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笑。
笑的女鬼不耐烦了。
她唇齿不动,声音响起:“郎君,你笑什么?”
女鬼不开口则罢。
一开口倒是把疯狂中的莫丰给整不会了,他狂笑道:“我笑、我笑我是个煞笔——等等,你叫我什么?”
女鬼继续唇齿不动:“郎君。”
再次听到这个不可思议的称呼,莫丰心里生出一丝能活命的侥幸。
倒不是发现自己吃上软饭——不对,鬼饭,而是他发现这女鬼可以沟通!
只要能沟通,事情就好办!
有门了!
如此一来莫丰面色一正,问道:“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
他先试试能不能软饭硬吃,鬼饭人吃。
然而女鬼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中的他。
死气沉沉。
莫丰赶紧服软,问道:“那个你、您是不是喜娘娘?”
女鬼缓慢点头。
莫丰说道:“那、那、那娘娘您老误会了,我不是今天的新郎,我是伴郎!”
“新郎叫麦德虎,我叫莫丰……”
“我知道。”喜娘娘冷冰冰、硬邦邦的说。
莫丰说道:“既然您老知道,那怎么还会认为我是您老的郎君?”
话说出口他觉得有些不够礼貌,又赶紧解释:
“我的意思是,您老倾国倾城,我一介凡夫俗子配不上您。那什么,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您老认错人了……”
“先前,吉时已到。”喜娘娘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
莫丰没明白她的意思,试探的问:“您老什么意思?”
喜娘娘再次冰冷发声:“先前在酒店外,吉时已到。”
“吉时已到,就当成亲。有新郎在,我与新郎成亲。新郎不在,也得成亲,那就让伴郎做新郎!”
最后一句话。
斩钉截铁!
一下子把莫丰的侥幸心理给斩于马下。
他哭丧着脸还想再辩解两句。
喜娘娘已然非常不耐:“你要怨,就怨你命不好,在今天这个大丧之日,碰上我需要汲精壮之男的生机活力。”
“所以,你留遗言吧!”
求生之路被掐断了。
莫丰慢慢的低下头。
自己不该这么精壮啊!
还是挊的少了啊!
厕所里一时再度死寂。
考虑一番,莫丰最终抬起头来,态度坚定:“我的遗愿是——作为你的郎君,我是被麦德虎害死的,你作为我的未亡人,一定要杀了他为我报仇!”
自己无法为赵嗣报仇。
那就让自己的老婆去报仇。
一五得五、三三得九,九浅一深,反正三下五除二,四舍五入的也算是自己为赵嗣报仇了。
结果喜娘娘耷拉眼皮子瞅了他一眼,嘴唇不动的出声:“我让你留遗言,没让你留遗愿!”
“我是鬼,不是观世音菩萨。我是要汲你生机活力,不是要当你的许愿机器!”
“何况麦德虎这次没有亲自来见我,以后他更是只会避着我,我无法杀他。”
表情冷、语气冷。
没有转寰余地。
莫丰努力想找余地。
但头脑一片空白。
没有路了……
意识到这点他只能笑一笑,然后浑身无力的蹲在了地上。
整个人卑微成了一坨。
喜娘娘不悦,问道:“你怎么了?”
面临绝境,莫丰也不去挣扎了,直接摆烂说:“怎么了,还能怎么了,我快要死了,害怕了,绝望了,感觉活着没意思了!”
他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结果喜娘娘却着急了,说:“你可不能这样!”
莫丰今天受到的震惊很多,却都不及这句话。
他愕然扭头。
近距离看到那张僵硬生冷的脸。
这次他也不害怕了,直接破罐子破摔:“什么玩意儿?什么意思?”
喜娘娘说:“你别绝望,也别觉得活着没意思了,你得——你得活泼起来,你得有生机有活力!”
看着莫丰傻愣愣的盯着自己。
她进一步说:“我需要你的生机和活力,你这样死气沉沉,我很难办。”
听到这话,莫丰想笑。
难办那就别办了!
喜娘娘则继续说:“另外你说你害怕了、绝望了,你得表现出来,别这样死气沉沉,我是一个恶鬼,正在努力成为一个厉鬼,以杀人为乐,享受人死前的害怕、绝望和疯狂的厉鬼。”
“可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这样我杀了你有什么乐子?现在我杀了你更像是帮了你,我又不是观世音菩萨,我凭什么要帮你?”
听到这一连串的话,莫丰第一感觉是这喜娘娘脑袋瓜子多少是有点毛病,第二感觉是心里一喜,感觉这女鬼似乎挺好说话的?自己的下场还有转机?
这个感觉一出来。
他心里一凛。
不对!
这是女鬼的阴谋!
她就是想让自己感觉到一切有转机,恢复生机和活力,然后再杀了自己!
想到这里莫丰赶紧压制住内心蠢蠢欲动的希望,继续垂头丧气、失魂落魄。
喜娘娘更急了,这次她伸手抚摸着莫丰颈后皮问道:“要不然你说说,你现在怎么不想活了?”
