
贾环哈哈笑道:“真送我?”
秦风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干笑道:“你要是开口,我爹肯定给你,不过……
环哥儿,你不是都有一件了吗?
好歹给我留一件啊!”
贾环闻言,哈哈大笑不止。
秦风才知被贾环戏弄,双手掐住他的脖子摇啊摇啊摇!
……
三日后,原准格尔克拉玛依大营。
重兵林立,剑拔弩张。
一半,为大秦铁卒,另一边,则为面色漠然森然的厄罗斯额萨克铁骑。
整个克拉玛依大营,都凝聚着一股铁血气息。
紧张非凡。
大营中央,一座高大的营帐内。
贾环与厄罗斯南方大公之子,厄罗斯伯爵克列谢夫,再次会面。
相比于外面的铁马金戈对峙,似乎气氛再绷紧一点就要断裂不同,克列谢夫看到贾环时极为亲热,张开双臂朝贾环走来:“嗨!贾,好久不见,你的气色看起来好极了,我喜欢你……”
大秦方除了数员军方大将外,还有内阁派来的礼部侍郎及理藩院官员。
这些人听到这番话后,无不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里通敌国么?
贾环丝毫不介意,他哈哈笑道:“克列谢夫,你这个表子养的王八蛋,我不喜欢你,我更喜欢你姐!”
别说礼部和理藩院的官员,连叶道星和黄沙军团的几员大将,都差点没惊掉下巴。
纷纷暗自戒备,一旦这位克列谢夫恼羞成怒动手,他们争取先发制人……
却不想,堂堂厄罗斯伯爵,那般尊贵之人,被人当面骂成这般,居然毫不在意……
“哇哦!贾,你是如何知道我表姐索菲亚公主来了的?你的情报工作做的真的让我惊奇!这在我们这边都是绝密信息!”
克列谢夫碧蓝的眼睛睁的老大,怔怔的看着贾环疑问道。
贾环抽了抽嘴角,没理会他,眼睛却往克列谢夫的身后看去。
只见一金发碧眼,样貌精致出奇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身着一件裸出双肩,酥胸微露的礼服,缓缓从后方走来。
不过,相比于克列谢夫的吊儿郎当,这位索菲亚公主,矜持之极,精致的面上,看不到一丝笑容。
站在克列谢夫身前半步,下巴微扬,直视贾环。
看模样,似乎在等候贾环跟她行礼。
“贾,你该行礼了!”
克列谢夫忍着笑,“悄声”提醒道。
礼部左侍郎李峥也悄声提醒道:“宁侯,既然对方贵为公主,宁侯不可失了国礼……”
贾环看着坏笑中的克列谢夫,道:“喂,我该行什么礼?吻手礼还是贴面礼?”
克列谢夫脸上的坏笑先是一凝,随即愈发灿烂,强忍着笑,肩头却不断的在颤抖,怪腔小声道:“当然是贴面礼了,快快,我都要等不及了……”
这尼玛妥妥的绿帽情结啊!
贾环吐槽了句,也知道这小子在使坏,可他却不惧,谈判之初若是就矮人一截儿,那还谈个屁啊!
因此,他上前一步,在无数人目瞪口呆中,在那位厄罗斯索菲亚公主精美的脸上,一边来了一下……
“叭!”
“叭!”
大秦这边自然是集体石化,厄罗斯这边,本来勃然大怒的众人,却见克列谢夫疯狂大笑起来,一边大笑,还一边鼓掌。
贾环似乎懵了,面带委屈的对一双美眸正喷火瞪他的索菲亚公主道:“亲爱的索菲亚公主,是你的表弟让我这样做的……翻译呢,翻译在哪,过来翻给他听……”
贾环回头朝己方文官里的人叫道。
却不料索菲亚公主用一口远比克列谢夫还要纯正流利的汉语道:“秦国人,我听得懂你的话,你当我是傻瓜吗?”
“哈哈哈……”
克列谢夫如同精神病患者一般,笑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贾环一囧,随即大义凛然道:“好了,为了两国的美好邦交,我牺牲一下色相也不要紧,记住,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
大家都不要太幼稚了,尤其是你,笑的跟猴子一样的金毛儿……”
克列谢夫:“……”
索菲亚凛冽的目光看了看克列谢夫,又看了看贾环,再次清冷开口道:“你们两个,一丘之貉!”
……
PS:哈哈哈,年底木有断更……实在没法子,太忙了,气候一变,瞬间忙翻,加班还没加班费,郁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