本想继续表演装死的莫丰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冷与锋利,怕了,忍不住开口了:
“活着干什么你看我活着有什么意思?我他妈就是个屌丝卢瑟,以前社会正常我要上班要交际要这个那个,每天睁开眼就得去奔波去挣扎,去讨好领导去给同事赔笑去挣钱去攒钱,舍不得吃烧烤舍不得吃火锅天天算计怎么能省点钱给家里然后被同事朋友明里暗里笑话我抠门。”
“现在世道乱了妈的我是白攒钱了,现在我更惨,活的心惊胆战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刚才电话你听到了吧?唯一想帮助我的朋友被我他妈给害死了我就是个害人精我就是个垃圾,就跟以前一样我就是天生失败者就该死该死该去死赶紧去死……”
本来想演戏。
说着说着莫丰悲从中来,说的越来越快,最终忍不住举起手喂自己吃了个大逼兜。
因为这一切都是真的,是他心里话。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喜娘娘赶紧架住他手臂,安慰他说:“别、别这样,其实也没有那么惨,你还有父母——你父母还活着吧?”
“反正不管他们是否活着,家庭永远是你可以避风的港湾,家里人永远是真心爱你。”
听到这话,莫丰悲哀的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不说我都忘记我还有爹娘还有家里人了,你看我打个电话。”
他也不知道现在这世道,他父母是否还活着。
电话打出去。
竟然很顺利的被接通,莫父的声音急促响起:
“莫丰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太好了,你小子果然命硬,我就跟你妈说你死不了,当年莫门村死那么多——不是,咳咳,我就说你肯定还活着!”
喜娘娘乜斜他给他一个呆滞的眼神杀。
嘴角还微微抖了抖。
你看我说的对吧!
然后电话里声音在继续,并且越来越大:
“你说你活着怎么不给我们来电话?妈的,你活着我们之前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你小子是不是以为世道乱了就可以不管家里老的小的了?草你吗的,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翅膀硬了还是怎么着,你就可以不管家里了,这绝对不行!”
“你现在在哪里?赶紧回来,带上粮食回来,咱这里断炊了,草,你赶紧给我回来,一定要多多带粮食,赶紧回家,要不然别让我找着你,让我找着你……”
“行了行了,孩子好不容易打电话回来,你别乱说话!”莫母接过电话:
“小丰呀,咱小区里之前闹鬼了,可吓人了,把你爸吓坏了,你别听他瞎嚷嚷,你听妈说。”
“你爸话糙理不糙,现在世道乱了,你得赶紧回家呀,像是咱楼下的小王,人家在半个月前就回来了,还很有路子的带了好几袋大米回来,我看他们天天吃的饱饱的,咱家里我和你弟弟妹妹快成饿死鬼了……”
“你这孩子怎么了?爸妈苦口婆心说这么多,你就会嗯嗯啊啊,我告诉你现在可不比平时,你不能再瞎应付我们,要不然你就是不孝顺……”
莫父的声音掺杂着莫母的声音响起:“你别以为你翅膀硬了我们当爹娘管不了你了,你赶紧给我!”
喜娘娘忍无可忍,伸手挂断了电话。
她小心的伸长脖子将脸探到莫丰跟前看。
莫丰对这个得有半米长的脖子毫无惧意,他此时心如死灰,说:“你什么时候动手啊?”
喜娘娘轻轻咳嗽了一声,支支吾吾的说:“你这样、你这个,就是你的人际环境确实挺不好的。”
莫丰惨淡一笑,说:“这已经算是对我好的了。”
“你不知道我那些同学同事,我大学处了个女朋友,结果被我舍友给撬走了。我天天给她送早餐送奶茶,不及我舍友给她一个挨炮手机和一个高仿包。”
“我工作上有点成果,结果被我同事抢功了,本来我能升职,不能升职也能提工资,结果成了他升职当了我顶头上司。还有我租房碰到的房东,看我外地人就欺负我,多收水电费、扣留押金……”
喜娘娘表情阴冷,恶狠狠的说:“那你就忍受下去?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莫丰失笑:“我一个怂逼、一个垃圾,哪有本事杀了他们?”
“所以你要不然杀了我吧,让我也变成一个鬼,我变成鬼以后,说不准就有本事去对付他们了。”
说到这里,他还挺期待的。
喜娘娘摇摇头:“你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你年纪轻轻还有大好未来,你得积极向上!”
“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你即使死了也无法变成鬼,要不然这样,我去帮你收拾他们。”
莫丰难以置信的看向她问道:“真的?”
喜娘娘说:“假的!”
“你以为我是什么性情?乐于助人、乐善好施、惩恶扬善?那我还能当厉鬼吗?那样我去当观世音菩萨好了!”
莫丰确定了。
这厉鬼纯纯是有毛病,还不是一点毛病,她脑袋瓜子里有大病!
看着他懵逼的样子。
喜娘娘突然从他背上飘到了他对面,并且用手指挑起嘴角,就像是——
冲他做了个鬼脸或者露出了个笑容。
然后她说:“算了,看在你是麦德虎死敌而且还这么惨的份上,我告诉你两个秘密。”
“第一个,”她伸出雪白的手指指向厕所门,“你确实是个煞笔。”
“这公厕大门是往外推的,要出去你推门,它又没锁,你刚才一个劲往里拽干什么?那是铝合金门,你还能把它拽下来?”
“第二个,我其实是……”
莫丰正要侧耳倾听,却看到喜娘娘眼睛突然睁大了。
同时一股熟悉的震荡感出现在他身上!
他感觉浑身剧烈摇晃。
眼前一花。
一台开着屏幕的电脑、一张写着‘莫家列祖列宗’的白纸、三支摇曳着袅袅青烟的香出现在他面前。
他扭头向南看去。
温热如情人胸怀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洒的热烈奔放!
这让莫丰狂喜——
噫,我回来了?